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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是李孟尝亲自从降卒中挑出来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强健、很机灵。他们从今天起将由老兵们带着,外出替大隋执行任务。李孟尝答应他们,等平叛结束后,就提拔他们进雄武营,正式成为大隋府兵的一员。
“当然,郎将大人以为韩世萼,庾柔这些人投敌的原因是完全由于兵败后不敢回城么?樊子盖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得罪那么多世家吧!”崔潜与李旭并肩而立,低声提醒。
四十多名贵胄子弟,樊子盖如果敢把他们全部处斩了,等平叛结束后,他这个东都留守肯定会被几大世家联起手来锉骨扬灰。如果不完全是因为畏惧军法处置,那些人为什么要争先恐后地投敌?
他们在买大小!旭子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崔潜的暗示。四十多名世家子弟先后投敌,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家族中,必须有人站在叛军一边,有人站在大隋这边,这样,无论朝廷和叛军双方谁获取最终胜利,家族的荣耀都会随胜利者的功绩而辉煌。
真的是这样么?李旭不敢相信。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也许是生存、绵延、壮大的最佳策略。但对于那些家族命运的背负者,则于做出选择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弃子。在战争的结束的时候,失败者将无情地被家族抛弃掉。没有资格进入祖坟,没有资格享受后人的祭祀,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为家族付出的一切。
“不信,你看投靠杨玄感的人,有几个是家族中的长子?”崔潜见李旭的表情充满疑惑,再次推出一条证据。
来渊、庾柔、韩世萼、裴爽、郑俨瞬间闪过许多名字,李旭霍然发现,其中几乎没有人是其家族的长子。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脊柱有些发凉,有股寒气从发根垂直而下,一直冲到脚底。
受徐大眼的影响,建功立业,直到建立自己的家族,已经成为旭子人生的一个目标。而这样的家族却是如此冰冷,如此残酷。想到这,旭子心里有有点发虚。他突然发现很茫然,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发现自己真的很笨,既看不懂自己的父辈,也看不懂那些世家。
他就像一根羽毛般在水中飘着,浮沉逐浪,没有目标,也看不到彼岸。
第169章 取舍(1)()
?有道是人生如登山,总于不上不下时最迷茫。目前旭子的状态正是这样,论官职爵位,他这个大隋忠勇伯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士族。可在看事情的目光和心底归属方面,他依旧眷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
抬头向上看,那些世代簪缨的豪门大户如同隔着一块硕大的水晶壁,他看得见,却融不进去。低头向下看,父辈的笑脸和音容却早已经模糊,无论他如何依恋,都再回不到起点。他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找不到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而四野的风却不断地吹过来,一点点把少年人的热情吹冷,心吹得越来越麻木。
好在这次他没有被“吹”多久,杨玄感麾下的将士不给他自怜自艾的时间。就在元务本被杀后的第二天下午,斥候们带回了一连串坏消息。
卫文升战败了,四万府兵被杨玄感麾下连铠甲都没有的船夫和盗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号称一代名将的卫文升两天内连败十二场,多亏了樊子盖从洛阳城内出兵牵制,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同时,韩世萼带着叛军顺利攻下了虎牢关,留下叛将顾觉镇守此城,然后亲自带着七万大军渡过黄河,沿永济渠向黎阳扑来。
“你可打听清楚了谁在韩世萼手下替其谋划?”听完负责掌管斥候的校尉李孟尝的汇报后,旭子忍不住追问。韩世萼用兵迅速果决,几乎每一步都符合杨夫子笔记中的精要。如果夫子此时就在他的帐下,师徒两个就不得不刀兵相见了。
“是蒲山公李密。”校尉李孟尝大声回答,“据斥候打听来的消息,自从收降了前中书舍人韦福嗣,杨玄感就渐渐疏远了李密。所以李密现在给韩世萼做长史,同时负责替叛军联络各地山贼!”
李密?是他?临时充做帅殿的县衙门内立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蒲山公李密,这个名字大伙太熟悉了。他的家世、他的才气,他的品行,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如果有人家子弟令父母失望,父母大多数情况下就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当李密像你这么大年龄时,就如何如何。说话时长辈脸上的失望与羡慕交加,挨训的晚辈则哑口无言,自惭形秽。
关于李密的大名,旭子也早就如雷贯耳。在县学读书时,他甚至曾一度将其视为楷模。此人的曾祖父李衍官致真乡公,祖父李耀是前朝的邢国公,父亲李宽为一代名将,被封为上柱国,蒲山公。作为本朝最显赫家族之一的继承人,李密从小就有志气,好读书,文武兼备。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读书,一时入神,居然冲撞了大将军杨素的车驾。而杨素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李密的刻苦与博学赞誉有加。这进一步提高了李密的声名,使得京城贵胄子弟皆以与李密交往为荣。继承父亲的爵位后,李密仗义疏财,名头更响。以致当今皇帝慕名征召,拜其为亲卫大都督。而李密居然不为富贵所动,做了将军后不到半个月,便报病辞去。
“法主善谋,世萼悍勇,此战定然是一场硬仗!”司仓参军秦行师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同伴感叹。怕主将听了不高兴,所以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但此刻众人的声音都压得很小,他的赞叹反而以比平时说话更清楚的程度传入了主将的耳朵。
“杨玄感放着李密不用,反而用韦福嗣,真是潜摇头替李密赶到惋惜。据元务本生前所言,李密是由于和杨玄感交好,顾及朋友义气才不得不参加了叛军。他曾给杨玄感献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叛军跃进千里,直趋涿郡,将大隋百万东征军堵在长城外活活饿死。中策是挥兵西进,夺取关中,利用长安周围地形险要,关卡甚多的优势凭险割据。这样,大隋东征军即便及时回师,也没办法进入函谷关。下策是攻取距离黎阳最近的洛阳,扣压百官家属,逼迫参加东征的将士投降。当时杨玄感身边的诸谋士大多倾向于北进,但杨玄感却最终选择了就近攻打洛阳的下策。
“要打,咱就打李密和韩世萼,别人来了,咱还嫌打得还不痛快呢!”见都众人在夸赞李密,校尉张秀不高兴地吼道。
此言一出,满室震动。待大伙的目光都看过来,张秀又自觉失态,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李旭和宇文士及,期期艾艾地解释,“我是说,咱们不能总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李密到底多厉害,不,不也打完了才知道么。眼下咱们不说如何破敌,在这里夸他有什么好处!”
