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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钊脸上没甚么表情,却还是拿起画卷展开来看了看,上头画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孩童,正围在水边打水漂,显然就是当日在太液池旁的情景。
这幅画被裴钊拿在手里,只有他和苏瑗两个人看到,苏瑗不由得揉揉裴铭的头,夸道:“阿铭的画技进步这样大,这幅画画得忒好了!”
坐在下首的裴铎闻言嬉笑道:“臣弟本想着待筵席散了再把寿礼献给皇兄,却让小阿铭抢了先,看母后的神情,小阿铭这幅画想必画得甚好。”
小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夸奖,裴铭喜滋滋道:“母后专门请了丹青阁的叶先生来教我画画,他教得可好呢!当然,阿铭也很聪明就是啦!”
裴钊神色一冷,顺手将那副画合上,对裴铭淡淡道:“你的贺礼朕很满意,入座罢。”
裴钊今日很不对劲,苏瑗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眼下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心里更是慌乱。她悄悄问裴钊:“你怎么了?哪儿有人自己过生辰还不高兴的?”
裴钊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没甚么,我很高兴。”
这都教高兴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底下坐着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眼见着筵席吃得差不多了,梨园的舞也跳完了。裴铮第一个拉着自己的王妃起来告辞:“臣弟见皇兄神色疲惫,不如请皇兄早些休息,臣弟这便。。。。。。”
“不急着走。”裴钊喝完杯中酒,又斟满一杯向裴铮示意:“你陪朕多喝几杯。”
裴铮只好重新坐下,此番宫筵乃是由吴月华一手操办,她见裴钊如此神色,心中十分忐忑,只得小心翼翼道:“陛下,妾身愚钝,从前也未曾操办过这样的大事,倘若做得不好,还请陛下原宥。”
孙妙仪的眼中浮现笑意,云珊担忧地看了吴月华一眼,裴钊将下头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淡淡道:“你做得很好,方才那支舞也不错,教她们再跳一遍。”
奏过一遍的乐声再次响起,因时候已晚,吴月华只得命人在殿内多加了几盏灯,这才能看清舞姬的身影。可裴钊并不向下看一眼,只是安静地坐在主位上。
裴钊今日可真是古怪得很,因见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苏瑗只得悄悄拉拉他的袖子:“你别再喝了,要是明天头疼可怎么办?”
裴钊闻言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你也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多饮几杯酒也无妨。”
这话说得甚是孩子气,她从未见过裴钊这个模样,只好像哄小娃娃一般温声道:“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你若是喝醉了可就看不到啦。”
裴钊终于放下了酒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朕累了,这便散了罢。”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心怀忐忑地各自离开,苏瑗担心裴钊,只得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一同向长乐宫走去。刚走出殿外,便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她借着月色瞧了瞧,不由得惊呼一声:
“叶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伍拾陆()
琼华山上沿着山路挂了几盏宫灯,昏黄光晕下叶景之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他头上密密匝匝地裹了几圈绷带,看上去甚是可怖。可他仍笔直地跪在原地,面前的石案上铺开一张极大的宣纸,上头画的正是今日这场宫筵,已然完成了一半多。
云萝跟在苏瑗身边,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又因裴钊也在,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得悄悄拉一拉苏瑗的袖子。
其实她不这样做,苏瑗也会开口的:“叶先生是受伤了么?赶紧宣个御医来看看,你莫要跪着了,快起来吧!”说完吩咐道:“云萝,快把叶先生扶起来。”
云萝正要上前,裴钊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一直服侍在苏瑗身边,往日里裴钊对她和端娘多少还是有些不同,此时被裴钊这么一看,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响,正在犹豫之时,叶景之却已然开口:
“多谢太后,下官并无大碍,区区小伤而已。”
乖乖,这也算是小伤?琼华山上多嶙峋怪石和苍翠树木,一入了夜只觉得冷风寒浸浸地往身子里窜,况且叶景之为了看清全景方便作画,选的是一块最高也最崎岖的地方,今日的宫筵格外长,他在这里跪了这么久,哪里吃得消?
苏瑗不傻,看裴钊半天也不说句话,已经猜到叶景之大约是惹他生气了。气归气,倘若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苏瑗想到这里,只得小声对裴钊道:“你瞧,天色都这么晚了,不如。。。。。。”
“你若是再为他多说一句话,朕就命他多跪一个时辰。”
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说“朕”,那语气里透着无尽的疏离与冷漠,苏瑗几乎吓了一跳,脑子里嗡嗡作响,果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钊冷冷一笑,随意扫视了一眼叶景之的画:“朕今夜特意延长宫筵的时辰,就是为了让你好生做一幅寿宴图,你是丹青阁的丞旨,这幅画你何时画好了,何时就走罢。”
叶景之的膝盖跪在冰凉坚硬的石头上,起初还觉得疼痛刺骨,到了此时已经麻木了,他惨然一笑,重重磕了个头:“下官遵旨。”又望向苏瑗,轻声道:“多谢太后,更深露重,请太后回宫罢。”
“。。。。。。陛下等一等。”苏瑗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住了正要往前走的裴钊:“哀家。。。。。。哀家也很想看看叶先生画的画,能不能让云萝留在这里守着,等叶先生画完了好呈上来欣赏?”
