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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造反。
可大将军王所谓的率军归来,不过是一队足以保护他安全的人,光京城的九门守军就能对付,根本没有逼宫的底气,也就是说不管他有多不甘愿,也明白眼前的事实无法改变。
相比之下,那些劝皇帝要防备大将军王的人,显得十分心胸狭窄,皇帝宽容的旨意,才让世人称赞。世间最寒心,莫过于先人尸骨未寒,活着的人就争抢破了头,若是新君和大将军王闹成那样,就是朝廷和皇室天大的笑话。
十四在先帝灵前哭得肝肠寸断,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八阿哥几人上前劝慰时,他也冷漠地推开了。直到皇帝前来,他们兄弟才说了几句话,想象中的争吵对立,甚至兵刃相见,什么都没发生。
胤禛道:“皇额娘伤心欲绝,你到永和宫去宽慰宽慰,千万不要反过来让额娘安抚你。皇阿玛不在了,往后就该是我们做儿子的守着额娘。”
十四一言不发地离开,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已经体力不支,刚才痛哭一场,身子轻飘飘地晃着,走到八阿哥跟前时,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八阿哥下意识地伸手去搀扶他,竟被十四猛地推开了。十四踉跄着朝后站了几步,恶狠狠地瞪了老八一眼,转身便大步走开。
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八阿哥尴尬得抬不起头,皇帝轻咳了一声,漠然地走了。
永和宫里,岚琪坐在暖炕上闭目养神,耳听得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微微睁开眼,小儿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面前,他双眼布满了血丝,疲倦的脸上满是悲伤,在门前怔怔地站着,岚琪便抬手说:“孩子,过来。”
十四扑来跪在炕前,岚琪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摸着他冰凉的脑袋说:“没事了,额娘在呢,回来了就好,胤禵啊,你平安回来,额娘就放心了。”
“皇阿玛……为什么?”十四闷声哭得浑身颤抖,岚琪抚摸着他的身子,温和地说,“皇阿玛说咱们胤禵是好儿子,你是额娘的骄傲,皇阿玛临终前很欣慰,如今你好好地回来了,额娘更欣慰。胤禵,额娘知道你委屈,可你皇阿玛舍不得你做皇帝,做皇帝更委屈。”
十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母亲,岚琪轻轻擦掉他的泪水,慈祥地说着:“最是无情帝王家,生来富贵的你们,注定要承受身不由己的辛酸。不论是你哥做了皇帝,还是你做了皇帝,你们在额娘心里从没有差别。皇帝只有一个,可我不会因为只有一个皇帝,就只要一个儿子,你六哥若还在,额娘当年若身子好还能给你们生弟弟,再多再多的儿女,都是额娘的心头肉。事已至此,你不甘心也好,委屈也罢,额娘会陪着你一道承担。”
“那天,我和四哥都请命出征,皇阿玛选了我,我就知道……”十四说到激动处,哽咽得不能言语,抓着母亲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皇阿玛不理睬我,不让我回来,我就知道!我都知道……额娘,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儿子的疑问,谁来答?岚琪不知,她能做的,就是放开全部怀抱来接受她的儿子,他的怨他的恨,通通在自己怀里化开才好,耐心地听着儿子的话,耐心地陪伴他安静下来,长途奔波累到极致,又情绪波动巨大的胤禵,渐渐就没了力气。
环春听得屋子里没动静,红着眼睛进来瞧瞧,却见十四阿哥伏在炕上像是睡着了,主子正要给他盖毯子,她赶紧上前搭把手。岚琪拿过帕子轻轻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大概几天几夜没睡了,和当年送重病的皇上回来时一样,累得睡过去,打雷都醒不了。
“十四爷是在您这儿,觉得安心呢。”环春道,“若是别处,十四爷怎么肯睡过去。”
岚琪欣慰道:“那就好,皇上说了,怎么也要让儿子有一处安心地。”
环春一愣,主子这句话里的皇上,一定是说先帝吧。主子最近时常精神恍惚,记不得从前的事,更记不得眼前的事,她一直都没有哭,果然是个坎儿。看着好好的,说话有反应,进膳也还算好,但环春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身边的人很不真实。
数日后,京城依旧平静,大臣们议论着过了腊月,开年后新君改什么年号,皇帝则下旨封八阿哥允禩为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十三阿哥允祥为怡亲王,十二阿哥允祹为履郡王,已废太子允礽之子弘皙为理郡王,命隆科多为吏部尚书。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先帝驾崩后,必然朝纲不稳后宫大乱,可以切都平静得超乎寻常,先帝临终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整个后宫,也早臣服在太后的仁德之下。新君即位,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也因此,更有谣言传说,说永和宫母子只手遮天。偏偏连十四阿哥都没跟皇帝发生冲突,谁还敢在这时候强出头。
除夕近在眼前,京城连着数日鹅毛大雪,皇帝眼下尚未入住乾清宫,也未临乾清门、太和殿御政,暂住景仁宫议事,如此在东六宫,也方便他往永和宫照看太后。
腊月二十九这天,岚琪早晨醒来时,见窗上投了积雪的影子,厚厚地挡在那里,她稍稍用劲推了一把,窗外早已成了冰雪世界。积雪太厚,唯恐压垮殿阁,所有人都在忙着铲雪,还有人爬在屋顶上,她呆呆地看了片刻,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问了声:“太和殿前,积雪了吧。”
半个时辰后,皇帝正在景仁宫听抚远大将军说青海战事,梁总管急匆匆跑来,新君即位后,胤禛让他在辛苦几年,把宫里的事推上正轨后再退下,梁总管忠心耿耿,帮了帝后不少忙,这会儿和公公从他嘴里听了话,吓得脸色发白,凑到胤禛身边说:“皇上,永和宫的人说,太后娘娘不见了。”
胤禛眉头紧蹙,殿内不少大臣在,他霍然起身,喊上十三和十四道:“随朕来。”
事事严谨的永和宫,竟然会活生生地丢了太后,谁也不明白太后到底是这么走出去的,可当她们发现太后不见了踪影时,已经怎么也找不到了。偌大的紫禁城,太后在这里生活了近五十年,那些年轻的太监宫女,哪里能比太后更熟悉这里的一切。‘环春年纪大了,没法儿去冰天雪地里找,一时心急脑袋里乱糟糟的,竟想象不出主子会去什么地方,她和先帝在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哪里都有他们的足迹。
此时此刻,岚琪拥着氅衣,正孤零零地站在太和殿前,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来的,出门前觉得冷,裹了大氅后就这么走出来了,一直走过乾清宫,走过保和殿,太和殿前空无一人,整个紫禁城萧索得让人心颤。而这里竟没有积出厚厚的雪,记忆里过膝的积雪,果然是要靠玄烨的心思才能有吗?
