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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应道:“德贵人让带来的,说这只布老虎吉祥,一直守着小阿哥呢。”
佟贵妃心里热热的,可莫名又觉得不自在,眨了眨眼睛似乎要自己别在意,转身就往外头去,行礼辞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带了青莲就往宁寿宫去。这一路上也不坐肩舆了,春风满面心情甚好,周遭的人习惯了她喜怒无常,不过高兴成这样,无缘无故的,该不会只是因为抱了抱小阿哥?
可才走不远,便听见斥骂声传来,佟贵妃驻足看,只见那里一个贵妇人正怒斥身前同样穿戴华丽的女人,青莲已在边上说:“是恭亲王福晋和侧福晋。”
那边骂得厉害,都没察觉佟贵妃在这里,她走近几步,便听恭亲王福晋怒气冲冲地说:“你又要作死了吗,早就知道不该带你入宫,偏是爷心软非让你来露个脸。我再跟你说一遍,纯禧如今是皇上的大公主,和你再不相干的,太皇太后好心从前总让你见见,可如今跟了端嫔了,你总这样子,端嫔娘娘脸上挂不挂得住?是给你看好呢,还是不给你看好?你就让我省省心吧,裕亲王府里几个女人在慈宁宫可是跪过地砖的,你也要去跪着吗?”
边上有人瞧见佟贵妃过来,忙提醒了自家福晋,恭亲王福晋大惊失色,领着家眷屈膝行礼,佟贵妃笑言:“自家妯娌,你多的什么礼数。”
恭亲王福晋尴尬得不行,猜想刚才那些话佟贵妃一定听的真切,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说是侧福晋想念大公主,想去钟粹宫看看孩子,可她们是奉家里王爷的命来宫里请安送东西的,只想办了差事赶紧回去。
佟贵妃最懒得理会这些家长里短,可因听说孩子的事,心里就毛毛躁躁起来,冷笑一声:“弟妹说的不错,侧福晋也太不懂规矩,纯禧如今可是皇上的大闺女,和你还有什么相干,不说端嫔脸上挂不住,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恐怕不乐意,是喜欢闺女才领来的,弄得你们天大的委屈似的。”
妇人们赶紧赔不是,恭亲王福晋连声说再没有那些事,佟贵妃也没心思为难教训她们,就让赶紧去慈宁宫请安,叫她们先走,恭亲王福晋赶紧拉着侧福晋离开。
佟贵妃瞧见侧福晋眼里有泪花,心里更不舒服,不晓得戳在她心里什么地方,才好的心情又缠上愁绪,正转身要走,恍然觉得这个地方熟悉,脑筋悠悠一转,赫然想起当初,她让乌雅氏光脚站在这里,不仅害她大病一场,也多少害死了端嫔腹中的孩子。
佟贵妃浑身一紧,莫名其妙刚才小阿哥安静的笑容和摇篮里的布老虎跑到眼前来,她用力晃着脑袋,可怎么也晃不走。
“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佟贵妃的心咚咚直跳,捧着心门口大喘气,“没事……”
112被皇帝接走(二更到()
青莲关心道:“娘娘不如明日再去宁寿宫,您瞧着气色很不好。”一边说着,就让后头暖轿跟上来,要搀扶佟贵妃坐轿子,贵妃却伸手拦住,定了定神后,将四周看了几眼,“往后再来慈宁宫,不要走这条路,青莲你替我记着些,绕远了也不打紧,总之我不想再经过这里。”
“奴婢记着了。”青莲连声答应,之后一路远远走来宁寿宫,却见外头停了两乘暖轿,宫门开启,荣嫔和端嫔正好出来,两厢见了,二人赶紧过来行礼,佟贵妃素昔和她们没往来,只因如今荣嫔和惠嫔管着六宫琐事,才不得不偶尔见见,至于端嫔,刚刚还记起来当初的事,此刻心里更不自在,也许原本还能好好打声招呼,可这会儿扬起下巴就往宫门里走。
荣嫔和端嫔面面相觑,端嫔对贵妃有旧恨,低咒着:“野鸡似的仰着头,她就不怕扭了脖子么?”
