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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颔首道:“往后就白养着她,看她自己的命数,能活多久吧。”一面吩咐琳儿,“你下去吧,我和福晋说几句话。”
琳格格赶紧行了礼,匆匆退下,更谨慎地把门也关了,毓溪则已经被婆婆叫到身边坐下,岚琪与她道:“现在她们不过是侧福晋是格格,将来入了宫,变成有了身份地位的娘娘,更加能生事。宋格格也就这样了,另一个你要仔细。”
毓溪悟性高,忙问:“额娘说李氏?”
“看在弘时的面上,暂时看紧她就好,既然你和胤禛都无意于弘时,将来有些事就不得不防。”岚琪道,“额娘现在对你说这些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本该让你们自己去经历去磨练。但当年我到皇上身边时,皇上才二十郎当,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有些事还没到眼门前,自然只能我们自己去面对。可如今你和胤禛都四十了,不早也不晚,是该好好考虑后继之人的事。”
毓溪点头道:“这几日胤禛和儿媳妇静下来说话时,也会说起几个孩子,弘时的资质差了些,小时候是独苗又太宠了些,总觉得耽误了那孩子。我们孩子不多,本来也没什么可挑的,就怕有人心比天高。”
岚琪笑道:“这事儿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额娘就管不着了,这一次是做给家里其他人看的,有了额娘这一次,下回你发狠也容易些。当年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常对额娘说,不要让自己的善心变成软肋,明白吗?”
“儿臣记着了。”毓溪心里翻江倒海,只怕要和胤禛说道说道才好,但面上总要应着婆婆,而她更是觉得婆婆的气色比来时差了些,像是动了肝火累着了,不免关切,“额娘是不是不舒服?”
那之后,在毓溪的坚持下,请了太医来给娘娘诊脉,好在不是什么大症候,岚琪的身子向来不是最硬朗,但平日注重保养,是长寿之相,只是随着年事渐高,总有些病痛会跑出来,避无可避。
毓溪照顾婆婆在园子里歇了个午觉,下午觉得精神好些了,才送她回畅春园,马车换软轿,毓溪不离左右,回到瑞景轩,岚琪吩咐儿媳妇:“你自己也要小心保养。”
“儿媳妇这几年,越发比年轻时好些了。”毓溪笑应,见左右无外人,只有环春在,便定了定心问,“额娘,今日您说将来进宫,又说什么继承之事,额娘……是不是已经定下了?”
“你觉得呢?”岚琪笑问。
毓溪摇头:“儿媳妇不敢想,皇阿玛长命百岁才好。”
岚琪不以为意,含笑道:“你有这份心,皇阿玛和额娘就知足了。”便打发毓溪早些回去,到底没把话说明白,自然她今天不是随口说漏嘴的,玄烨一早就对她说,是时候了,该说的话不要等将来来不及说。
这一趟去圆明园,岚琪竟惹出些病来,玄烨必然没好脸色,可又是他让人家去跑一趟,反而没处发脾气。来瑞景轩看到榻上少了几分精神的人,他就坐在一旁生闷气,闹得岚琪还要哄他高兴,无奈地说:“怪不得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现在动不动就生气,弘历都不用哄了。”
玄烨心疼地望着她,摸摸额头又揉揉手背,半天只说了句:“快些好起来。”
几个字,所有的情绪都在里头了。他们到了这把年纪,彼此的身体都不硬朗,该交代的天下事都有了定数,可本该安享晚年,却不得不守着最后的尊贵。身为帝王,身为帝王的女人,这辈子不到咽气的那一刻,终归放不下,该操心的事,永远也没有止尽。
