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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走的是司法口的法医精神科，但也算是医生啊，这本就是个表情少要稳重的行业，天天嘻嘻哈哈哈的，威严何存。
倒也不是绷着脸，就是表情相对要少一些，尤其是小倩那个位置，要求她时刻保持对咨询者的观察，她要尽量淡化存在，因为医生细微的表情都能引起患者情绪的变化。
“甭管你们几个是干啥的，咱就按着咱老家的规矩走，结婚当天除了出门的时候要哭发，出了咱家就别哭了，录像不好看，笑的灿烂点知道吗？”
“妈，啥叫哭发？”大龙不太明白。
“你姐从咱家嫁出去了，那就得哭，哭是好事儿，哭的越厉害越好，因为咱老家有讲究，哭发哭发，不哭不发，当然出门后就别哭了，现在全程录像，你在车上嗷嗷的也不好看。”
各地发婚嫁的风俗都不一样，有的地方就喜欢新娘哭，表达对娘家不舍，甚至有的少数民族不哭都嫁不出去，哭的越厉害越好。可有的地方就不喜欢新娘当天哭，认为不好。
“还有啥讲究没？”大龙问。
“我不是都给你们讲过好几遍了吗？你这臭小子，书读的不好，脑子也不愿意用！”小倩妈点了下儿子的头。
富贵好脾气的接上，“明儿车从咱家走，遇到另一队迎娶的车那就喜冲喜了，那就得让新娘子交换红手绢，还有明儿一早，咱带几个人得把沿途的井盖都贴上红纸，还有。。。”
婚嫁的讲究真的是太多了，说起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小倩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她这婚结的就是个甩手掌柜的什么都不用她管，倒是哥哥和弟弟都给记全了。
一家人边说边往外走，小倩听这堆复杂的规矩脑袋疼。
其实她前世也有过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不过那时候跟现在心情不一样，她都想不起那天自己是怎么嫁出去的，可是这次她能清晰的记住每一个环节，尽管母亲规矩多的让她头疼。
心情果真是不一样了。
刚走出楼道，小倩一眼就看到瘸着腿往这边走的球球爸了。
小倩妈看到他又来了，咦了一声。
“这个被念叨晕的老头怎么又来了？今天还瘸了？”
第945章找到那个因解决现在的果（）
“妈，你们先去酒店，我这有点事儿一会自己开车过去。”经过了昨天的事儿后，小倩不想再躲着球球爸了。
“那你尽量别错过开席——要不，让留梅陪着你？”小倩妈知道留梅是练过的，要是有点啥事一脚就能给人踹趴下。
小倩摇头，“不用了。”
此时的球球爸可能是因为腿瘸了的原因，看着完全没有第一次出场时前呼后拥的气派，整个人也很憔悴。
看着小倩一家人出来，球球爸的嘴唇动了动。
他可记得那天小倩妈是怎么忽悠他的，他可站在楼上跟那个脑袋疑似痴呆的大娘扯了那么久，直到中暑晕过去！
这大妹子，也忒会坑人了。。。
“陈医生，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可以聊聊吗？”球球爸对小倩赔笑。
“找个地方，明天我结婚，今天是我娘家摆桌，所以我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听到小倩是要结婚摆桌，球球爸先是一惊，然后条件发射的想掏钱包。
“陈医生你看这事儿弄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今天连东西都没带，也不知道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这——”
小倩伸手制止。
“萧先生，你要是拿钱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球球总说他父亲没文化是暴发户，看办事儿也的确是暴发户的做派，上来就掏钱，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球球爸尴尬的笑笑，讪讪的把钱包塞回去。
小倩选了个离家不太远的咖啡厅，开车带球球爸过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小倩点了杯冰水，对他问道。
其实俩人心里都明白的，球球爸来找她肯定是因为球球的事儿，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
球球爸搓了搓手，叹了口气。
“我想问，我女儿的情况到底有没有治疗方法，我知道你是国内最出色的心理医生之一，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他当初只觉得小倩是个带头大姐，跟球球是好朋友，带了有色眼镜看她。
球球当初说小倩是国内上流社会著名的心理医生时，球球爸一点也不信，认为吹牛。
可是他的确打听到q市有个挺牛的心理医生，要通过层层关系才能联系到。
当他好不容易通过各种关系打听到的时候，竟然发现这个医生就是小倩，这种震惊实在是太让人受刺激了，按说他不应该跟有过正直的小辈再有接触，可为了球球，他也只能豁出这张脸。
当球球爸说出女儿两个字的时候，小倩嘲讽的勾起嘴角。
“你有女儿？什么时候有的？”
“不就是球球吗？你们是好朋友。”
“不，你没有女儿，你的女儿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你现在只有一个球球，他认不认你这都不好说。”
小倩说亲手杀死，这四个字特别轻，可落在球球爸的耳朵里就像是一记重锤。
他痛苦的捂着脸，“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性别认同障碍跟生理性因素、先天因素、后天教养三种条件有关，我不知道球球的基因里到底存不存在先天性的激素不平，但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他现在的情况跟后天教养有直接关系，而杀死那个女孩的，不就是你吗？”
“我没有要她这样的。。。”球球爸表达的很痛苦，谁能料到当时的不慎会变成现在无法挽救的局面？
“你是没有直说，可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你并没有给他应该有的父爱，反而打他骂他，不断的灌输女孩没用的思想，我接触的很多儿童期造成的心理问题患者，基本都是在5岁左右父母发生离异或是父亲长期在外，育儿的过程中父亲的角色至关重要，可你为什么那样对他？”