“少说几句。”虽然荣嫔也不明白她们俩得罪贵妃什么了,想着惹不起躲得起,懒得计较这么多,说要去钟粹宫看看岚琪,两乘暖轿便悠悠转回钟粹宫,到门前时天上飘雪,荣嫔笑着,“才停了几日的雪,这一场下来,不知又要几天。”
“姐姐快进去坐吧,一会儿天色晚雪大了不方便回去。”端嫔心情好转,拉着她进门,荣嫔则问起,“前几日大家怕来了遇见皇上,显得故意来露脸似的,惠嫔宜嫔几个都跟我说不敢来,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皇上来过,皇上怎么总不来瞧瞧她?”
端嫔且笑:“她心里也不好受呢,只是不表露出来,咱们也别提了,不晓得皇上打什么主意,每日有乾清宫的太监宫女来问候,就是不亲自来一趟,不过万岁爷对她一向与众不同,我来这里久了,也惯了。”
说话功夫已经到了东配殿门前,里头正似争吵一般,宫女打起厚厚絮了棉花的帘子,就听布贵人说:“你敢绞了,我这就去找嬷嬷来,给你结结实实再绑上。”
两人赶紧进来,瞧见德贵人跪在炕上,一手拿着剪子,一手将衣裳撩起来,她要剪开捆在腰腹上的束腹带,眼珠子里眼泪打转着,脸上憋得通红,布贵人则不依说:“松了肚子可就收不回去了,你听话,再绑几天就好,将来肚子松松垮垮的,皇上瞧见不得厌弃了?”
一语说得小贵人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落,跪坐在炕上只管哭,荣嫔赶紧上来拿下她手里的剪刀,摸了摸腰头的束腹带,的确是紧了一些,笑着哄她又直起身子,亲手给重新绑了一遍,松了好些,岚琪脸上精神也好了。
环春几人打水来给她擦脸,又奉了茶水搬来椅子,一屋子人坐了,岚琪软软地靠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荣嫔坐过来拉她的手,往自己腰腹上摸了一把,颇得意地说:“瞧瞧我这腰身,不像生养过好些孩子的吧?”
岚琪摸在手里,果然纤腰如柳,肌骨紧实无一分赘肉,怔怔地点了点头,荣嫔笑道:“吃得起苦才好呢,咱们都是养尊处优的,洗澡都有人给伺候,每日只管歇着歇着,一身的肉就要长出来了,产后若再不肯吃些苦,松了的肚子就收不回去,你比我还年轻,难道往后要变得大腹便便?”
端嫔却来拉拉荣嫔的袖子,使了使眼色,可荣嫔反笑:“你们只管哄着她,不把心里的都说出来,她早晚要憋坏的。”转身问岚琪,“想孩子,还是想皇上?”
岚琪双颊绯红,赧然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娘娘取笑臣妾。”
“谁取笑你,我们这里三个都经历过,当年你又怎么劝布贵人的,那些话都忘了吗?”荣嫔俨然姐姐般,挽着岚琪的手说,“不是非要和你比一比,可如今孩子养在慈宁宫,你出了月子就能时常看见,皇上一日三回地派人来问你好不好,我们那会儿可没这么好福气,你若不知足,就只能落得现在这样难受,我可记得钟粹宫的德贵人,脸上只有花儿似的笑容,太皇太后才那样疼她的。”
岚琪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了,小阿哥去了慈宁宫后也不见这样,倒是听说太子康复,听说玄烨去看过儿子,听说太皇太后让她再多休养半个月,精神就开始越来越不好。
照她的脾气是绝不会这样,时常嘴边挂着知足常乐的人,怎么会由着自己抑郁到这份地步,可这些天越来越不好,今天满肚子的不自在,一听布贵人絮叨要她少吃些收收腰腹的话,心火一下子便旺了,就有荣嫔端嫔看到的这一幕。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是不好受。”岚琪努力笑着,可眼珠子却滚落下来,布贵人只能苦笑着哄她,“我再不劝你了,你爱怎么吃都成,反正皇上总嫌你瘦,养胖一些也好,可别哭了。”
