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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误-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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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月捧着托盘的手微微抖了抖,赔笑道:“婕妤说笑了,今日天气闷热,姑姑晓得太后和婕妤爱吃这个,所以才做好了命奴婢送过来。”

    云珊便端过冰碗来搅了搅,因见上头的冰微微有些融化,便微微沉了脸:“冰怎么化了,你在外头站了多久?”

    苏瑗心中紧了紧,不由得向阿月看去,阿月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方才在殿门外头和别的宫娥说了几句闲话。。。。。。求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请姑姑再做两盏来!”

    苏瑗有些不知所措,云珊却已经开了口:“太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你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下去罢。”

    阿月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逃也似的飞快退了下去,苏瑗有些惆怅:“你瞧,我就是怕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知道。”

    云珊笑道:“可你不是也说过,即便如此,也比从前那样煎熬好上许多倍么?”

    苏瑗的脸红了红:“可是这样总不是个办法,还有,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同家里说,我要是说了,我都不晓得我爹爹会气成甚么样。”

    云珊本想约她一同出去走走,因已临近苏夫人进宫的时辰,也只得作罢,只安慰道:“你放心,天下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欢喜,来日方长,苏相不是大曌出了名的大儒么,他那么疼你,肯定能体谅你的。”

    苏瑗点了点头,将云珊送至殿外,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端娘:“端娘,我娘亲就要来了,你说我要不要去试探一下娘亲的口风?那我该怎么开口呢?”

    是走一个委婉的路线,先念个诗营造一下氛围,再找个东西打个比方么?譬如“正所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娘亲,您女儿我也像红杏一样想出墙去看看了”?

    还是走迂回路线,先哄娘亲说一说她以前同爹爹的事情,等她高兴了再借此机会来一句:“娘亲肯定也希望我和你过得一样好”来打开话匣子?

    又或者是来一个简单粗暴的路线,直截了当地同娘亲说:“我虽然是个太后,可是我已经和现在的陛下,也就是裴钊好上了!我们两个心心相惜情不自禁,求娘亲成全我们!”?

    她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一个妥当的说辞。正是在这个时候,掖庭令来报说娘亲的轿辇已经到了丹凤门。她有些郁闷地揉揉额头,顺手将裴钊早晨摘给他的石榴花拿在手里,安静地等着娘亲的到来。

    。。。。。

    御案上放着厚厚一沓奏折,即便有风吹过亦不动如山,裴钊安静地坐在御座上,手中朱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划下凌厉的笔迹,童和在一旁为他磨墨,见案边一盏茶早已凉透了,便赔笑道:“天气这样热,陛下大约不想喝茶,司膳局备了冰碗和酸梅汤,陛下可想用些么?”

    裴钊一言不发,走笔依旧行云流水,待批完手中的折子,方伸手摸了摸茶盏,道:“不必,给朕上一盏热茶就好。”

    童和了然地笑笑,给元禄使了个眼色,热茶很快就呈了上来,见裴钊一盏茶喝得差不多了,又笑道:“娘娘叮嘱过老奴,陛下批折子不宜太辛苦,陛下还是歇一歇罢,不然娘娘问起来,老奴也不晓得该如何回话了。”

    裴钊淡淡道:“她那样孩子气,你还怕应付不了么?”虽是这样说,脸上却已经藏不住笑意,微微闭了眼睛,道:“既然如此,朕便歇一炷香的时辰。”

    延和殿内甚是安静,过了半晌,裴钊突然开口:“她母亲进宫多久了?”

    童和道:“回陛下,夫人午时进宫,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裴钊心中甚是担忧,他上午刚发落了苏家,苏夫人便马上要进宫看她,有何目的已经十分了然。倘若苏夫人有意挑拨,届时她会如何想?又或者,苏家干脆孤注一掷,将与裴钰图谋之事一并说给她听,那她又会是何等的痛苦?

    他此时突然有些后悔,早上没有狠下心来将事情说给她听,以致于如今沦落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地步。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他心烦意乱,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童和瞧他脸色微沉,忙赔笑道:“陛下息怒,入了夏就是蝉鸣扰人,老奴这就命人去收拾干净。”裴钊“嗯”了一声”,伸手去拿朱笔准备接着批折子,不妨御案上的砚台被衣袖一带,登时翻倒在他的袍子上,鲜红欲滴的朱砂将袍子染得甚是醒目,童和忙不迭地用衣袖为他擦拭着,赔笑道:“陛下的衣裳脏了,老奴伺候陛下回朝阳殿换件袍子罢。”

    裴钊想了想,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便对童和道:“你亲自去长乐宫看一看,不用跟着朕。”

    童和低眉顺眼答了句“诺”,因砚台里的墨将案上的奏折亦沾染了些,他不放心别人,便亲自将奏折外头擦拭干净,又守着宫人们打扫好,这才准备往长乐宫去,刚踏出殿门,就远远地看见苏瑗的轿辇正往这边来,只得等在延和殿门前,行了礼后方笑道:“娘娘来得甚巧,陛下正要命老奴去看看娘娘。”

    苏瑗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笑容有些恍惚,只听得她“嗯”了一声,问:“裴钊在里头吗?”

    童和道赔笑道:“回娘娘,陛下不慎打翻了砚台,刚回朝阳殿去换衣裳,不如请娘娘在此等一等?”

    她又笑了笑,道:“不必了,我过去找他。”因见元禄带着几个小黄门拿着粘竿顺着延和殿周围的树一棵一棵地查看着,便问:“他们在做甚么?”

