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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现在靳长恭根本不会再顾及他,看她对他的表情,很容易能够觉察到一种掩饰不住的——厌恶!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憋闷。
而莫流莹的事情一开始也的确是她疏忽,犯了一个错处被她抓住,这样再闹下去对他们两方都没有好处,于是他淡淡扫向一旁静默不言的莫流莹,不轻不重道:“莹儿,给靳帝行礼。”
莫流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靳微遥。
他微微抬起的脸庞,浓眉凌厉、眸色如墨。灯光在他鼻翼下方投下极淡的阴影,一如他脸上淡漠的神情,无端端令人觉得气势逼人。
为什么?她不禁自问,也想问一问靳微遥,为什么再一次选择牺牲她,上一次在商族的事情她已经选择遗忘了,为什么这一次又要这样!莫流莹殷红的双唇渐渐失去了血色,她感觉她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阿遥,我……”我不要!她想清晰吼出来。
可是在他越来越冷漠的视线下,这一句话她便直接哽噎在喉间。
她知道,她在他面前一直是那种得体大方,处事进退得宜,聪慧的女人,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她,所以她不能任性,不能说出这种违背自己形象的话,不能不顾全大局!
没有勇气再看靳长恭一眼,因为她怕她会忍不住,做出或者说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的心很冷,很寒,无法感受到一点温暖气息。这让她回想起小时候住在莫家那间破寒窑的事情。
那时候她很小,很小,小到只记得父亲是为了莫家失去了性命,可是她跟孤苦的母亲却在失去父亲与丈夫的同时,也失去了在莫家的地位荣誉与生存的依仗。
莫家一开始还会同情地来探望她们母子,可是渐渐对于她们两俩母的事情也麻木了,就变得不闻不问。
虽然她父亲是莫家主莫卫的弟弟,可是婶娘对她们母子却十分厌恶,说她们一无事处,呆在莫家只会浪费粮食,于是就在她还不过五岁的时候,婶娘就瞒着大伯将她们撵到莫家最偏僻的寒窑中去住。
她就在在那种又冷、又苦的地方,住了整整五年,五年啊!那里夏热冬冷,吃穿都极为苛刻,那该是多么难熬的一段时日,每日都感觉度日如年。
可是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不甘,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在那种破烂肮脏的地方。
她是莫家小姐,不是奴隶!
十岁那年,算是她人生的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因为就是在那一天她迎来了人生最灰暗绝望的同时亦看到了人生最后一丝曙光。
那一年冬天,莫族一个关系亲密的世家子弟意外闯入寒窑,对当时仅十岁的她起了色心,而她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也为了保护她离她而去了,就在那个冷得令人绝望而悲痛的时刻,她遇见了她的师傅。
从那一日开始,她的人生渐渐地全变了,她依照师傅所教授的东西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现在莫家的人都不敢再得罪轻视她了,她拥有了温暖的房子,漂亮的衣服,别人的敬畏。
她同时凭着美丽的面庞笼络了很多权贵,有数不清的爱慕者,但是她仍旧不满足,随着她拥有的越多,她就需要更大的权势来守护。
可——自从遇到靳微遥,她就不知不觉变了,也许每一个女人都会有这么一个劫,她开始不再迷恋权势给她带来的虚荣与满足了,反而想会心全意地辅助他成功。
她想帮助他,做他身边的女人。无论他想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即使为此她跟雪域少主产生了隔阂,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关系,她也不曾后悔,只是一心一意为他。
可是,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人世间一切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当自己手握权力,手握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实力,才能够不被任何人威胁、利用、牺牲!
就像靳长恭一样,她就可以活得这般肆意而任性,杀人又怎么样,违背伦理又怎么样,只要她足够强,拥有足够的筹码,她就不必畏惧任何人!
靳微遥喜欢她又怎么样?面对靳长恭的挑衅与压力,就因为她足以抗衡的势力,所以只能够被人牺牲!
她心中充满了恨,这种恨却是一种彻骨领悟的冷,她想,没有人能够理解的。
莫流莹薄汗轻衣透,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一步一步站了出来,她木然着表情,没有怨恨,但是却有一种更令人寒碜的阴冷。
缓慢,弯膝弯身。像一个个慢镜头回放一样,每一个停顿点都包含着她心中的怨恨。
当她重重地跪下后,她手心都被濡染湿透,那沿着指尖滴落的红色,瞬间沉入地底。
“莫流莹,见过陛下。”
围观的部分人,都认出中央位置的人。
莫流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弱质纤纤惹人怜爱,在场不少人都看得心痛不忍,可惜有永乐帝在,即使不怕死的人,也得掂量垫量怕不怕生、不、如、死!
