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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杨老先生出来澄清,亲自鉴赏了一番阮鸿飞卖给靖国公长公子的字帖。”魏宁拈了一颗葡萄吃,笑道,“杨老先生曾是先帝之师,德高望重,这次出手《快雪时晴帖》不为别的,他老家山东瑯琊,那一年,瑯琊地震,死伤无数,朝中不少人捐俸禄捐东西,杨老先生想尽绵薄之力,便将这幅绝世手书卖了出去。筹的银子拿出赈灾,不承想出了这种事,不得不出面说话。”
“阮鸿飞只是看不惯靖国公在帝都横行,戏弄一番靖国公长公子罢了。”魏宁道,“后来靖国公官司打到御前,先帝不过责备了阮鸿飞几句,命他将金子还给靖国公。谁知阮鸿飞早把金子捐了出去,最后还是阮侯认了这笔帐。”
明湛笑问,“那《快雪时晴帖》呢?”
“那原就是准备献给先帝的寿礼,先帝听闻是杨老先生心爱之物,便转而赐还杨老先生。”魏宁温声道,“杨老先生向来惜才,因此倒与阮鸿飞成了忘年之交。”
明湛不解道,“阮鸿飞是阮侯的长子,北威侯府那样有钱,怎么阮鸿飞还会在书画行寄卖书画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魏宁叹道,“阮鸿飞的生母很早便去逝,继母面儿上再周全,实际上哪能与生母相比?阮鸿飞生性放达,朋友多,手面儿也大方,侯府的月例怎么够花?”
“阿宁,你那会儿也很喜欢他吧?”不关注一个人,怎么会对他的事知道的这样清楚呢?幸好阿宁那会儿年纪小啊,估计还不懂什么情啊爱的。
“嗯,他容貌俊美、学识渊博、脾气洒脱,我在东宫陪太子长子念书,最盼望他过来给我们讲课。”魏宁温声道,“我一直希望将来能像他那样,事实上,我永远做不到快意恩仇。我骨子里习惯以利益为先。”
“倒是你,怎么对他这么大的兴趣?”
明湛道,“因为我很敬佩他。他有今日,真不是侥幸,说句老实话,皇室的内斗已经开始了,我想,如果阮鸿飞再有什么动作,自相残杀的日子不会远了。”
魏宁的政治敏锐度极高,他猛然警醒,低声问,“你们要对福亲王动手了?”
“不是我,是皇子们。”明湛道,“当然了,我也不反对。毕竟我也不希望看到福亲王有任何染指帝位的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那封传位手谕的用意,或许就在于此。”
“那也只得让阮鸿飞如意了。”已经下决定的事,即便魏宁有所怀疑,明湛仍绝无更改之意,“在皇位面前,不动心的人,很少。”
151、番外四
夜;亮如白昼。
外面的花儿、鸟儿都睡了;一片安宁中只闻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声音。
玉骨般的手指落下一枚云子,温声道;“皇上,您输了。”
凤景乾腰有些酸;笑着伸个懒腰;细观棋局道,“我本不喜欢这个,鸿飞你本绝世才子,比我强再正常不过。以往那些人与朕下棋哪里敢赢朕的。有两人敢赢;却都是臭棋篓子。”说着看了一旁的凤景南一眼。
凤景南棋艺其实已经练的有几分模样,明湛好东西没继承;这一手臭棋跟凤景南十成十的像,凤景乾让他十个子都赢不了,还喜欢耍赖。与他下一盘棋简直要少活十年。
不过,凤景乾想起就乐,不觉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皇上对世子倒是宠爱有加。”阮鸿飞将黑白子分出捡起来,“先帝时,皇子中皇上与王爷算出挑的;如今这代皇子,不如皇上王爷多矣,倒是世子年纪不大,行事却有大气概,我也很喜欢他。福亲王眼瞅着要去地府见先帝,世子殿下已经决定支持二皇子为帝。”
凤景南脸色冷淡,阮鸿飞笑,“镇南王府向来以不干预立储著称,王爷倒是稳的住。”
“此一时,彼一时。镇南王府既然交到他手上,自然由他做主。”凤景南道,如果明礼等人做世子,凤景南还会担心什么的,明湛的话,虽然那小子不讨人喜欢的时候居多,不过在这种时候,只有明湛主持大局,凤景南才放心。凤景南得承认,哪怕现在立刻死了,自己仍是放心的。当年,立明湛为世子真是立对了。唉,早知有今日,当初在云南真不该过度的压制他,应该让他早些掌政才是。这么想着,凤景南觉得自己虽然比皇兄强些,也有小小的遗憾存在。
