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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在花营忙了好一阵子,将望月宗的一些入门的粗浅法门教给了数百名簪花郎,江鱼听得太医谣传张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不由得心里一动,又想要登门去见见张冰云。只要张冰云一句话,江鱼就算耗费一点自己那近乎无穷尽的生气,也能给张说强行增加十几年的阳寿。但是,行走在路上,江鱼还在犯愁,自己能不能见到张冰云,能不能顺利的达成目的哩。
“唉,我江鱼堂堂男儿,怎会在这些勾当上招惹这么多的麻烦?看那山林中的猛兽,见了雌兽猛扑上去就是,哪里有这么麻烦呢?张说老儿,你不见我,却是你自己耽误了你的性命。柴风小儿,你作出那等模样来,却是绣花枕头,不中用哩。哼,你敢和我江鱼对着干,却怎么没那本事救那老儿一命?幸好你没有那本事,岂不是张说这老不死的,更加要将女儿嫁给你了么?”
皱着眉头走到了张说家门口,却看到门口的拴马桩上栓了三十几匹高头大马,马身上都覆盖了细细的鱼鳞软甲,显得是威风凛凛,好不神骏。那马儿附近,也有三十几名腰间佩戴着弧度极大的砍刀,面上杀气极重,身上却披着刺绣了牡丹花的锦袍的汉子。这一批人马都是形容俊朗、气概不凡的人物,却只能站在张说的家门口伺候着,也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不过,管他有多了不起,在江鱼看来,这群人几乎都可以无视的。迈着懒洋洋的步伐,走上了张说家门口的台阶,江鱼有气无力的朝着门口那同样有气无力的老门子叫道:“老张头,咱家又来啦。请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江鱼有办法救你家老爷,还请你们小姐出来见我一见。”
那老张头看了江鱼一眼,有气无力的哼哼道:“鱼爷,咱家在长安厮混了数十年,就没见过您这样的人哩。这话您这两个多月都说了多少次啦?咱家相公说啦,你登门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一点好心肠,这话咱家也说了不下三十次啦。您走罢,走罢,老爷不会让你进门的,小姐正在后面给老爷拜佛求神,求老爷安好哩,你就不要折腾啦,好不好?”
江鱼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叹道:“我是说真的,咱可以救你们家老爷,怎么就是不相信呢?我可告诉你们,今日我是听那些太医说,你们老爷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啦。真要到了那一步,可不要怪我江鱼不客气,就要打进去啦。要知道,整个京城里面,能够救你们家老爷的,可就是我江鱼一个人。”这话江鱼说得是理直气壮的,袁天罡、李淳风身上也有救命的灵丹,也能救张说,但是以江鱼对这两个老道的理解来看,只要是不威胁到天下大事的,他们是根本懒得理会的。死了一个张说,还有王说、李说、东南西北说冒出来,大唐可以做丞相和兵部尚书的人太多了,死一个又有何妨?他们是根本不会出手的。
老张头摇摇头,看了江鱼一眼,叹道:“鱼爷,你和小姐的事情,咱们也知道一点,但是呢,谁叫咱们相公不喜爱你呢?你有大本事不假,可是宫里的太医都说啦,咱们老爷是被那群狠心的贼子用歹毒的法子损了命根,阳寿尽啦,哪里还能救活呢?你又不是神仙。”对于江鱼,老张头还是很有好感的,故而他对江鱼说话也是越来越客气――能没有好感么?堂堂一个威武伯,被他老张头拎着一根铲雪的铁锨打跑了七八次,老张头把这事威风凛凛的吹嘘了多少次啊?他自然对江鱼有好感了,别的伯爵,谁能让他老张头打啊?
江鱼也唉声叹气了一阵,无奈的看了看张府的大门,犹豫道:“打进去?不好,就算救活了张说,他也肯定不会把冰云嫁给我啦。不打进去?张说死了,冰云的事情还就难说了。她大哥和柴风那小子眉来眼去的,父死从兄呀,她大哥肯定将她嫁给柴风!他奶奶的,我江鱼堂堂望月宗的唯一传人,石身巅峰的修为,按照道门的划分,也是金丹期修练到极点,就要修成元婴的高人高人高高人了,怎么找个合乎心意的妻子,就这么难呢?”江鱼无奈的看着张说家那薄薄的,他一拳可以打碎数万层的大门。
生平第一次,江鱼领悟到了,世界上有一些东西,是拥有力量都无法改变的。比如说,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古怪东西。江鱼的自然之心,在不断的鼓动他按照最自然的原始的本能去处置这件事情。但是,他能打进张府,将张冰云抢出来,就地正法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人的一些东西,已经抹煞了大部分的本能啊。
江鱼拥有望月宗历史上最为完美的纯粹的天生的自然之心,也是最靠近洪荒那自然天道的心境。更得了望月宗祖师木弓上那一缕神念的传承,心神修为已经到了化境。就算这样,他依然被后天的一些人类的情感所束缚,所阻碍,让他只能磨灭了本性,按照一些世俗的规律行事。这等对比极其强烈的心境变化,促使着江鱼不断的蜕变,不断的成熟,不断的朝着一名真正的‘道’人无限的靠近。
江鱼在张府吃到的苦头,让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拥有力量并不算什么,天下有得是力量不能解决的东西。领悟到了这一点的江鱼,只能是黯然的站在张府的门口,双臂一挥就有十几万斤神力的江鱼,却推不开那站在他身前,颤巍巍的只不过七八十斤重的老门子。
长叹一声,江鱼提起一丝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进了张府:“张相,小子江鱼求见。当今天下,能救你者,只有小子一人,还请张相赐见。”以前的江鱼,扬州街头的江鱼也好,昆仑山上的江鱼也罢,重回人间的江鱼也是一样,都是那样的桀骜不驯,充满了山林中的野性。而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块满是铁刺的铁胚,硬是被敲打出了一个模样来。尤其发生在江鱼和张冰云之间的这件事情,好似一个熔炉,张说就好似一名高手的匠人,将江鱼这块铁胚慢慢的琢磨成了一柄锋芒收敛,内中却蕴含了更加深沉的杀机的利器。
今时今日的江鱼,脸上已经带上了李林甫那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原本充满了锋利、野性寒光的双眸,也懒洋洋的好似罩上了一层昆仑山巅的云彩,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眸子里到底蕴含了什么东西。他就这么懒散的站在张府的门口,将自己清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府邸,轻松闲淡,不带一点儿烟火气息。
那门口拴马桩附近的三十几名锦袍大汉一个个诧异的看着江鱼,突然一条壮汉‘嗤嗤’的笑出声来:“这么大一条汉子,中气也是挺足的,怎么就作出这等事情来?人家不见他,他还在门口烂缠做什么?大丈夫男子汉,当断就断啦,人家不见你,你还要用脸去贴人家的屁股不成?你又不是要娶人家的闺女,何必如此作贱自己爹娘生养的大好身躯?”