球球爸被小倩问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当初也是压力极大，人生处处不如意，在外被打压，妻子又离开了他，只留下一个小拖油瓶球球，她小时候长的就像男孩，可却是个女孩。
球球爸的老家对子嗣特别看重，外人有时候会开几句关于没儿子的玩笑，有儿子的听了一笑而过，没儿子的却觉得自尊严重受挫，这股憋闷无处宣泄，只能以稚嫩的孩子宣泄。
谁曾想后果会这么严重。
小倩对球球爸的痛苦置若不见，而是扭头看向咖啡厅种的一种观赏植物，她不知道这植物的具体名字，只看枝繁叶茂，还结着零零散散的红色小果子，很是讨喜，她伸手摘了个小果子放在手上把玩。
“外人都觉得我们心理医生很神，无论是任何心理问题找到我们，我们只通过几个测试量表就能分析到这个人小时候的事儿，很神奇吧？很多患者觉得自己出了问题找我们，我们甚至能清楚的推断出他儿时的家庭情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球球爸无助的看着她，摇摇头。
小倩把这个红果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成年人出的心理问题，有很大一部分比例都跟儿时的遭遇有关，给你举个例子，出了问题的成年人，就是你眼看到的果子，假设那些因为先天基因问题造成的精神科疾病就是种子先天不良，结不出好果，这你能理解吗？”
这个比喻很形象，球球爸马上点头，小倩继续说。
“那基因正常的种子，就一定会开出果实吗？并不，在成长的过程中，还是有一定概率会遇到问题，比如水分、温度、日照等，一个好的小苗，在你的手里变的异常了，你是怪苗自己不努力，还是怨照顾苗的园丁粗心？”
做家长最失败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孩子是有问题的。
因为大部分有问题的孩子，都是家长一手造成的。
小倩的这一番话把球球爸打击的够呛，他面色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忙从兜里掏出了一瓶药塞嘴里。
“依照我的性格，我应该不搭理你，因为你今天看到的果，就是你当初种下的因，心理学角度看，除了先天性的基因造成的问题，否则任何心理异常都能找到因果联系，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那个因，去解决现在的果。”
第946章老漆，我跟你不熟（）
“是我错了。。。”球球爸终于接受了现实，小倩的这个比喻太会攻心了。
“陈医生，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把孩子带到正常来？”他用了求。
“如果你把5岁的球球带过来，我或许还能制定个治疗方案，可是他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对性别的认知已经定型，他现在就认为自己这样过更愉快，我不瞒你说，我在认识他的初期，也进行过矫正，我试图让他自己选择到底是做男人还是做女人，但是很遗憾，球球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当男人快乐。”
有些伤害是不可逆的。
“难道他就要这样过一辈子了吗。。。”球球爸捂着脸，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卖呢。
“你生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养儿防老？继承香火？还是，只想要一个生命的延续？”
“我。。。”球球爸茫然，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彻底难倒了他。
是啊，到底为了什么生孩子？
这问题多简单，可小倩觉得，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人，一辈子也没想明白。
看别人生，也想自己要一个。
“看别人成家，也想自己有一个家，看别人生孩子，自己也想生一个，生一个之后，马上想要孩子变成自己想要的那样，可这世界上最没办法掌握的就是人生，无论他的生命是不是你给的，从他生下来成为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拥有绝对的自我选择权，可你却总是妄图把他变成你想要的那样。”
千万家长都是这么做的。
只是球球爸表现的稍微极端了些，再加上球球自己本身的原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倩昨天刚跟于明朗纠结过这个问题，今天就遇到球球爸了。
该说的她都说了，再说下去也没必要了。
小倩站起身，在杯子下压了50块钱。
“在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给他应该有的选择权，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希望你能把选择权还给他，你给了他生命，但他的人生不属于你。”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球球爸微弱的声音从小倩的身后传来。
小倩却早已翩然离开。
只留下泪流满面的球球爸对着桌上那颗小红果。
泪水让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他看不清，直到他把那颗小红果拿在手里端详时才看到，这颗果子跟别的果子不一样。
正常的果子都是圆圆的，可这颗中间却有一道已经长好的伤痕，看样子应该是刚结果的时候碰到了，但它依然顽强的存活，那痕迹虽然已经愈合，可它的形状跟盆里的其它小红果不一样。
但它还是顽强的活下来，如果没有小倩伸手摘，它还是那郁郁葱葱里的一员，不走近没人会发现它的不同。
球球爸看着这个小果子，一直看，这多像是他的孩子啊。
眼泪落在小红果上，一滴又一滴。
他这一生，到底都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