“张校尉此言正合我心。”宇文士及以手指扣案,称赞张秀的话有道理。“那个李密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而已。他家几代为公,居然穷得连马都骑不起,非要弄头牛来冲撞杨素老贼的仪仗。这话说出来骗骗孩子还行,想骗咱们,还是让他见鬼去吧!”
“奶奶的,骗鬼啊!”几个出身寒微的校尉放声大笑。比起崔潜、赵子铭这些读书较多的人,他们反而最不被李密的名头所慑。书读得多未必打仗打得好,家世好的人通常都没本事。当然,咱家虎牙郎将宇文士及大人除外,他是个既家世好又有本事的特例。
“把书挂在牛角上边走边读,的确有招摇撞骗之嫌。甚至那个上中下三策,依我看也没什么道理!”李旭见大伙的士气已经被宇文士及给调动了起来,微笑着在旁边补充。
“咱们全是骑兵,从上谷郡赶到这,还赶了六天,弟兄们也丢在路上一大半。杨玄感麾下都是临时抓来的民壮,没有马匹,他怎么可能在大军回师前赶到涿郡去。况且在一千多里路上,各个城池关卡的官军又不是吃白饭的,岂能放任他纵横驰骋?恐怕他前脚向北杀去,后脚被樊子盖把黎阳端了。到时候他饭都没地方吃,哪里打得起仗!就算是能如期赶到涿郡,难道手持木棒的乱军,还能跟罗艺将军麾下的虎贲铁骑硬憾不成!”
当日在辽东,旭子就于李建成和刘弘基等人面前置疑过李密的所谓上、中、下三策。如今有了从涿郡赶往黎阳的经验和对叛军战斗力的初步认识,更认为那是纸上谈兵。
在他眼里,李密的所谓中策,也只能拿出来糊弄外行。听起来,直趋关中,依靠关中和中原之间的关卡死守,好像就可以避免朝廷兵马继续西进。问题是,关中当时在卫文升手里,杨玄感从黎阳向关中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沿途那一道道雄关。卫文升不用出战,凭险而守就能把叛军的力气耗干了,哪会给他们西进的机会。届时,叛军西进无望,退路再被洛阳守军切断,更是死无葬身之所。
“就是,长安距此也有八百余里。卫文升老将军用兵能力再差,死守潼关总也守得住吧。他杨玄感连个小小河内都久攻不下,凭什么去取潼关!闭着眼睛梦游么,那倒是可以一跃千里!”宇文士及大声拍案,替李旭的分析喝彩。他先前故意把李密的才学人品说得如此不堪,就是为了通过贬低对手来增强将士们的信心。眼下李旭的一番补充分析,正好合了他的意。因此,每当听到精彩处,他便拍案叫好,顺带来两句对李密的讽刺挖苦。
宇文士及本来就有毒舌之名,骂人的话,无一句不尖酸刻薄。眼下又有李旭在以事实和道理铺垫,一时间,主将指点江山,监军击节唱和,居然把李密的用兵说得一无是处。
“至于李密眼里的下策,对叛军而言倒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是杨玄感在起兵初期举棋不定,先杀向河内郡,又折回修武,然后再向汲县,光在黄河北岸就耽误了半个多月。等他渡了河,洛阳城内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什么都捞不到了!”旭子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从在霫部与徐大眼一道练兵那时开始算起,至今旭子已经有了三年多的领兵做战经验。所以李密所谓的神机妙算在别人眼中高明,在他眼中自然是漏洞百出。
如果李旭一个人贬低对手,他的口才肯定没有宇文士及那么犀利。如果宇文士及一个人蔑视敌将,他说话的可信度又达不到旭子这有名的老实人标准。二人搭档起来,一吹一唱,效果立刻加倍。雄武营众将本来对韩世萼与李密这对组合有些怕,经主将和监军二人这么煽呼,心中的怯意登时变成了战意。一时间,都觉得叛军的七万人马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大伙要不趁机多砍些脑袋下来,就对不起这天赐的机会了!
“要不是将军大人分析得透彻,咱们还真被李密的虚名给骗了。末将这就斗胆向两位大人讨一支令,待李密来时,先出城称称他的斤两!”校尉崔潜为人最是机灵,第一个跳出来表态。
“别争别争,上次的功劳都被你们立了,俺老李佯攻汲县。这回来了大买卖,轮也轮到老李打头阵了!”督尉李安远赶紧冲出来阻拦。先前他被李密名头所慑,一直没敢大声出气。现在想想这些叛军连没多少兵马驻守的河内和修武都拿不下来,立刻看到了立功的机会,与崔潜抢着要出城迎敌。
“探路的累活都是咱李孟尝的,打仗时你们却先占便宜,这不太公平吧!”李孟尝也跳出来瞎掺和。李旭和宇文士及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