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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爷太太?谁是你老爷?哪个是你太太?”温夫人喝了两杯酒,仗着酒意发作道,“叫我姑娘。我是温大姑娘。”
几个媳妇子和丫头面面相觑。朝廷可还没褫夺她那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呢!
后来,底下的人便口口声声叫她夫人,再没叫过太太了。
寒冬腊月很快过去,转眼便是除夕。明明萧桐和冯世兴要办的事都已办完了,偏偏冯世兴却迟迟没动静了。萧桐都记得让人给她送年礼呢。
温夫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过除夕。两个弟弟小年那一日,俱都客客气气请她过去一道过除夕,但她瞧着那态度也不过是客气客气,便也就婉拒了。
幸好身边的媳妇子和小丫鬟都有一张巧嘴,争着说俏皮话哄她开心。这个除夕过得也不算寂寞。
倒是冯世兴,他身边的小厮都不大喜欢说话,一个个全是闷嘴葫芦。也不知这个年,那老东西是怎么过的。
这么想着,温夫人发现自己又在挂念冯世兴了。
真是贱骨头哪!
她强迫自己别再去想那个老东西了。要不是他背着她在外头养小的,她也不会掉了一个骨肉。再说了,指不定那老东西正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道吃年夜饭呢。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还要担心他怎么过年,那才真叫可笑呢。
很快,正月十五也过去了。年味都淡了,姓冯的老东西也没捎来半句话。
温夫人觉着,她要是再挂念这老东西,她就是只大蠢猪。
京中很快又传出冯家办丧事的消息。冯家二房、三房的两口子,都被贼人割喉了。
温夫人讨厌那几个混账东西,自然也不会伤心,倒是感慨了几句世事无常。
冯家既出了这样的事,冯世兴更不可能来了。到底也是他的亲弟弟,他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再来管她的死活?
温夫人发现自己还是在想冯世兴。甚至做梦都梦见冯世兴来跟她请罪。
一日午饭时,她因心里不痛快,便想着大醉一场。岂料才喝了一杯,便吐了个七荤八素。
温夫人正难受得紧,一个小丫头欢欢喜喜的进来报说:“夫人,老爷来了。人都到大门口了。”
温夫人以为自己醉了,听得甚是不真切,忙又问道:“你说谁来了?”
“老爷来了。”
“不许放他进来”温兰馨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告诉门上的人,谁敢让那老东西进来,就别在这里伺候了。”
那小丫鬟也只得依言将话传了下去。
片刻后,一个媳妇子犹豫着开口,道:“夫人,老爷既来了,那是决计不会走的。夫人不叫他进来,他也是绝不敢跨进大门一步的。这会子,只怕正在门首罚站呢。”
温夫人咬牙道:“别将他说的这般可怜。他从来都是这样,明明错的是他,可他就是能让自己看上去着实无辜。我最恨他这样!”
一个去外头瞧了几眼的媳妇子,正在这时候进来,听了温夫人的话,便道:“夫人,老爷穿的单薄,这还没出正月呢,他在外头冻得确是可怜。”
“穿的单薄?他难道就连个斗篷也没得穿了?”
“别说斗篷了,那身上只有件披风,还是秋天穿的。”
温夫人道:“这可是稀奇了,他那灰鼠皮的披风呢?还有几件紫貂裘呢,都去哪里了?”
那媳妇子道:“这就难为小的们了,都离开安国公府这么些日子了,那边的情形,谁知道呢。”
温夫人只得道:“罢了,叫老东西进来吧。”
冯世兴进得房内后,温夫人瞧他依旧神采奕奕,穿得果然单薄了些,倒也没见被冻出什么狼狈相来。她便心知,是那媳妇子夸大其词了。她就说么,他一身功夫,一把年纪了,还敢在冬天赤着身子练功,哪里就能轻易被冻着。方才到底是她一时心软了呀。
只是,从京城到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赶一日一夜的路,穿这么少,还要被冷风吹,只怕他也着实受过些罪。想到这里,温夫人便忍不住上下瞄了冯世兴一眼,道:“好歹也是个一品大员,一等公爵,你就差那点添置新衣裳的银子?”
温夫人没让人看座,冯世兴也不敢随意坐,只是涎着脸笑道:“以往都是太太理事,这次过年,太太不在府里,我自然就没衣裳穿了。”
温夫人气得一拍身旁案几,长身直立,怒道:“你别忘了,是你将我赶出来的!”
一句话才说完,她便一阵头晕目眩。这老东西就是存心来气她的。
冯世兴忙上前扶住了她,道:“兰馨,你可是不舒服?我瞧着你脸色很不好。”
一个媳妇子道:“老爷不知,太太自打离了那边府里,便日日茶饭不思。”
“闭嘴!”温夫人忙喝住了那多嘴的媳妇子。说得她好像离了冯世兴就活不了似的。
冯世兴面上果然透出了几分笑意,只是很快便笑不出了,忙命道:“还不快请太医来瞧瞧。”
冯世兴发话还是很管用的,丫头们出去传了话,底下的小厮忙不迭去了。
温夫人推开冯世兴,这才道:“坐罢。”
冯世兴这才敢坐下。
温夫人又道:“秋夕,给冯公爷斟茶,免得叫人说咱们温家不讲待客之道。”
一个小丫头忙去倒茶。
冯世兴道:“兰馨,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气我呢。”
温夫人双眉一竖:“我客客气气招待你,你反倒说这些。论理,你一个外男,就不该来我这里登堂入室。没得叫人说闲话。”
冯世兴只得又涎着脸道:“兰馨,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温夫人气得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滚!”