岚琪也非无理取闹,这些年被玄烨爱着,被太皇天后宠着,又有布贵人、端嫔照顾,她越来越像个皇帝的女人,再不能比做奴才那会儿的隐忍,何况那时候要忍的只是被人欺负,如今要忍的,是五光十色各种各样的欲望,人心就那么点儿大,谁都有承受不起的时候。
“姐姐还是管管我好。”小贵人终于缓过精神,软软一笑,荣嫔和端嫔都喜上眉梢,四人坐着说说笑话,荣嫔又教导她怎么给自己绑,再将那些老嬷嬷喊来也关照了别往死里勒,之后赶着天黑前回去,彼时落雪已如鹅毛飞舞,宫里各处积雪几寸,她下了暖轿走进屋子,身上就落一层雪。
吉芯没有跟出门,在家里照顾阿哥和公主,这会儿见主子回来,才过来伺候更衣洗漱,捧着暖暖的手炉递给主子,说道:“下雪那会儿,惠嫔娘娘领着觉禅答应来过,听说您和端嫔娘娘去宁寿宫了,就说不等了,大概往翊坤宫去了。”
荣嫔捧着手炉往儿女的屋子来,荣宪在写字她没打扰,儿子睡着午觉还没醒,她看了两眼才折回暖阁,慵懒地说着:“觉禅氏样貌的确出众,越长越好看,单瞧着德贵人是个美人,可若把她们放在一处,德贵人就比下去了,怪不得惠嫔不肯撒手,到处领着让露脸,也不怕上头几个嫉妒。”
吉芯将热茶递给她,立在边上说:“温妃娘娘是嫉妒不来的,倒是该防着些贵妃娘娘。”
荣嫔喝了茶,把玩着茶碗盖子,不屑地说:“她心里记恨大阿哥的事,翊坤宫那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正推出来的是觉禅答应,在万岁爷面前得脸了,她好使得上劲,若不招喜欢反招贵妃这样的排挤,受苦受累的是觉禅答应,和她也没相干,惠贵人从来最会打算盘。”
吉芯则说:“奴婢瞧着,惠嫔娘娘对主子还算交心。”
荣嫔将茶碗递给她,自己找了自在的姿势歪着歇息,意味深长地说:“她对不对我交心,我不在乎,反正除了端嫔,这宫里再没有我能交心的。”揉一揉额角又轻声道,“她费尽心血去栽培什么小答应,现成好的人不是在眼前?”
吉芯知道主子是说德贵人,嘴上没接话,心里却明白,荣嫔如今上头照顾着太后,下头和德贵人走得近,为的还是阿哥公主的前程,自从皇上极少翻牌子,翻了牌子也不记档,主子暗下消沉了几天,精神缓过来后,就不再强求。跟了她十几年,深知主子若无这份气度心胸和涵养,怎么能从前即便赫舍里皇后在时,她也能被皇上看重。
但说起德贵人,吉芯从当年给她领路到现在,冷眼瞧着也颇有几分自己的看法,这会儿对荣嫔说:“奴婢也觉得,德贵人是极好相处的人,主子是该和德贵人多走近些,德贵人瞧着无欲无求的。”
荣嫔笑她:“你是没瞧见她今日的模样,看着是撒娇,其实心里烧着什么?还不是想见皇上,想养孩子的欲望?奶娃娃给他吃黄连,也能往肚子里咽,为什么吃得下,没尝过甜头啊,人都是一样的,谁能尝过甜头后,又安安分分地转回去继续吃苦?她也一样,越得宠越被捧,就越容易迷失,怪不得惠嫔说,很想看看她几时也有我们的今天。”
“这样说来,主子也不愿和德贵人走得近?”吉芯被弄糊涂了,她始终及不上荣嫔的心思。
荣嫔翻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阖目要小憩一会儿,呢喃着:“她的确是最好相处的人,冬天炭炉多暖和,但你敢不敢贴上去烤火?还不烫坏了你一身皮肉。”
这一场雪,足足下了三四天,腊八这日,佟贵妃领旨在承乾宫熬粥宴请各宫妃嫔,太皇太后那里也下赐了永安寺的腊八粥,端嫔和布贵人不得不领着公主去承乾宫凑热闹,盼夏被岚琪留了下来,人都走后,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