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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他走在东港镇的青石板路上,却是走得分外的安心。
像他这种江湖人物自然不可能知道郡守府之中因林夕的奖惩而引起的争端,但他清楚林夕此次肯定又会踏着青云,在这云秦朝堂之中大大跨出一步。
就算这拦江坝的功劳被上面一些有用心的官员掩盖一些,衡荣昌和卢福记也不会答应。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留在了东港镇静养,但朱四爷等人去了燕来镇,他们都是在这江上长大的汉子,查探过江面的变化之后,他们可以肯定,燕来镇的那处江面又会变成沙石极易沉积的浅滩,到时候大船要想通过,恐怕又要靠纤夫拉纤。
这不仅会大大减缓各商行水运的速度,而且会大大增加各商行的成本,从而影响整个云秦的桐油生意。
息子江的江水太过平缓,往年雨水也并不多,以至于沿岸并无防汛的说法,而当年的那位工司大人修建的江坝太过稳固,以至于给后来工司的官员都造成固若金汤的观感,然而现在这条江坝一溃,一些重大的后果便立时凸显了起来。
心情舒畅,便是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张二爷慢慢的走入了一条窄巷。
这条巷子叫做书生巷,内里深处有一个学堂,巷子里原本住着不少读书人。
现在东港镇做生意的商人多了许多,读书人改做生意或是入商号帮忙的也有不少,所以这巷子里面的学堂虽然还在,但原先住着的读书人却是已经少了许多,这条巷子便也清幽了许多,地上的石板路间隙之中,也长出了不少蓬勃的乱草。
转过了一个弯,前方的巷子似乎到了尽头,可张二爷自幼在东港镇长大,对这每一条街巷却是闭着眼睛都十分清晰,知道那里再拐一个弯,就会进入一条更大的巷子,然后就可以到达他住的巷子。
他知道前方远远看去好像无路的窄巷实际上并非尽头,但他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然后他缓缓的转身。
他轻声咳嗽着,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有一股说不清的冷意弥漫到了全身。
只有林夕和朱四爷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水性之外,他的鼻子嗅觉也比起一般人要天生灵敏许多倍,所以他甚至能够凭着一丝水中的血腥气追踪。
而此刻,他闻到到了一丝熟悉的,在记忆中十分深刻的味道。
所以此刻这刚刚入夜的东港镇虽然依旧和平时一样平静安和,但他却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
他看着身后的巷口,看到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是那个脸上始终挂着笑的胖子商贾。
此刻这名胖子商贾已经换了一件绯红色的绸衫,手里却是提着一根青红两色的短杖。
这根短杖就是简单的老藤形状,但青得晶莹,像是翠玉雕成,红色的却是一条条符纹。
青色的杖身上缠绕着红色的符纹,就像风中旋转燃烧着的一条条火焰。
“反正也不急。”
胖子商贾也停了下来,看着巷子那头的张二爷,依旧笑着道:“我不急着杀人,你也应该不急着死,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张二爷轻轻的咳嗽着,他看着胖子商贾手中的短杖,道:“你就是当年在江上想要杀我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胖子商贾微微一呆,但马上笑着点了点头,认真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是的,就是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又怎么知道我暗中跟上了你?”胖子商贾回答过后,又是又悠然自得,又好奇的看着张二爷,重复着问道。
张二爷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像是烤肉。”
“这样才对嘛,大家有话好好说,杀人和被杀才会都有趣一些。”胖子商贾满意的一笑,道:“难得你的鼻子这么灵,不妨告诉你,这烤肉味,是因为我开了家烧腊的铺子我的烧腊味道真的很好的。”
张二爷直视着胖子商贾,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你有仇?”
“杀人分很多种,有仇只是其中的一种。不少年前我为了银两也杀过不少人,替人解决过不少麻烦。”胖子商贾也不心急,习惯性的双手在袖子上交替擦了擦,道:“上次在江上对你出手,是欠了别人一个人情。既然出手就算是还过了人情,那段时间风声又紧,被你跑掉了,我便也懒得再来杀你。至于这次,是因为我有个从小长大的兄弟,如果不是你帮林夕驾舟,他便不会死。”
“你和军方有关!”
张二爷的眉头猛的一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上次你出手对付我,也是因为徐乘风他们?”
“大概就是觉得除了你在这江上做事会更方便。”胖子商贾笑道:“你也明白像你这样不在朝堂里面的人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值钱。”
张二爷又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典狱那把火是你放的?”
“你真是聪明,我主要对付的自然是林夕,只可惜那把火是白放了,不过若是杀了你,想必他也不会很开心吧。”胖子商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了,我比较不喜欢被血溅到身上,要不为了你死得好看一些,你自裁吧?”
张二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既然上次我能逃得掉,这次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哦?”