冯世兴偏头躲了过去。杯子落地,“啪”一声碎了。
温夫人心里有气,在一众下人跟前,也不给男人留一点脸面。冯世兴自知理亏,便也只得乖乖受着。
温夫人指着他骂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你叫我走我就走,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
冯世兴道:“兰馨,咱们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以往的事,全是我不对,往后”
“你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我也不想听你说这些话”温夫人打断他,道,“我就不该照顾你这么多年,惯得你这一身的臭毛病。想想便替自己不值。我没事在人前装什么贤惠,我跟你演什么恩爱夫妻。”
夫妻俩一时僵住了。
冯世兴再对老婆唯命是从,这时候也不肯走。他铁了心要将温夫人接回去。
没多久,太医来了。
温夫人虽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但太医既来了,也就让人诊了一回脉。岂料那太医诊脉后,竟然问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夫人信期已有多久未至了?”
一旁的媳妇子道:“已有四个月了。可我们夫人的信期一向都”都不准哪!不过这回的时间,好像确实长了些。确切说来,都有四个半月了。
那太医笑道:“恭喜夫人了。”
温夫人看着自己明显粗了一圈的腰腹,怔住了。这难道不是因为每日里吃吃喝喝,又总躺着不愿动,所以胖的?
太医走了。
冯世兴喜上眉梢,甚是激动。温夫人呆了半晌后,方是又哭又笑。她虽比冯世兴年幼几岁,可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万万没想到,这时候竟又有了骨肉。
冯世兴来到温夫人跟前,半蹲下抚她小腹:“兰馨,这一胎,咱们定能保住的。”
温夫人连连点头,道:“我我再不喝酒了。”
冯世兴又道:“兰馨,跟我回去吧。总不能叫咱们的孩儿没有父亲。”
温夫人已只会点头了,点着点着,忽觉不对,推开他道:“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冯世兴这次没听她的,直接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温夫人恼道:“冯世兴,你又来害我的孩子。你没听太医说么,要我多躺着,少动。你这时候敢叫我回京?!”
冯世兴道:“对对对,瞧我,一时昏了头。我得写个折子向皇上告假,往后我日日都在这里陪你。”
自此,温夫人便时常静卧养胎。冯世兴接手过家中一切俗物,每日听大小管事汇报一应收入、开支,以及大小琐事后,再做出相应安排。两个弟弟被杀一事,他自然也会时时关心。只是他不懂查案,只能听顺天府的人及时向他报说进展。
这些事都做完后,他便去陪伴温夫人。温夫人近来火气大,动不动为琐事向他发火。所幸冯世兴是个好性子,从不生气动怒,满足夫人的一切有理无理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还变着法儿的哄她高兴。
一日,温夫人午睡不过片刻便醒了过来。肚子已越来越大,她睡卧从不得安宁,难免心里越发烦躁。
屋里只有冯世兴一人。他正坐在一旁剥栗子。她睡前说过,待醒来想吃糖炒栗子。冯世兴用的手法很奇特,剥栗子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温夫人头一次没拿冯世兴出气。她静静看了他半晌。这男人看着还是很年轻。其实他眼角已有了皱纹,两鬓上也各自添了些许银丝,只是身形挺拔,精神奕奕,眸子清亮,总令许多年轻人都望尘莫及。
温夫人以前看到冯世兴便容易生出无名火,今日也不知怎地了,明明有了火气,看到他,却又都消散了。她忽然悠悠叹了一声:“冯世兴,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冯世兴抬头看向她,道:“怎么这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吃不吃栗子?还是先喝水?”
温夫人望着他在她面前一贯温存的眉目,又接着方才的话,道:“咱们好容易和离了,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冯世兴道:“我娶了你,那是走了八辈子的大运。我自然不能轻易将运气放走。”
温夫人眼圈忽然便湿了,旋即便落泪道:“你娶了我,难道从不觉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么。”
她一哭,冯世兴便有些无措。他慌里慌张递了个帕子过去,见温夫人不接,便自己给她擦泪,道:“好好的,怎么便哭了呢?我又惹你不高兴了?”
温夫人忽然道:“我出嫁前,我娘便跟我说,男人出去寻花问柳,家中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为子的,要大度,要容得下小妾和庶出的孩儿。自古以来的贤妇,便都是这么样的。我嘴上应她应得好好的,可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我做不到这么贤良大度,以前做不到,以后也不能。”
冯世兴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做不到便做不到罢,我并不想让我的妻子活得这么委屈。”
冯世兴给她擦了泪,又扶了她坐起来,倒了热水来喂给她喝。
温夫人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盏热水,润了润嗓子。冯世兴又去一旁的小几上,拿那碟剥好的栗子。温夫人瞧着他忙不迭来讨好她的模样,忽然道:“冯世兴,你是个好人。”
冯世兴闻言有些发怔。
温夫人苦笑道:“我心里时常怨你,恨你,可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个有良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忍了我这么多年。放眼京城,没有一个一品大员,公侯伯爷,能做到你这一步。你明明又不喜欢我。”
冯世兴道:“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起初,他一味的待她好,是因为歉疚。后来慢慢的,便成了日久生情。只是,他不知道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