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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踢他了!”桑静初在一旁大吼。
桑锦文踢樊过雪,樊过雪在地上打滚,滚来滚去的。
“你们……”杨焉出现在后院林子里正好看到这一幕,见桑锦文发疯似的将樊过雪乱踢,他温润如玉的眼眸一震,上前就去拦桑锦文。
桑锦文额头流着血,还一边流着,一边大吼着猛踹过雪。像是魔怔了一般。
“三少爷!”杨焉挡在桑锦文面前,被锦文踹了几脚,他仍用力抱住桑锦文。
“三少爷……你清醒点!”杨焉双眸沉静,桑锦文那几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赵戊也看出了什么,桑锦文刚才俨然是被激怒了,这孩子一向温润,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这个样子,想来是樊过雪刚才的话伤他极深。
桑静初跑上前去扶过雪,过雪被桑锦文刚才的样子吓坏了,自从这一次他和桑锦文打过一架以后,其后三五年他都没再敢找桑锦文干过,这小子表面温和,真动起怒来竟敢将他往死里踹。
桑锦文哭的满脸泪水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樊过雪哭,桑静初尚知道樊过雪是痛的。
太医被请来了,樊过雪被桑锦文踹断了手指骨,身上多处淤青,还有一只手擦破皮的地方都能看见白骨了,脖子也破了皮。
至于桑锦文额头上的被缠了一圈,脖子被缠了一圈,脚丫子竟然还踢断了一只脚趾骨……
两个人眼睛都红的像兔子似的,杨管事将他们安排在一间房里,两张床榻相对,命人照顾着。
赵戊看着这两个少年说不出的无语,而今始觉后悔当初没早点拦住他俩,请了太医来说出去这事都会变成笑话,两小孩掐架,掐成这副德行。
桑静初在大茶楼后院给他们熬药。
杨焉坐在两床榻中间问他们事情的经过,两人就是不开口说话,谁也不承认是先动手的一方。
赵戊沉默的旁听,心里正想该如何处置这两小孩,这一架打完了,但是性质太恶劣了,若每每打成这样,秦王日后该多伤脑筋?还真看不出来这桑当家的三弟是一只咬人的小兔子,还有这樊过雪以往也还真没看出来有这么大本事。
“你们明天各写一份自责书。”杨焉问了半天问不出半句话,于是眉峰一皱不客气的说道。
“什么?”床榻上的两人都坐直了身板。
杨焉眼一抬,道:“这会儿倒是默契,要么都不说话,要么一起问。早前做什么要掐得那么狠?就是担心太医署的药翻年换新,旧的没地儿用是吗?还是觉得这芙蓉门太安静了要找些事情出来才有意思?”
杨焉的话说的很平静,就如他的人一样温雅清浅,即便是在生气也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在动怒。
桑锦文和樊过雪一听,心中顿时觉得惭愧又尴尬。
“怎么了?我说错了?还是你们就是看对方日子太久了,心里不舒服正好今日干一架,往死里打才痛快?”杨焉给樊过雪擦完药酒又转过去给桑锦文擦。
他一说完两位少年各自摇头。
杨焉一眯眼,道:“不是这样又是怎样?总有一个无理取闹的在先,然后又一触不合动了怒,这场架才能持续上两刻钟啊……不然还权当你们在练武比试不成?”
杨焉将桑锦文的裤管卷起来,看到锦文的小白腿上伤口不多,微松了口气,缓缓的蘸着药酒给他擦拭淤青。
“嘶……”桑锦文感觉到疼,却不敢叫出声。他心里怕人笑话。
“那又是为何哭?刚才两个哭的满脸泪水又是为何?”
“他是痛的。”桑锦文抬起头说道。
樊过雪额角一跳,说道:“他是哭桑当家的不要他了!”——你若不仁,我便不义。要抖,就全都抖出来。
桑锦文闻言随手扯了床榻上的枕头,朝樊过雪扔了过去。樊过雪伸手去挡,那枕头落在两张床中间的茶几上,砸得茶壶茶杯往下乱掉。
杨焉和赵戊脸又是一沉。
茶壶茶杯碰落一地后,房间里一片死寂。
静初一推开门,眼睛扫了一眼沉默的几人,端着药碗朝床榻走去,走到茶几处就看到一地的碎瓷片。
唇角抖了一下:“……”
——又打了一架?