而胤禛得知母亲为了家中宋格格的事往来一趟还差点病倒,心中十分愧疚,对宋氏也早就没了耐心,只是一直不管家中事,不知道她原来这么过分,现在额娘发狠将她永久禁锢,他也懒得再过问。
胤禛近来的差事,就是为西征大军盯着粮草后援,但这事儿是皇帝一句话私下交代他的,并没有正式在朝堂上委任,所以有些事干涉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但这样子,反而让他更看清其中的门道,开了眼界。
这一日,胤禛和胤祥一同在瑞景轩请安,正好十四送来家信,胤禛给额娘念了,岚琪听着笑:“他出门到现在,送来几封家信,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也不计较了,能报平安就心满意足,你们替我回信,叫他保重身子。”
兄弟俩应下,再与母亲说了几句话,便退出来,预备离了园子往兵部走一趟,路上老远瞧见清溪书屋附近有些异常,十三想法儿打听了一些,之后赶上胤禛一道坐马车,说道:“皇阿玛似乎秘密召见了什么人,哪里的也不清楚,所以那边守备多了些,四哥您若想知道,我还要花些功夫才能打听。”
胤禛摆手:“皇阿玛既然是秘密召见,我们就不要好奇。”
十三答应,说起之后去兵部要交代的事,不免愤愤:“老九他们见不得我们顺当,从中作梗呢,他真是作死了,若是短了前线的供给,皇阿玛还不要了他的脑袋,他真是为了不让我们如意,什么都做得出来。”
马车晃悠悠,胤禛闭目养神道:“他不是不怕死,只怕就是想激怒阿玛,既然如此,我们更加要把事情办得漂亮,别让他激怒阿玛,不能让他遂愿。”
要说胤禛从开衙建府起,就没几件顺当的事,他虽然有个做皇后的养母,还有个一辈子在皇帝心尖上的亲娘,可因他本身的脾气,在朝堂里混得并不如意。
可这么多年周旋下来,对于挫折他早就看得很淡,不论是谁给他使绊子,只会叫他越挫越勇,皇阿玛当年“戒急用忍”四个字,至今高悬在书房里,而他也很早就发现,只要开阔心胸拓宽眼界,遇事遇人,根本用不着戒急用忍。
但那天十三所谓的,皇帝秘密召见了什么人,胤禛无心去探求,皇帝却刻意地告诉了他,那晚天黑往家里赶时,半路上被父亲的人拦下引去清溪书屋,父亲看似邀他下一盘棋,却在棋局中提起:“朕今日见了年羹尧,他秘密到京,你可知道?”
胤禛当然不知道,惊讶地一颗棋子握在手中不敢落下,还是皇阿玛指了指棋盘说:“放这儿吧。”他放下棋子,还没回过神,父亲就跟着落子,然后道,“年羹尧该算是你的人吧。”
“他是皇阿玛的臣工,谈不上儿子的人。”胤禛皱着眉头。
“道理如此,但事实他就是你的人,是该对你唯命是从,没有任何隐瞒的人,不然朕把他交给你这么多年,是光要你们培养舅婿情分的?”玄烨冷笑,指了指棋盘,要儿子继续下棋。
胤禛却索性罢手了,起身站到一边,严肃地说:“皇阿玛,儿臣不明白。”
玄烨一副被扫了兴的模样,喊来梁总管说:“去请德妃娘娘来。”
梁总管似乎觉得太晚了,皇帝却说:“朕没睡,她怎么会睡,就说朕犯了棋瘾,要和她下棋。”回过身不乐意地看了眼儿子,轻叹,“一盘棋也下不了了?”
胤禛不知怎么好,为难地说:“皇阿玛,年羹尧到底?”
玄烨却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朕找他,是问西征的事,与你与他人都无关。把你叫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个人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可他骨子里从没把自己当奴才,你用他,千万要小心。”
胤禛沉思半晌,轻声道:“皇阿玛,儿臣是不是该派个人,暗中盯着他?”
玄烨轻笑:“你才想起来?”
