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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浓时情转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沈苏和从椅子上起身，轻轻掸了掸衣摆，看着似乎理解不了她的凤冷夜，笑容愈发和善柔软，只是，她眼中如月华流泻而下地悲哀，却让他无来由地，手足无措。
看着她默默转身，掀开珠帘，走进内室。
药味渐散的明亮室内，只听得一阵阵清脆的珠玉碎响，悦耳轻灵，仿若山间随溪流滚落的石块。
猛然记得自己曾经拿到的那柄短剑，连忙起身，从书案上拿起它，匆匆走进内室。沈苏和正褪去外衣，准备休憩一些，闻声望去，却见是他，笑着询问：“你怎么来了？”
目光不注意落到他手中握着的那柄短剑后，沈苏和眸光一紧，但很快，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又是一副浅笑淡然的模样。
凤冷夜走进，将短剑递于她：“这是我做下错事那一日，我在你房中拾到的。本来，我早就该归还于你，不过因为我心中的纠结，就将它留了下来。以至于，今时今日，才将它拿出来。”
凤冷夜凝视着她不明所以的眼睛，认真肃然道：“你现在的一切不自信，都是我给予你的。以后，我再也不会为难于你。你不必再那般妄自菲薄。这把短剑，归还你。苏和，我相信你，爱你，并不是假的。”
所以，你有猖狂放肆的资本。不必在乎外人的眼光。
你只要高傲的活着就好。
那把剑，无论你是从何处得来，我都不会再过问，再怀疑。
因为，我相信你。
听着他的话语，沈苏和有些愣神，怔怔地从他手中接过依旧锋利的短剑，寒芒森然凌厉，是把极好的凶器。
有些难以置信：“我寻了它许久，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之下，将它丢弃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手指不住摩挲着冰冷的剑身，眼神痴迷而眷恋。
她溢于言表的喜欢也让凤冷夜缓缓舒了一口气。瞧着她欢喜，他也就释然了。
三日之后的回门。
因着端王的缘故，宫里的来得赏赐几乎要让金子银子震惊的眼珠子掉出来。
端王素来简朴，而沈苏和也不是个张扬的。故而宫里赐下的人，都被端王又送了回去，以至于太后都无法判断幺儿成婚后如何。
虽然成亲第二日，二人来得稍晚了些。但念及他们新婚燕尔，偶有小失误，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太后心中更有一番小九九。
被她特意吩咐添了药的合卺酒，用得是皇宫特有的、不伤身的顶级秘药，效果自然不是一般。
此番他们来晚，也在她预料之中。
甚至，她都想下懿旨，准许他们过些日子再来的。
然而，他们虽然是来了，依礼请安也是毫无差错，不过太后依旧觉得不甚满意。
因为她的幺儿并没有留下来很久，几乎只是走了个过场，领着新晋端王妃，将皇宫里的一些人物都眼熟了一番，就退下了。
听着奴才来报，原来是端王妃身体微恙，特意来寻神医寒生给瞧瞧的。
一方面，太后既是高兴幺儿终于恢复的男人该有的情感，另一方面，却有止不住担忧，端王妃身体似乎是不大好的。如此孱弱之人，究竟能配她的幺儿多久？
心中惴惴难安，唯恐她的幺儿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也知道，唤为沈苏和的这个女子，地位身份不高。只因为她的幺儿喜欢，才会成为端王妃。这种“异类”，在上京中，恐是为人所瞧不起。如此一来，心中就会抑郁难解。
若是委屈出了心病，她的幺儿要怎么办？
又担忧又惊慌的太后为了他们的回门之事，几乎要操碎了心。
指挥着皇帝儿子，给送了最尊贵的凤撵不说，仪仗更是不输于皇后的规格。
送出的礼物，太后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小金库全部送出去！
沈苏和出嫁时，陪送的也是海外奇珍、各国宝物、金银珠玉更是不用说，恐怕除了未来的太子妃，没有人能夺去她的风采；然而，她的回门，却是连当今皇后都不曾有过的规格，风光无限，一时间风头无人能及。
在靠近延平门的常安坊中，沈苏和有一处居家的府邸，先进，沈言就住在其中。
陈丞相毕竟只是干亲，在沈苏和亲兄长尚在之时，还是以沈言为家的。
想着除了回门，沈苏和大概就难以随意外出了，和其兄沈言相见的时刻也不会甚多。故而，就让他们不必管自己，随着战战兢兢地仆人游园去了。
沈言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尽头，四下打量过没有人，才关上门，和沈苏和相对而坐。
“今日一见，恐怕是最后一次了罢。”说话，极是开门见山。
一上来，沈言就庄重地坐在了一旁，手心端着沈苏和给他奉的茶，神情严谨威严，说话毫不含糊。
“应该是的。”
沈苏和从地上起来，拂了拂膝上的灰尘，含笑自若。
沈言浅啜着上品大红袍，汤汁微苦，流转在喉间，那股涩然的苦味，几乎要让他难以下咽：“你倒是真不客气。”
沈苏和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眉眼低垂，神色宁静淡然，慢慢啜着：“兄长，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事儿。有朝一日，若是海外相见，自然是不胜欢喜；然而，在这京中相见，却不是妙事。凤冷夜和皇帝顾忌着朝臣，自然不会对陈丞相出手，但是，兄长您就不一定了。那时候，我的事情一旦败漏，你必然会受我牵连。兄长，这天下之主，最是不缺的就是狠心和冷清。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更为了手下着众多追随者，兄长您也不可出事！”
第109章 只要求活着（）
她的话，将旁人一道考虑了，所有人都会有退路。
“但是你呢？”
“我？”沈苏和讶然看向他，眼中笑意满满，毫不在乎的无可奈何耸耸肩，“我的退路吗？”
