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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情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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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们一人扛着一包书往车站走,上车后,车里的人全都在看他们,文青笑着说:“人家可能把我们当成了民工。”正好有几个学生说的不是北京话,是方言,售票员就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说:“这些东西要起票。”文青就说:“我们不占别人的地方不就行了。”售票员说不行,非要让多买两个人的票。张维要买,文青不让,她说:“凭什么啊,这些人就是把外地人欺负惯了。”张维说:“算了,跟这种人计较,哪有完啊。”于是,只好起了两个人的票,大家都很气愤。下车后,大家都开始骂起来,然后就说到诗人贫穷的事上来。好几个人都说文人应该享有好的待遇,才能写出好的东西。那个先前说诗人应该命运多舛的学生说:“文人就是要在逆境中写东西,才能写出好东西,一旦有了优越的生活,就写不出好东西了。”文青就骂他们迂腐,说:“文人从来就有好的文人和差的文人以及坏的文人的区别,真正的文人是靠才华,是靠他们叛逆的精神写作的,跟生活的好坏有什么关系?”然后大家都问张维怎么看这个问题,张维说:“诗人的贫穷是命定的,但是诗人不应该为贫穷而抱怨,应该为他有没有真正的良心、道德和气节而担心。”大家一听张维的话,都赞同。
  张维却在心里反问起自己:真的不为贫穷而发愁吗?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贫穷,他就不会失去吴亚子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撒了一次天大的谎。
  张维让文青他们把书放在宿舍的床底下,然后打开一包放在床上。张大亮等一看,惊道:“哇!张维,你可真了不起,出了书了。”
  晚上,文青又来找张维,说是诗社的成员们商量了一下,买张维的一百本书,算是对张维的支持。张维一听,高兴极了,他便说:“算了,我给大家送一百本。”
  张大亮对文青说:“崇拜我们张维的人还挺多的?”文青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张维是中国超现实主义诗歌的代表诗人之一。”
  这时,吴文翰也说话了:“张维,没想到,大师就在我们身边啊!”
  那天晚上,诗人张维一直在给宿舍里的几个讲他过去是怎么写诗的,讲北方大学的文学传统。他们一直谈到很晚很晚,几个人也非要让张维给他们签个名不可。张维也签了。吴文翰还说要好好研究研究北方大学的文学现象,要张维给他提供一些素材。
宿舍里的战争(2)
  那天晚上,张维又一次失眠了。这次是因为兴奋。第二天早上,别人都起来了,张维才睡着。张大亮和吴文翰还保持着上大学时的习惯,去上早操。陆友也保持着他工作两年形成的习惯,一下子睡不醒,总是要在被窝里假寐一阵,因为他睡觉总是在做梦,睡醒时总是头痛,这样假寐的好处是可以等待剩下的睡眠慢慢从他的头上撤走,然后他才会睁开眼,伸一阵懒腰,直到他觉得疲倦彻底地从他身体里游走,才会起床。他起来的时候,张大亮和吴文翰也回来了。他们看张维还在睡觉,陆友就在张维的跟前仔细地看着,对另外两个人说:
  “我怎么都看不出这个人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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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十点钟时,张维醒来了。张大亮已经上图书馆,陆友没这个习惯,他喜欢躺在被子里看书。吴文翰从图书馆借书回来了,一进门就骂导师不是人,给他们开的书目加起来一辈子都读不完,却要求他们在一学期看一半,真是疯了。陆友见张维醒来,就说:“早上起来,我看了你半天,想看看我们身边的这位诗人与我们这些凡人有什么不同,我看了半天,除了睡得比我们迟,好像没什么两样。”张维笑了笑,陆友又问:“诗人是不是都是夜猫子?”张维说:“不知道,我是失眠,已经快四年了。”这时吴文翰过来说:“失眠、头痛、精神病等,这是诗人和哲学家的通病,我想失眠还失不了。”张维笑了笑,说:“你就别失眠了,我现在非常痛苦,你想想,在你们熟睡的时候,我听着你们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就觉得自己被排除在正常人之外,觉得自己是人世间的一个遗客,一个旁观者,一个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无论我怎么想进入这个正常的世界,都是枉然。在那个时候,我就想,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常常想自杀,真的。你们是没有尝过这种长久的失眠所带来的痛苦。”
  陆友说:“你现在还想自杀吗?”
  “不,我现在想弄清楚我自己是怎么回事,想弄清楚人活着的意义,我已经死过两次了,你想想,死里逃生的人还会自杀吗?我每次活过来时,发现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人生的意义也并没有凸现。我常常听别人说,一个人死过一次后就知道如何活着,知道怎样去珍惜生命,我觉得这都是人杜撰出来的,我怎么就还是原样?”张维说。
  吴文翰说:“我看过加缪和别的一些人论诗人自杀的文章,里面说诗人的自杀是一个时代真正的悲剧,它说明那个时代的精神出了问题,或者说诗人都失去了原有的信仰,而又找不到出路,所以就自杀了。”
  张维说:“深层的原因可能在这里。”
  吴文翰又问:“但是如何能使诗人重新拥有信仰,使他们不自杀?”