靳长恭冷漠地看着她如何蹒跚不稳地站在人前,看着她是怎么一寸一寸地打碎她的自尊与骄傲的骨头,跑在她的面前。
这样就受不了了吗?靳长恭红唇嘲弄地勾勒起来。眼底阴翳,雾气氤氲。
果然,莫流莹的心境与她想像之中的强度还要差得远,或者说是越自卑的人表情就会越强大,可实际上,不堪一击。从上一次靳微遥已经明显就是舍弃她换就利益的举动,她却事后没有半分怨言仍旧柔顺地依附在他身边,可以观察得出来。
“莫巫白你难道跪上瘾了,还不起来。”没有理会她的“屈服”,靳长恭薄唇一掀,揶揄的视线落在另外一处。
对靳长恭来说,一个下跪根本称不上是屈辱,这里是强者为尊的皇权社会,向人下跪,何其容易简单,别这么掂量不起。
莫巫白惊喜地抬头,看靳长恭变得正常的脸色。
不生气了?那——犹豫地拉起自己还在跪的父亲,再看她没有反对的神情,两人就一起站了起来。
莫族的其它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跪着,他们可不敢在没有得到靳长恭的命令,私自起身,而莫流莹看靳长恭若无其事的模样,脸色简直惨白一片。
“公冶少主,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莫巫白起身的第一件事情却不是跟靳长恭道谢,反而一脸崇拜敬仰地奔向公冶少主寒喧起来。
不知道为何,莫巫白现在看到靳长恭有一种尴尬,不自在的感觉。
嘶~众人看见倒吸一口冷气,这厮胆子忒肥了吧,竟然敢无视陛下的话,又第一时间跑去巴结公冶少主,难道她就没有看到刚才莫流莹就是因为这一茬,被永乐帝给整冶得敢怒不敢言,威风扫地地还跪在地上吗?
这姑娘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但脑子绝对有问题!他们齐齐同情地看着她。
在就众人胆颤心惊,为这个小姑娘默哀,莫卫吓白了双唇不知所措的时候。
倒是公冶闻声,萦洄若秋水的双瞳看了她一眼,认出她就是当初在徽州跟在靳长恭身边的那个少女,很给靳长恭面子地对她微笑道:“莫姑娘。”
他一笑,不妖不媚,却一颦一笑动人心魂,那略白的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有种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然而确确实实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却直接看痴了莫巫白等一众。
靳长恭对此稍微免疫了些,毕竟看惯了妖孽般绝美的花公公,可是却也微微失神。
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笑过,他对她的笑好像一直很正常的那种,难道他对莫巫白有兴趣,所以才笑得这么“风骚迷人”?
可惜,靳长恭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毒花,越是迷人香甜美艳就越毒,有时候反而平常,才是最真。
靳长恭思此浑身一寒,顿时不耐地撇了莫巫白一眼,道:“这段时间死哪里去了,明明在莫家,寡人回京你都敢不进宫一趟?”
莫巫白闻言回过神,脸上一郝,真丢人,竟然会看男人看走神,不过听到靳长恭的话却心中一暖,暗暗欣喜,原来她一直惦记着她的啊。
“我什么身份啊,怎么可能随意进入皇宫,而且当时被人掳走,也只怪自己武艺不精,于是回到族里玩命地训练了一番,你看我是不是强了很多了?”莫巫白这才走到靳长恭面前,展露一个得意的笑靥。
靳长恭对他细细一打量,那张甜美的芙蓉俏脸瘦了也黑了不少,不过精气神却增长了,越来越有一种……少年的英气?
“你再这么锻炼下去,肯定是一个男人婆无疑!”一声嘲笑随之喷出口。
莫巫白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论,顿时气歪了鼻子,瞪着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说她是男人还好,偏偏还要加一个婆,她绝对是故意气她的!
看两人如此熟捻的交谈,莫卫一颗悬吊着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原来自己的儿、不,女儿这么讨得永乐帝的欢心啊,这就好,这就好。
其它人则看傻了眼,怎么跟莫流莹的遭遇完全不同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偏心吧!
而一直跪着的莫家人却叫苦不已,莫流莹也一直跪着,听到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越来越多朝中官朝围上来,她浑身颤抖,死命地咬着下唇,无可奈何,羞愤异常。
靳长恭!她一定不会忘记这一次的事情的,她绝对会报复的!
靳微遥知道靳长恭有意折辱莫流莹,冰封般冷漠的脸上喜怒莫测。
“起来。”没有指名道姓,但话却是对莫流莹说的。
莫流莹一愣,抬头看着靳微遥坚毅,线条流畅的下颚,咬了咬唇,撑膝起身。
“若有下一次,恐怕就不是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了。”靳长恭像是没有看见一般,轻飘飘地送来一句令靳微遥与莫流莹都脸色难看的话。
说完,靳长恭扫视一眼,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群众,别说,除了花公公与契,夏合欢与其妹夏悦也在场,靳国许多官员,一些胆子大的百姓,竟有上百号人口在附近看热闹。
“都放了孔明灯了?”她好笑地扫视一圈他们一脸看好戏的态度,不紧不慢地问道。
众人表情一紧,傻的有人点头,聪明的有人摇头。
傻的点头就是承认故意在看他们靳帝的热闹,聪明的摇头则表示一切只是意外,他们只是在寻找适合满意的孔明灯,才无意闯入看见的。
公冶轻笑一声,亦轻描地扫视他们一圈,道:“看来,你要送我的那只孔明灯,只有我自己去找了。”
花公公与契,还有夏合欢他们既然遇上靳长恭,分明就会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一道走了。
这时,一直不见踪影的止兰也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一身青衣薄裘,面目清润,却有些气吁喘喘,显然找人找了一段时间了。
看到公冶与靳长恭在一起,立即走上前:“少主,呃,还有靳帝陛下?”
“止兰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公冶不习惯跟太多陌生人一起行动,跟止兰使了一个眼神,便要走,但是手上一紧。
他疑惑地回头一看,只见靳长恭十分没有自觉地,仍旧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