云萝闻言猛地一抬头,心中虽然害怕,却还是希冀地看向裴钊。裴钊的半张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是甚么表情,过了半晌,才听到他没甚么起伏的声音:“那就照太后说的办罢。”
云萝几乎欣喜若狂,她按捺着情绪耐着性子等到裴钊和苏瑗的銮驾下了山,毫不犹豫地将半边身子已经麻木了的叶景之扶到殿里,好在筵席还未撤下,今日又有一品暖锅,好歹能热一盏酒就给他吃下去暖暖身子。眼见着叶景之青白的脸颊上终于显出一丝红晕,云萝不由得热泪滚滚:“叶先生,你这又是何必呢?”
叶景之强撑着拿起画笔,用左手牢牢攥住右手才不至于颤抖,笔尖触及的,正是那张数年来一直魂牵梦萦的面容。
。。。。。。
因童和早就派人告诉说裴钊也来,端娘早就带着一众宫人跪在门口迎接,见裴钊满面寒霜,身后跟着的苏瑗神色亦是不对,心中一惊。只得勉强笑道:“陛下和太后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快进殿来吃一盏热茶暖暖身子罢。”
裴钊并不言语,径直走进殿里,端娘今日并未陪苏瑗去赴宴,悄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云萝怎么没有陪着您一起回来?”
苏瑗一言不发地走到殿里坐下,宫娥们见裴钊神色冷峻,谁也不敢去奉茶,端娘心里焦急,正要开口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气氛,裴钊却突然道:“下去。”
宫人们听到这句话几乎如释重负,飞快地退了下去,端娘无法,只得担忧地看了苏瑗一眼,从外面关上了殿门。
大殿内寂静无声,两个人沉默许久后,还是裴钊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瑗老老实实道:“我。。。。。。我不晓得说甚么,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生了这样大的气,我不晓得怎样安慰你,也不晓得你为甚么生气,难道是叶先生得罪你了么?”
听她句句话不离叶景之,裴钊只觉得心尖泛起一阵刺骨的痛楚,他冷笑一声:“你说得对,他是得罪了我。”
“他做错甚么了?”苏瑗急忙道:“叶先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倘若他有甚么得罪你的,不如我替他向你赔个礼?过生辰就要开开心心的才好,你说是不是?”
裴钊突然直直地看向苏瑗,那双眸子里像掺了碎冰,凛冽冰凉,看得苏瑗心中一寒,她不由得别过头去,却听到裴钊轻笑一声:“你替他赔礼?他不过一个小小丞旨,竟然有这么大的脸面,倘若我说,他犯下的乃是死罪,你又会如何?”
苏瑗心里一惊,不由得微微一颤,裴钊瞧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哀恸,只听见她缓缓道:“我不相信叶先生会犯下死罪,更不相信你是一个滥杀无辜的皇帝,裴钊,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就该知道,我说他犯了死罪,他就是犯了死罪,我要杀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他。”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裴钊知道此时的自己形容一定甚是可怖,即便不去看她的脸,他也晓得。
这样油煎火烧似的煎熬,这样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如何还能保持镇定?难道要他装作甚么也不知道,每日看叶景之前来陪伴她,看她对他的情愫愈种愈深,看他们两情相悦么?倘若果真如此,他一个人活在这寂寥的世间,究竟还有何意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无尽的隐忍和痛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我只想知道,你为甚么。。。。。。为甚么对叶景之如此不同?”
苏瑗愣了愣,还是老老实实道:“叶先生他。。。。。。很像是我的哥哥们,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自在。”
在叶景之面前觉得温暖自在,在自己面前就是小心翼翼。裴钊心中哀恸异常,只觉得后悔无比。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一定要亲口问出来?这一问,他便已然服下了自己亲手端来的毒,他心里很清楚,倘若连他自己都再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就果真再无半分可能了。
这样的折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他想起除夕那一夜,他们一起坐在大明宫最高的地方,满天星辰和万家灯火仿佛都触手可及,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同他说:“裴钊,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终于开了口:“那一日你告诉我你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他最憎恨,最不愿提起的名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窗外响起来轻微的窸窣声,大约是下起了雨,那雨声缓慢而细微,听得苏瑗心里一团乱麻。裴钊今夜这样大失方寸,难道是和自己有关么?莫不是他知道了甚么?他方才,究竟想说甚么?
裴钊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笑,开口道:“你不是说有生辰贺礼给我么?在哪里?”
苏瑗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在寝殿里呢,我拿给你看看。”
她起身时正对上裴钊的目光,那目光甚是复杂,像是愤怒,像是平静,又像是夹杂着无尽的痛楚。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逃也似的进了寝殿,做好的袍子已经被端娘平平整整地挂在了桁架上,她将衣服取下来,一转身就正正地对上了裴钊的目光。
这里乃是她的寝殿,裴钊这样突兀地进来,她更加心慌,只得强作镇定道:“你瞧,这是我做的袍子,我的女红不太好,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裴钊的目光在那件袍子上停留了一瞬,又直直地看向她。苏瑗方才被裴钊那句话说得心慌,又怕他不喜欢这件袍子,十分惶恐,好在裴钊终于将袍子接过去:“我很喜欢。”
苏瑗见他脸色稍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以前说过,你很想要你母妃给你做一件袍子。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就再给你做,好么?”
这个世间,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如此折磨他,会在狠狠剜去他的心之后,又呵护备至地安慰他温暖他。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出征月氏国时曾被困在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