桑静初觉得是该好好和这两个少年谈一谈了,这样长期打闹下去,大茶楼里不得安宁,不若就将他们两个分开吧。
静初正在沉思这两人的事。过雪端起她手中的一个药碗,一口气喝下,放了药碗,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
桑锦文错愕了一下,端着药碗朝锦文走去的静初也小吃惊。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听桑锦文说道:“我也不对……”
屋内的几人松了一口气。
楼下有守卫在喊杨管事。
杨焉疑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药瓶,看了几人一眼往房外走。
“什么事?”站楼道里杨焉问守卫。
那守卫小跑上来说道:“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公子,说和杨管事是故人……他姓桑。”
杨焉一听,震惊的同时,脸上浮上欣喜若狂的神情,守卫见状诧异,回过神时,杨焉已冲下楼了。
*
桑为霜在芙蓉门大茶楼外没等多久就看到杨焉匆匆忙忙地朝楼外走来。
进芙蓉门规矩太多,她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进来,还好有这“车夫先生”带路。
“桑当家!”杨焉吩咐守卫们给桑为霜拿行李,又吩咐小厮牵着马车去马房。
杨焉领着桑为霜往大茶楼里走,一壁走一壁的问她进来的情况。
为霜笑道:“我来时一路顺利,想必秦王不日也会回来。”
桑为霜一壁走一壁分神打量这座大茶楼,听说是蜀中芙蓉门的大标志之一,而且因为秦王经常到访而在蜀中十分闻名。也听说蜀中文武官员和蜀地才子经常光顾这里,而这里却没有一个正式点的名字,叫来叫去被蜀中百姓们叫成了“大茶楼”。
“这里的屏风是谁画的。”桑为霜指着殿中一八页屏风问道。
杨焉笑道:“有两页是秦王所绘,有两页是赫连丞相所绘,还有几页是蜀地著名的画师所绘。”
桑为霜自是看出绘着荷花和琼花的那两页是娄蒹葭的手笔,她点头笑道:“这屏风若传个几十年,就成稀罕的了,可是集大家之手……”
杨焉也点头笑,“正是这个理,世间名画固然多,却不及屏风有使用价值,况且这还是出至秦王赫连丞相和几个蜀中名人之手,一具历史意义,二具艺术价值。前头秦侍卫还说要我加强守卫好生看着这屏风呢……”
“秦庚啊……”桑为霜微微勾唇,“看来大茶楼里的菜色不错,他可喜欢到处吃名菜了。”
杨焉一听,低头对身边的守卫吩咐道:“快去准备芙蓉宴。”
守卫一愣,这芙蓉宴共计一百八十八道菜,等闲一日是做不成的,往年秦王来吃芙蓉宴都是提前三日下达命令,尔后大茶楼再去准备。
“这些日子麻烦你帮我照顾小锦了。”桑为霜停下脚步望向杨焉。
杨焉一愣,想起桑锦文和樊过雪的事,白净的脸微红。
“小锦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杨焉胸口发紧,微垂着头领着桑为霜朝楼上走。
“桑当家,跟我来吧……”
*
桑为霜一走进屋子就看到床榻上的两个少年。
“大姐!”
一个额头,颈子,缠着绷带的少年衣衫不整的朝她跑过来,床榻上另一个少年还在指着他,提醒他“慢点”。
桑为霜凝住神色看着桑锦文好久,才惊讶道:“你怎么搞的?”
桑锦文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樊过雪支支吾吾地说道:“桑当家,是我不好,我们……”
于是杨焉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讲给桑为霜听了。
“哈哈……”
没想到桑为霜听后大笑了几声,连赵戊都觉得诧异。
桑锦文和樊过雪疑惑的望着桑为霜。
桑为霜扶着桑锦文回到床铺,看着两个少年道:“本来以为你们两个脾气太软,少了少年人心性,看来是我多虑了。”
桑锦文和樊过雪更疑惑了,赵戊抿着唇不说话,杨焉疑惑的问道:“当家何出此言。”
桑为霜冷静自持的目光望向杨焉,她道:“杨管事少年时刻曾打过架,犯过大错?”
杨焉沉思了一下,微红着脸道:“打过架,也犯过大错……”
一道精光似电,让杨焉大彻大悟,他懂了。
他迈着沉着稳重的步伐朝两个少年走去,他温润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我爷爷曾经收过一个徒弟,那时候我和他打过一架,我断了胳膊肘,吊了三个月才好。那一日我替爷爷清洗完最爱的紫砂茶壶,因为那一日得到消息有从南方来的舞女会在我家附近演出,于是将事情做好后去排队看歌舞。回来后却发现爷爷的紫砂壶摔碎了,我离开时是好好的,回来时却成了碎片,当时我就想到只能是那个师叔,可是他不承认,硬说是我打破了紫砂嫁祸于他……”杨焉说起这一件事的时候,眉眼弯弯如新月,可见多年以后提起这一件事已不见当初的愤怒,“我没有打破紫砂壶,却和师叔打了一架,当时被打的半死,爷爷没有安慰我,反而让我抄了一个月的《茶经》,后来师叔离开了我家。之后很多年里对于茶具我一直很谨慎,每当我整理茶具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一滩摔成碎片的紫砂壶残骸,想起爷爷的心疼,也会记得胳膊肘被拎断的疼……然后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能再出错了……”
杨焉温柔的目光望向两个少年,轻声道:“少年时冲动点,犯了错,若能记得,于你们也许是好事。我不敢说年少时候的错误我还能记得多少,那些错误能约束我多久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只要铭记了,那些约束会成为习惯……”
桑为霜惊奇又赞同的望向杨焉,她想杨焉也不失为一个了解她的存在,每每她想点到辄止的话,他都能替她诠释清楚。
桑锦文和樊过雪望着杨焉,眼神复杂而又懵懂,杨焉笑了笑没再多说,他知道他们会明白他说的话。
“我找厨房煮了一些粥我……锦文和过雪想吃吗……”
房外一道娇丽清浅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推开了,一身淡黄襦裙,桔红色上袄的女孩端着食案从门外走进来。
杨焉望向桑静初,才猛然想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告知桑为霜。
“桑当家……”他转身望向桑为霜。而桑为霜已朝桑静初走去。
“静初?……”疑惑与欣喜在她清冽的眼瞳中闪烁着,她的目光落在女孩那张俏丽的鹅蛋脸上。
桑静初在望向桑为霜的时候有一丝惊奇与诧异,这个女子她一头灰发一直垂落只膝盖处,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而一双眼睛却尤其清冽有神,她的容貌很美,却与那些蜀中被称为美人的人不同,这一种美带着几分诡异,绝不如蜀中花魁妩媚明艳,也不是蜀中才女的清俊冷傲……
她是古朴中透着温雅的璞玉,她的眼中有日月星辉,有江河湖海,就像一个从史册中走来,活了很多年的人。
她是否看尽了人世沧桑,是否也如自己一样对这人世失望又不得不带笑面对,希望下一次还能去相信人间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