951融芳的心结(还有更新()
胤禛却轻松起来,含笑道:“多谢皇阿玛指点,儿子还是很糊涂的。”
玄烨不屑,只管悠哉悠哉看着棋盘上的布局,伸手将黑白棋子的位置做了些调换。胤禛不解,待仔细看棋局,方才自己一通心神动摇,已经处在弱势,但皇阿玛调换了几个棋子后,至少两边势均力敌,而父亲突然转过脸看到他正盯着,轻咳了一声不悦:“看什么看,你又不下了。”
胤禛慌忙将目光避开,想到那年冬天他从清溪书屋出来,把棋盘整个儿送到瑞景轩,额娘一边和他说话擦拭雪水,一边偷偷换了棋子,只是皇阿玛换棋是为了让她,额娘则为了耍赖,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这日子过得却在细枝末节里都是情趣。
“你家那位侧福晋,可还好?”玄烨忽然问。
“皇阿玛问的是融芳?”胤禛见父亲关心起自己的家事,之前为了宋格格让母亲大动肝火,他已经很愧疚。
玄烨颔首,看似轻描淡写地,说的却是很重要的话,道:“朕对年羹尧说,他在外头只管专心行军打仗,京中家人朕会替他照顾,你猜年羹尧说什么?”
胤禛当然猜不到,又觉得自己远远没有父亲的智慧,垂首恭听,玄烨道:“他说,京中有侧福晋在,他很放心。家中老父也罢,兄长年希尧也罢,有侧福晋照应,错不了。朕从没听说,一家子人靠出嫁的女儿照应,更何况还是在别家做妾的。”
“皇阿玛,年羹尧是想通过您来告诫儿臣,要对融芳好?”胤禛到底是聪明的。
“你对她好不好?”玄烨问,“听你额娘的口气,虽然比不上毓溪,但至少讨你喜欢,比起府里其他几位要好的多?”
胤禛点了点头,很轻地应了半句:“她若不是年家的人,该多好……”
玄烨清脆地落下一子,满不在乎地说:“是年家的人又如何,朕与你皇额娘的一辈子虽短,也是真心实意相待,朕封她做皇贵妃做皇后,出身自然不可否认,可朕若对她无情,断不能走到那一步。一个女人而已,不论他身后背负多大的家世,只要她不负你,你就别把家世的责任甚至罪过压在她身上,可以不喜欢她,没必要为难人家,你堂堂大男人,还要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当然,若是女人先背叛了你,那你也不必用感情去看待每件事。”
胤禛连连点头:“融芳很简单,多年前就断绝了家里的往来,想必年羹尧心里觉得是儿臣怂恿的,那几句话也想借您的口,来提醒儿子。他真是很狡猾。”
玄烨道:“也正是如此,才办得好差事,打得出漂亮得仗,这种人你好好用,用到再无用处,就弃了吧。”
胤禛受益匪浅,心里热乎乎的,将自己对年羹尧的态度一一告诉了皇阿玛,玄烨听几句指点几句,父子俩很和乐地说了会儿话,他起身要动动筋骨,胤禛赶紧上前伺候,门前岚琪缓缓走进来时,正看到儿子在给皇帝拔靴子,她嗔怪:“大晚上了还在屋子里穿靴子,自己不舒服还折腾人。”又怪儿子,“傻乎乎的,你在家也这么麻烦?还不去给皇阿玛那一双软鞋。”
岚琪一面说话,自顾就在炕桌前坐下,让小太监再点两支蜡烛来,仔仔细细把棋局看了,竟指着说:“皇上再让几个子吧,我可不如儿子那么厉害,这棋要这么下去,我可下不了。”
胤禛心想皇阿玛方才若不让,只怕额娘直接不干了,而皇阿玛起身端了碗茶站在桌边,信手又做了改动,胤禛已经糊涂了,若是他这改的面目全非的棋是断不能继续,可阿玛额娘却能随时随地捡起一盘棋就继续,后来梁总管告诉他,德妃娘娘时常来陪着把没下完的棋走到最后,日久天长的就练出这本事了,只是娘娘几乎赢不了。
那晚胤禛离开后,玄烨才重新坐下来,好半天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