    童和道:“夏日里蝉多,扰了陛下批折子,所以奴才们正要把这些蝉给粘了。”

    苏瑗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嗯,扰了他的,还是除去为好。”

    童和见她目光有些空洞,端娘又不在身边,心知不妙,待苏瑗坐上轿辇朝朝阳殿方向去了后,连忙将元禄叫过来,急急吩咐道:“你快去长乐宫找郑尚宫,教她赶在太后之前去朝阳殿向陛下禀告!”

柒拾陆() 
苏瑗进宫五年,这次也不过是她第三次进朝阳殿。宫门通往正殿的那条石子路那样漫长,路两旁的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

    这样其实很好,她此时的模样一定难看得紧,苏家如今已经如此狼狈,她不能再给苏家丢脸。

    午后的日头太毒,晒得她几乎摇摇欲坠。她身边随侍的小宫娥想要伸手搀扶她,却被童和轻轻推开了。

    “娘娘小心,老奴扶着娘娘走。”

    苏瑗“嗯”了一声,对童和笑了笑:“你来得真快。”

    童和低声道:“老奴斗胆说一句,娘娘,陛下是大曌的天子,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顾全大曌的百姓。旁的事情老奴不知,可唯独一件,无论如何,陛下始终是把娘娘放在第一位的。求娘娘体谅陛下。”

    苏瑗的脚步滞了滞,却并未言语,童和为她打开殿门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大殿内似乎与先帝在时大不相同,她并未来得及去打量究竟是何处不同,因裴钊就安静地站在寝殿门前,安静地看着她:“阿瑗,你来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两个人离得那样近,却也只是咫尺天涯,连开口说一句话都如此艰难。最后反倒是裴钊先握住她的手,若无其事般开口道:“你早上还说我,怎么你的手也这样凉。”

    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任由他一把将自己抱进朝阳殿的寝殿内。

    说来也甚是奇妙,她每一次坐在这间寝殿里,似乎都不是开心的时候。

    曾经那张雕金描银的床榻早就不见踪影,殿内陈设甚是简单,倘若不是那些东西样样都价值不菲,只怕根本显露不出,这乃是君王的寝殿。

    她顺着视线往前看,殿内桁架上挂着件袍子,正是他生辰那日她亲手所做的,案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泥哨,一枚扳指,分明是从前出宫玩乐时,她随手送给他的东西。

    还有,那只用鲜花编成的绣球,花瓣早就干枯褪色,可是却被万分珍爱地放在一块雪缎上,连掉落的花瓣都被小心翼翼捡起,放在一旁。

    苏瑗心中甚是难过,裴钊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手焐在自己手中,那目光中竟然有些闪躲:“你是不是去延和殿找我?我不小心弄脏了袍子,所以回来换一件,害你白走一趟,真是对不住。”

    “之前司设局献上好几样摆设器物,我还没来得及看看,正好今日你在,不如你帮我选一选可好?”

    “你想不想住到朝阳殿来,我命童和去给你收拾些东西过来,偶尔缓一缓住处,想来也很不错。”

    苏瑗晓得裴钊现在心里一定是怕极了,不愧是她喜欢的人,连害怕起来都与她那么相似,以为强颜欢笑地说一些不相干的话,就可以当做甚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是他们明明都晓得,总有一日,所有的幻梦都会破灭。

    裴钊大约也是这样清醒,所以才会紧紧握住她的手,近似恳求地看着她:“阿瑗,你同我说句话。”

    她恍惚地对裴钊笑了笑,终于开口道:“我娘亲午时来看我,她。。。。。。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知道。”

    “我听了觉得很不敢相信,可心里好生难过,所以想来问一问你”,苏瑗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句都不要骗我,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好不好?”

    裴钊嘴角微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我四哥今天早上犯了大错,此时已经被关押在羁候所了。是不是?”

    “是。”

    “你其实很不喜欢我爹爹和五个哥哥,所以登基之后一直在打压我们苏家,是不是?”

    “是。”

    她终于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很有可能会杀了我四哥,是不是?”

    裴钊顿了顿,还是看着她乌黑澄澈的眼眸,慢慢开口:“。。。。。。是。”

    苏瑗眼中已有盈然的泪光:“倘若我求你,放过我四哥,你也不会答应,是不是?”

    他终于避开她的眼睛:“阿瑗,这件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我其实。。。。。。”他蹲在她面前,一抬头就看到她眼中将坠未坠的泪水,心中一阵抽痛:“阿瑗,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苏瑗轻轻伸出手,在他的眉眼间小心翼翼地划过:“你今天早上那样奇怪,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裴钊怔了怔,一时间竟无法说出一个“是”字,可他就算不说,苏瑗也已经了然。有微凉的液体“啪”一声滴在他的手背上,她终于哽咽道:“裴钊,你为甚么不早跟我说?我宁愿你告诉我,也不愿意从我娘亲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你心里一定和我一样难过,你为甚么不说给我听?”

    裴钊的身子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瑗。在等待她到来的时候,他心里已想到过无数种可能,她会哭,会难过,会质问他,责怪他,甚至怨恨他。他把无数种最坏的状况都想到了,却唯独不曾想到,她会对他说:“你一定很难过,你为甚么不说给我听?”

    苏瑗的眼泪汹涌而出:“裴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一边是你,一边是我的家人,我两边都舍不得,我都这么难过,你一定也不好过吧。”

    她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得甚么都看不清了,她胡乱地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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