虽然凤景乾做了皇位,凤景南向来认为自己比哥哥强些,不说别的,大家都是四个儿子,凤景南向来是面儿上谦虚,平日里骂明湛骂的臭狗头,心里还是觉得臭狗头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好。如今看来,就是这样。
阮鸿飞道,“而且他扶持二皇子的理由,更惹人喜欢。知道他说什么吗?只有二皇子做皇帝,凤家人活下来的可能性才最大。”
“难怪连皇上都喜欢他,现在,这样心软的孩子真不多见了。”阮鸿飞惋叹道。
凤景乾笑道,“鸿飞知道明湛有什么弱点么?”
阮鸿飞遗憾道,“我与殿下并未见过几面,连了解都谈不上。只是观殿下应对行事,当断则断,本是极好的上位者。偏他又十足的心软,魄力时有时无的,这样都能把三位受宠爱的庶兄干掉,成为世子,很出人意表。”
“明湛还是有底限的,他本是嫡子,当年口不能言,被景南送到帝都。景南有四个儿子,除了将要成为世子的那一个,其他的都会长驻帝都。明湛就这样被送了来。”
“皇上直接说做质子就是了。”阮鸿飞温声提醒道,“这又不是在金殿,用不着这样委婉的说话了。”不要再装B了吧。
凤景乾被讽刺,也半点不恼,表现出了一代帝王的绝代脸皮,“对,不过,当时他的立场很艰难,身为嫡子因身有残疾,而失去继承权。能早些来帝都,熟悉帝都的生活其实对他是有好处的。景南的安排并无恶意,不过,他因为景南的举动大为不满,这就是他要做世子的初衷。他痛恨别人来安排他的生活,再痛恨生命受到威胁。”
“这两点,不论你碰到哪一个,我相信哪怕明湛一时间杀不了你,鸿飞,你后半辈子再过不了这样安逸。”凤景乾道,“鸿飞,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即便是我,在许多地方也多有不如你之处。明湛学识武功都很一般,与你不能相比。不过,他洞悉人心,聪明绝顶,所以他敢心软,也能心软。他有他的底线,一旦触及,他也会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事。”
“皇上这是要弃卒保车了?”阮鸿飞微微诧异,那样一个蹙眉凝神的姿态硬是传神至极,“我一直以为皇上宠爱世子只是一个姿态,不想,皇上竟有这样的魄力。”
激将法这样简单的手段在阮鸿飞面前是不够看的,凤景乾也不馁,笑道,“哪个是卒,哪个是车,其实并不是由朕说了算。鸿飞,你的目的不过是要凤氏人自相残杀,可事实上,他们残杀也会有最终的胜利者。那么,那个最终的胜利者也是要你亲自去对付的。”
“我喜欢明湛,是因为他在盛世时,可以安心做一地藩王,云贵二省割据是自来有之,不过也因此,镇南王府成为朝廷在西南的屏障。”凤景乾点出当今局势,“明湛最大的优点是,他的野心很小,他有治理天下的本事,不过,他很懒,不喜欢麻烦,甚至,我一度怀疑,如果当初不是我非要景南送他到帝都,他连争世子的心都不会有。反过来说,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让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我曾细致的观察过他,而且我们在一起生活过五年,我对他的了解比景南更加深刻。明湛并不期待帝都的皇位,他争世子之位是由于他需要活下去,并且是无拘束的活着。”
“我非常喜欢明湛,一度可惜他不是我的子嗣。”凤景乾大方的承认,完全不顾凤景南的脸都黑成锅底,阮鸿飞瞧着有趣,凤景乾继续道,“事实上,我也必须得承认,我的儿子比不上明湛,明湛如今已是镇南王世子,在帝都,没人会去动他,也没人动得了他。可是,一旦有流血事件,鸿飞,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和景南断子绝孙,那么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是明湛。我想经过这种血与火的历练,他已经具备成为一代帝王的心肠与手段。”