“嗯。”
“我不需要退路。”沈苏和甚是不在意地说道，“我暴露的那一日，就将是凤冷夜最痛苦的时刻。如此，我才能达成心愿。当然，如果凤冷夜耐性甚佳的话，他说不定会放过我，到时候，我的退路自然会有的。只是，我不对其抱有太大希望。”
正如先前她所言，皇宫里长大的人，心软多情的活不下来。她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那么，你就是在走一条必死的路吗？”沈言俊眉一条，露出几分怒气，她这种不珍惜的性命的态度，真心让他火大，“带着我妹妹的身体一块儿去死，嗯？苏和，你不太过分了！”
沈苏和摸摸鼻子：“如果不是我，你妹妹根本挺不下来。”
沈言闻之眼神更森然几分，如一柄锋利的匕首，将她刺的体无完肤。
沈苏和识相地息声。
“我不管！”沈言用他那副风流倜傥的神子做出无赖流氓样，“你敢带着我妹妹一块走死路，我就将苏卿丢上岸来，丢给虎视眈眈的凤冷夜！”
哼，你敢不好好的，我就伤害你哥哥！
沈苏和头疼地揉着额角：“兄长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说谎话，也比如今这种情况要好啊。
“哼，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做了吗？不同的就是，你不知道而已。”
“”
“你要是知道，为了复仇，我连数个月大的婴孩都可以还不留情的斩杀，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沈苏和脸上依旧是从容的笑，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我已经吃过了”那般毫无波澜，“用得是最残忍的方法，先将男人的妻子杀掉，然后是他的孩子，最后才是男人。最是冷血无情不过。而且，我还不会停下来。其后的更残忍血腥的事，暂且不透露给你了免得你承受不住”
“哐当”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角。
目光如一道锋利的匕首，制止刺入她眼底：“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你杀了几个人，就会厌弃你吗？苏和，你还当我是你兄长吗？”
和沈苏和惊疑不定的眼睛对视良久，沈言，才无比颓废地捶捶桌子，半嫉妒半愤慨，咬紧后槽牙道：“好吧，我知道，你从来没将我当成兄长。你的兄长，你的哥哥，唯有苏卿一人！”
沈苏和忍不住笑出声，宽慰：“你是沈苏和的哥哥，自然也是我哥哥。你和哥哥的不同，不是在‘兄长’之名上，而是在我自己身上。兄长，关于北燕国妖姬苏和，你了解多少？”
“如果你听过那些传言的话，那么就该知道：祸国妖姬，除了手中杀孽无数，最大的诟病，就是她有违纲常伦理”
“那！只！是！传！言！”
沈言狠狠瞪她：“传言，就是假的！那只是统治者为了抹黑敌手而流传的！什么都是由胜者说的算！”
沈苏和摇摇头，似乎在笑他天真：“并不是的。传言有的时候，也并不都是假的。”
“我恋慕着自己的哥哥，彼此的血缘关系，并没有阻拦住我。太子妃是我杀的，那些对哥哥不坏好意的女人，也都是我抹去的。我被憎恨、被仇视、被追杀，并不是全没有道理的。毕竟啊，我就是这样危险而邪恶的人。”
“你邪恶危险，你会莫名其妙的杀掉我们吗？如果不是，这又干我何事？”
沈言顿了顿，又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更应该为苏卿活下去啊？既然上天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们之间不再有血缘羁绊，我也不在乎自己妹夫是不是前朝太子，你还有什么还顾忌的呢？曾经的仇恨不再、分离不复，如何就不能放下曾经，和我们一起远渡海外，重新开始？”
沈苏和面色微怔，双眼没有焦距，视线失神地落在手下的桌面上。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桐漆之下自然优美的纹路。
这种懦弱自私的想法，她也曾想过。
那种幸福快乐的日子，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忘记那些血仇，忘记那些将命交到她手中，最后为她献出生命中的最后一滴血的暗卫，然后独自幸福下去。
可是
可是
凤冷夜，你又毁了我的一切！
沈言望着她从怅然到愤然，不知道她心中究竟想了什么，不由担忧的推推她胳膊：“苏和，苏和？苏和？”
“啊？”沈苏和猛然从难以克制的憎恨中回过神。
沈言道：“你怎么了？”他更想问，你想了什么？
沈苏和捋了捋头发，莞尔：“不过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兄长你说得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已经开始了，就不能轻易停下。燕国之事，有许多是兄长你所不知道的我亲眼看着忠心耿耿地暗卫们，为我战死。他们信任我，相信我会带给他们归于平静的生活，然而，却因为我的狂妄的自负，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尸首都被人当成换取功名的筹码。他们被侮辱成那副样子，然而，身为他们的主人，我却无能为力。兄长，你知道那种痛恨吗？痛恨自己无能，痛恨仇人还活着，痛恨还活着的一切”
“苏和”沈言握着她兀自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感受着她手心冰凉的冷湿。心中一痛，所有的怜惜，最终化为一句话，“我不逼你，为兄不逼你，苏和。”
“兄长”
沈言不懂她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只是，看着她那种了无生趣的神情，暗淡的眸光，他心中又痛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