一名容貌丑陋,背略微有点驼,一只脚长一只脚短,瘦瘦弱弱的男子狠狠的瞪了那壮汉一眼,低声说道:“闭嘴罢,这位兄弟看起来也是堂堂一条好汉,自然有他为难的地方。不是我封常清在这里胡说,咱们大家伙一起上,怕是也经不起人家三拳两腿的。来时将军怎么说的?不许惹是生非呀。”这瘦小的汉子朝着江鱼和善的点点头,丑陋的脸上那对极其有神的眸子,上下看了看江鱼,目光在江鱼那皮肤光滑细致,却给人一种万年山岩般错觉的拳头上狠狠的盯了一眼。
同样和善的朝着那叫做封常清的汉子笑了笑,江鱼淡淡的说道:“方才这位兄弟说得极是,我江鱼就是想要娶这家的闺女哩。奈何老丈人却看不起我江鱼,奈何?奈何?我总不能提起宝刀,冲进去抢亲罢?”说到这里,江鱼心中微微一动:若非大哥在朝中为官,老子抢亲又如何?无奈,无奈,这就是无奈了。
抿着嘴苦笑了一下,江鱼转身刚要离开,大门突然敞开,身穿貂皮大衣,春风得意眼睛都快长到额头上的柴风陪同两名器宇轩昂的男子大步行了出来。看到江鱼,柴风眼里闪过一丝怯弱,却立刻被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所取代。他斜睨了江鱼一眼,冷笑道:“江大人,江伯爷,张相说啦,你和你大哥一样,全是小人,你所说的话,那是不能信的。你能救张相?哈哈哈哈,宫内十几名太医,我柴家的两名供奉都无法治好张相,你算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要进去,见一眼冰云罢了。”
冷笑几声,柴风昂着头走到江鱼面前,低声道:“真不知道冰云发了什么疯,我知道她和你总共见面才几次啊?居然就看上了你这个小子,你有什么好处啊?”摇摇头,柴风叹道:“罢了,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和我比起来,你就像是街边的一条野狗啊。野狗,你知道么?你大哥李林甫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暴发户,你江鱼呢?运道不错,居然让你混进了蓬莱仙岛,你凭什么啊?”
手指头狠狠的在江鱼心口捅了一下,柴风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想要娶冰云?你以为你学了一点道门的仙法,就能把我柴风怎么样么?两位天师的确不让我小妹找你的麻烦,那又怎么样?两位天师不也告诫你,不许你碰我柴家么?你敢把我怎样啊?”
看到江鱼一直懒懒的站在那里没吭声,柴风终于带着一种胜利的意味笑起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一定不喜欢听到的:刚才,就在病榻上,张相已经命冰云答允嫁给我了。你听到了么?冰云答应嫁给我柴风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柴家可以在张相归天后,帮他张家的后人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明白么?而你呢?你有这本事么?你有这能耐么?你,凭,什,么,和,我,争,啊?”
最后那几个字,柴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的。他说一个子,就用手指头狠狠的捅一下江鱼的心口,看他的架势,是恨不得将江鱼直接捅死在张家门口的。此时的柴风,脸上释放出无形的光彩,好似自己已经在精神上全面的了江鱼,江鱼已经被他践踏在脚下,正在抱着他的脚丫子求饶一般。李林甫的兄弟?哼!花营的营头?哼!道门的世俗护法?哼!这都算什么东西啊?和他柴家比起来,这算什么东西啊?一介武夫而已,能和他风流倜傥、文才高绝的柴风柴二公子相比么?
“冰云答应嫁给你了?”江鱼面色一点都不变的看着柴风,眼里却略微的露出了一丝不甘和无奈。能怎样呢?张说要张冰云嫁给柴风,自己能去干掉张说么?能干掉张冰云么?也许,只有干掉柴风才是唯一的选择,那又怎么样?依然无法改变张说对自己的态度。那张好似透明的兰花,在幽谷中静静的释放出丝丝清香的面孔,终于远去,江鱼的心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不仅仅是他对张冰云的那一缕温情带来的剧痛,而是有另外的人的心痛,在他的心头缠绕盘旋。丹田内那柄木弓正在发生一种说不出的变化,弓体好似水波一样的颤抖着,好似人的心脏一样跳动着,一种自那洪荒时留存在弓体内,撕心裂肺缠绵千万年的心痛融入了江鱼的心神,痛得江鱼差点没晕死过去。比较起来,江鱼因为张冰云答允嫁给柴风而产生的痛楚,只是这股神念带来的痛苦的万分之一不到了。
什么样的人,才能经历这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