胖子商贾面上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也不着急,端详着张二爷,道:“我想我不会看错你胸肺被我重创,相当于是半个肺都烂掉了,除非你修为再有大的突破,生机强横,自己气血和魂力激荡,才能慢慢消除这隐疾,而且始终还是会留下些缺陷,否则即便是有再好的灵药,都根本无法解决你这伤势。你的修为又没大的突破,这几年下来,身体拖得更差,你的魂力,恐怕只能支持全速奔跑个一百步都不到吧?而且以你的修为和体力,应该三十步就被我追到了。”
微微一顿之后,胖子商贾越发对自己的判断满意一般,笑着摇了摇头,“这几年你退步了,我却进步了,而且之前我对付你是空手,今日我用兵刃对付你,你应该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我又是等你到这镇中深处才动手,你又来不及跑到江边,你怎么逃?”
“就这样逃。”
张二爷皱着眉头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整个人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轰”的一声,这面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形。
墙里是一间空屋,满是灰尘。
张二爷剧烈的咳嗽着,整个人却是以他这一生中最快的速度,瞬间冲过,再次直直的撞破了另一头的墙,撞了出去。
墙后面是另一条巷。
这条巷的尽头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个老妇人正在晾衣服。
她听到巨大的响声转过身来时,张二爷又已经撞破了一面墙,撞了进去。
手持青红两色短杖的胖子商贾在张二爷撞破第一面墙时微微一愣。
并非是没有能力及时做出反应,只是因为想不明白而产生的惊疑,以对方的身体,这样动用魂力撞墙出去,按理连三十步都不到,就会被他追上,但对方好歹也是这江上的枭雄人物,脑袋也不可能突然在撞墙前就坏掉。
难道是那几面墙后有一个厉害的修行者?
但他瞬间就否定了他自己油然而生的这个念头。
若是真有这样的一名隐居修行者存在,那根本不需要张二爷冲过去,只要撞破一面墙的巨大响声,就足以将对方吸引过来。
所以在微微一愣之后,他也马上开始狂掠了起来。
他的身体看上去极其沉重,但是掠起来之时却是极其的轻盈。就像一个皮球在地上弹动。
深巷中老槐树下的老妇人刚刚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硬生生的撞破了墙,刚刚变了脸色,一声惊呼才出口,她就看到胖子商贾已经从一侧屋顶上跃了下来,又像皮球一样,弹上了另外一间屋顶。
胖子商贾的身体轻盈,但是脚下的力量却是极重,他的脚踩踏到的路上青石板和屋顶的厚瓦,全部瞬间碎裂。
他也再次跃过了一条巷子。
他再次看到了身上全是尘土和碎屑的张二爷,看到张二爷此刻所在的巷子中央,有一块宽敞的地方,有一口六角石井栏的大井。
在他愕然的目光之中,张二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咳嗽,跃了起来,朝着井里跃了起来。
“噗通!”
水花高高溅起。
胖子商贾落到了井边,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都有些消失了。他看着井里面荡漾着的井水,看不明白。
他足足看了五六停的时间,肥胖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啪”的一声,他一掌拍断了井栏,将一块块断裂的井栏大石全部砸下了井。
他又霍然转身,来到这巷中一家人家的门口。
这家人家的门口有两个大石狮。
他接连搬起了这两个都重达数百斤的大石狮,用力的砸入了井口,在他的双掌不停拍击之下,这两个大石狮被他硬生生的拍碎,砸入了井中,将这口老井彻底的堵了起来。
接着,他才又像皮球一般弹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这片街巷之中。
第二十四章 只差一口气()
张二爷在漆黑的井水中。
他听到了身后隆隆的水声,看着后方的光线彻底的黑暗下来,他便知道六角井的井口已经被那名胖子商贾彻底堵住。
井水刺骨的冰冷,在这种冰冷深水之中睁开双眼会极其难过,但是他还是尽量的保持自己的眼睛睁着。
在第一块大石坠落在井中时,他便已经钻入了井底的一个窟窿之中。
此刻身后仅有的光线都彻底黑暗,他一时根本看不清,不停的用手摸索着,用最快的速度沿着这个井下的窟窿往前游着。
他的手在冰冷的井水之中摸到了两条仅容一个人堪堪通过的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人像一条游鱼,从左侧的岔道中穿了进去。
若是有东西可以照亮这水底,便可以看到张二爷此刻在里面又艰难,又迅速的不停往前游着的通道,是一个崎岖的水底洞穴。
这是水流腐蚀岩石自然产生的水底溶洞,曲曲折折,而且除了他方才通过的那一个地方之外,还有好几处都是狭小得仅容一个人通过。
张二爷的眼睛终于略微适应了黑暗,可以略微看得清前方岩石的形状,于是他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更加惊人。
他的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从头到尾以奇异的韵律摆动着,双手还时不时在周围的岩石上用力按上一下,因为速度快,他的身外甚至形成了一条条白色的激流,真像是一条江中的白龙在前行。
在陆上,要想跑得快,大多还是取决于持续的爆发力,但在水中,除了力量之外,要想游得快,还需要特别的技巧。
即便是战力数倍于张二爷的修行者,若是看到他在水中竟然有这样的速度,恐怕也会感到由衷的赞叹。
然而张二爷的脸上,却是已然开始浮现出一丝绝望和不甘的苦意。
东港镇的这口老井叫做六角井。
按东港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说法,这口老井底下是通着息子江底的。
这种说法的由来,大约是因为这口老井的水位会随着息子江江水的涨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