“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凤景乾望着阮鸿飞玉一般的脸庞,笑叹一声,“或许鸿飞你当年侥幸未死,其结果为的不过是要成全明湛的帝王霸业。”
凤景乾笑的出来,凤景南脸上没有半分软和,他听到兄长的话也没有半分即将成为一代帝王之父的喜悦,冷冷道,“估计现在你的画像已经贴满大街了吧?”
阮鸿飞赞叹,“我未曾与王爷透露分毫,王爷如何知道的?”
“方氏要救你,你去的又是江南,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以为你能逃得出老永宁侯的眼睛?”凤景南道,“那老东西早早窝在家装死,一窝这么些年,心里透亮。明湛是他永宁侯府的外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一定不会对明湛隐瞒。”
阮鸿飞笑,“王爷真是面粗心细,心有成算。”
凤景南驳道,“那你就错了,我心细,面也不粗。”
凤景乾与阮鸿飞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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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景南当年在皇宫以粗人著称,当然并不是指凤景南书念的不好、或者没涵养之类的。只是此人酷爱耍刀弄棒,说话直截了当,不喜拐弯抹角,连先帝都要说一声“景南率真”之类的话。
率真不等于没心眼儿,事实上,凤景南的心眼儿还不少呢。不然,他也得不了先镇南王青眼,进而扶持凤景乾上位。
只是,人都有逆麟,凤景南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粗”,这也是老皇历了,今日阮鸿飞乍一提,凤景南当即驳了回去,倒让三人俱想到当年时光,笑出声来。
阮鸿飞越笑越冷,凤景乾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无耻的说,“唐突了。”
“不,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阮鸿飞真诚道,“当年,我在死之前,也与你们相处的很愉快,甚至一度以为日后你登基,我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为国家百姓做一些事。”
在凤景乾的生命中,能让他自己感到羞愧的时候很少,在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羞愧,半晌说不出话,抬手握住手边的温茶,茶却已经冷了,凤景乾仿若没有察觉,端起来喝了半盏,温声道,“我很抱歉,在那时,我容不下你。是我,心胸狭窄。”说完这句话,凤景乾方抬头看向阮鸿飞俊美的面庞,轻声道,“如果你得偿所愿,你就登基吧。说起来,你也是凤家人。”
“就因为这个?”阮鸿飞问,“你们都恨不能我死。”
“对。”凤景乾喉间干涩,他不得不再喝一口凉茶润一润喉,阮鸿飞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具有无限的魅力,当初凤景乾不知道阮鸿飞的身份时,他也很欣赏阮鸿飞。可是,方皇后一语点破阮鸿飞隐秘的身世,起初,是方皇后要杀了阮鸿飞。阮鸿飞的身世是不能见光的,事实上知道的不过三指之数,可先帝太喜欢他,太子却屡屡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来,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当时毫不知情的阮鸿飞成为方皇后眼中的刺心中的钉。
阮鸿飞本身没有任何错,只是他的身体里流敞的是先帝的血脉,那时候,所有的皇子都没有军中的经历,唯独他,与平阳侯交好,在平阳侯的大军中呆过长达七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