“可是,玄烨你在哪里?”岚琪神情呆滞地问了一声,这里的积雪不厚,绒毯似的铺在那里,可昔日那个踩着雪玩耍的小贵人,不知怎么就跑到眼前来了。
她想了想,慢慢脱下了鞋子,笨拙地弯腰脱掉了袜子,光着脚踩上冰冷的积雪,真是绒毯一般柔软,她渐渐走了上去,大概等脚冰冷了,玄烨就会出现了。
一步一步朝太和殿走去,脚下早就冻得没了知觉,可是玄烨还是没出现,望着高高的台阶,他答应将来自己走不动时,他会背她上去,可是人在哪儿呢,玄烨,你在哪儿?
冰冷的台阶,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脚下,岚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了,到最后的时候,脚下一软跌坐下去,白雪皑皑,满目缟素,她喊了一声玄烨,没有回应,又喊了一声玄烨,还是没有回应。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再喊了一声,隐隐有些许回音,可那不是玄烨在应她。
当胤禛和胤禵冲到太和殿前,找到就要冻僵的母亲时,胤禵几乎疯了,抱起母亲就往永和宫跑,胤禛已是四十五岁的年纪,体力上远不如弟弟,他跟在身后,看到母亲留在雪地里的鞋袜,一时迈不开步子,站在原地泪如雨下。
968安宁的晚年(还有更新()
永和宫丢了太后,所有人都跪在雪地里等皇帝发落,十四爷抱着娘娘冲回来,紧跟着就来了一大群太医,皇帝来时,手里捧着一对鞋袜。
“你们都起来吧。往后,要更费心地照顾太后,朕若责罚你们,太后必然愧疚,这一次就算了。”胤禛抬头将永和宫上下看了看,但也发了狠道,“下不为例,太后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但你们要跟在身边,再不能让太后一个人离开。”
皇后从门里出来,眼中含着泪道:“皇额娘苏醒了,皇上快来看看。”
胤禛忙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将母亲的鞋袜放在一边,宫女正跪坐在炕尾用暖炉捂着太后的双足,太后双颊通红,是冻僵了再回暖后的模样,她微微笑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胤禵站在一旁闷声不响,胤禛到榻边说:“皇额娘往后想去哪儿,跟儿子们说一声,儿子陪您去,您要去哪儿都成,只求您别一个人。儿子们找不到您……”言及伤心处,胤禛说不出话了。
岚琪眯眼笑着,咳嗽了几声嗔怪:“你们多大了,还要找娘?说出去,该叫人笑话。是,我答应你们,再也不一个人走出去,刚才我就是想透透气,谁晓得走着走着就走远了,宫里真是安静,安静的路上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胤禵眼中含着泪,而皇帝早就在太和殿前哭过,是听见有人在太和殿前喊先帝的名字,才意识到太后可能在那里,兄弟俩冲过去时,母亲已经冻得快失去意识了,他们心里都明白,额娘是一心一意要追着皇阿玛去,可他们舍不得,也不忍心。
“那一年,我在风雪里走,那雪粒子卷在风里刮在脸上,就跟刀子似的。我被大力太监们当刺客按在墙角里,皇上坐着轿子走过,他只是挑开帘子想透透气,可一眼就看到了我。”岚琪的目光,从明窗向外看,琉璃窗上蒙了一层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却仿佛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痴痴地说着往事,刚才还好好地和儿子们说话,这会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胤禵和胤禛见母亲沉沉地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要睡,便一道退出来,胤禵抹了把眼睛,问皇帝:“皇上,额娘是不是痴呆了?这几天和她说话,她到后来总是自言自语。”
胤禛无声地摇了摇头,又往里头看了几眼,才轻声说:“额娘是太想念皇阿玛了。”
两日后,过了除夕,元旦那日皇帝君临天下,改年号“雍正”,从此翻开大清新的篇章。仁寿皇太后因伤寒未能接受宗室文武的朝拜,一时又传出闲话。明明宫内一切安宁,皇帝和十四阿哥之间未起过任何冲突,外头却总有谣言散播,说他们兄弟反目,说他们母子反目,皇帝心怀天下不在乎,皇太后听了一辈子的闲言碎语,更不会在乎。
元宵是先帝与太后定情之日,早些年宫里就这么传,如今他们阴阳两隔,提起来只会徒增伤感,加之重孝在身,在皇后的干预下,这年的元宵,简单就应付过去了。反而是太后在那天提起来,让融芳和琳格格她们过来说了会儿话。
融芳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隆在那儿,衣裳穿得厚,圆滚滚地坐在一旁,岚琪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这才多大,手就这么肿了?”
“额娘,我没事的,您不要担心。”融芳答应着,可是一开口就要落泪,这几天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