  陆友说:“我觉得这些人都有些疯。”陆友说到这儿时,觉得不对,就对张维说:“对不起,张维,我是说诗人就是与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就没有听说普通人无缘无故地自杀呢?所以我觉得,当然我的观点很俗,可是很现实,我觉得人就不要去想什么人生的意义啊什么的,人就这样活着,就这样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就可以了。”
  张维说:“怎么叫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们现在的人生还不是前人设计的?过去儒家文化占主导地位的时候,人们是按照儒家的礼教行事的,后来就是从西方引进来的文化,如性解放,如自由等等,我们又是按照这些来行事的,学校有学校的规定,国家有国家的法律,我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都不能超越学校和国家的规定,我们的很多行为都已经被改变了,被限制了。我们哪还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自由?所以我们要想清楚,是谁在支配我们的一切?是谁在让我们这样活着?他们说的有没有道理?如果没有道理,我们还要那样去行动吗?这些东西一般人是不会去想的,只有诗人、哲学家和一些有良知和理性的智慧者去思考,当这些人自杀时,就意味着悲剧。这种悲剧是一种古今价值和信仰方面的矛盾,甚至是一种永远的丧失,所以,诗人和哲学家的自杀就跟普通人的自杀不一样了。”
  陆友说:“可我们都是普通人,所以得按普通人的方式去活着。”
  张维说:“不,那是你自己把自己定为普通人,是自己给自己降低了台阶。我就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
  陆友有些恼火,他说:“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争了。”
  陆友走了。吴文翰笑着说:“争什么啊,人各有志,各有各的活法嘛。”
  张维也没想到这场本来是非常和睦甚至是有趣的谈话,最后怎么会成这样。他又一次意识到,一个人是不能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的,如果你要侵入,就意味着战争。但是,他又一次觉得自己也撒谎了。他也是个普通人,也需要金钱,需要快乐的生活,只不过他觉得那一切相比他所要追求的价值,简直太远了。
  中午的时候,张维没有看见陆友。就像当初对大学失望一样,因为一个陆友,他现在对研究生也产生了失望。他觉得中国无望了。
  陆友真的是很生气,他觉得张维比他小,可是说话太张狂,太伤人。他觉得张维就像堂吉诃德。他见不得这样的人。他等着张维先跟他说话,如果张维不先说话,他是绝不想再和张维说话的。
宿舍里的战争(3)
  第二天早上,张大亮和吴文翰又去跑操,宿舍里只剩下张维和陆友。张维迷迷糊糊地不想醒来,陆友却早早地醒来了,侧耳听着张维的动静。他不想跟张维计较了,他觉得这样下去真的很难堪。他没有起床。直到张大亮和吴文翰回来后,他才起床。吴文翰看张维还在睡,就说:“他娘的,这家伙怎么还在睡?”张维这时候醒来了,听吴文翰在骂他,就睁开眼睛说:“他妈的,谁在骂我?”吴文翰笑着说:“我,你还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不让人骂了?”张维就笑了:“他妈的,人多睡一会儿都不行。”吴文翰笑着说:“不行,起来,我们再辩论一会儿。”然后吴文翰对张大亮说:“这家伙昨天把陆友骂得狗血喷头,还说自己不是普通人,是圣人。”张维就笑了:“那是把我逼急了。”吴文翰就转过头笑着对陆友说:“你们也真可笑,像个小孩似的。”陆友就说:“以后不跟他争了。”张维一听,却说:“你争不过就别争了。”陆友一听,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说:“好好好,我争不过你,你厉害。”张维一听,笑了:“算了算了,咱们争就争了,为自己的主张争一下没什么。我觉得人就应该为自己的主张流血牺牲,那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张维说着说着就又激动了,吴文翰等一看这情形,只好绝对地让步:“好好好,你对,你对,行了吧。”张维又要说,吴文翰等笑着说:“你对你对你对,我们错了,还不行吗?”
  张维又气又笑,很显然,他知道他们不只是在让着他,而是对他的思想充满了一种嘲笑,至少不愿意跟他苟同。吴文翰等人说着就都出去了,张维手里提着脸盆和毛巾,站在那里想了半天,在心里骂道:
  “他妈的,我不仅仅看不起你们这些废物,我根本就看不起这个时代。”
  张维看见张大亮等的书架上都插着他的诗集,越想越气,就把三个人书架上的书全取出来扔到他的床上。他知道,这些人是根本不看的,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懂他的。他把扉页上的签名撕掉,然后把这几本书在屋子里点着。烧着烧着,他就想起大学时的一些情景来,想起吴亚子,想起自己总是与周围格格不入,想起那上次自杀。他突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把自己的诗集烧掉。他给这次烧诗集赋予了意义,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一次否定和祭奠,也是从此与陆友等不再探讨人生意义的一次宣誓。
  有人敲门,他没有开。他不想让人来打扰他的伤悲。烧三本书花了他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一片火光中,他觉得自己的血在燃烧。恍惚间,他分不清哪是他心里的火,哪是真正的火。
  他突然觉得自己需要写作,他赶紧从床上拿下一个笔记本,写道:
  我,一个执意朝圣的人
  向西,向西,再向西
  人类命途暂短,而我路途遥遥
  我,一个盗火贼
  一个众神诅咒的人
  今天终于发现
  我还是一个众人遗弃的孤儿

()
  不需要支援,只需要战斗
  我,一个彻底的敌人
  向着我所曾经爱过的人间
  投下愤怒的火
  我不需要支援
  我只要死
  张维写完这首小诗的时候,倒是平静了。他觉得在此以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孕育一首诗。他又站起来,读了读,觉得满意,就合上了笔记本。他躺在床上又想了半天,觉得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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