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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战争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军队上下无一刻松懈,可京城之中,似乎随着几次捷报传来后,不知不觉就变得轻松起来,皇帝年事已高,早就不再起早贪黑的早朝,大臣们也不再那么辛苦,除了几位机要官员,偶尔才会被皇帝宣召,大家各司其职,康熙朝近六十年,从来就没这么悠闲自在过。
也是因此,有人说皇帝真的老了,皇帝真的要走了。
然而畅春园里,皇帝气息安稳精神健朗,到如今依旧耳聪目明,虽然行动走路已经变得缓慢,可心情好人看起来就精神,只有来园子里见过皇帝的人,才能明白,老爷子还有活头。
那日,因大学士蒋廷锡进献《皇舆全览图》,是皇帝聘请西洋传教士经过经纬度测量绘制而成,以纬差八度为一排﹐共分八排四十一幅,中原内地各省注以汉字﹐东北和蒙藏地区注以满文,是中华有史以来,第一幅有经纬的版图。
于是之后几乎整个夏天,皇帝没事儿就带着岚琪或弘历,一道查看地图。玄烨时常指着地图上的地方,告诉弘历他走过的每一处,岚琪渐渐学会如何看,端着西洋眼镜摸索半天,也能找到她和玄烨走过的足迹,他们一一标注出来,没想到这么多年,岚琪不知不觉竟也陪着皇帝走了不少地方。
皇帝也并非只在瑞景轩留恋不走,时常将宫里的妃嫔接来住几日,宜妃、荣妃等也有幸在皇帝身边陪过几天,已入暮年大家说说体己的话,倒也安逸。宜妃如今一把年纪,这两年身子不大好,也折腾不动了,到畅春园来回一次,就卧病在床,五福晋、九福晋进宫来服侍自不必说,但胤禟那日进宫,不急着问母亲身体可安康,却是因好久没见过皇帝,特地跑来问宜妃:“皇阿玛可还健朗?”
宜妃心里虽然失望,可还是回答了儿子:“你阿玛好着呢,你若是有孝心请安,就自己去园子里,来问我做什么?”
九阿哥当然不会告诉母亲他要做什么,可他更不会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翊坤宫随口问了母亲一句话,就被原原本本地传到畅春园里,皇帝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无时无刻不盯着那几个不安分的儿子,就连大阿哥他都没放松,又怎会错过他们的心思,只是他答应了皇祖母不杀子,更想给胤禛留一些事,将来登基之后,可以树立威严。
转眼,康熙五十九年,春里,圆明园侧福晋年氏产下男婴,可惜不知是母体太弱还是分娩时耗时太长,这孩子落地就弱,接生的稳婆是看过无数孩子的,听哭声就知好不好,颤颤巍巍把襁褓抱给毓溪时,稳婆一脸惋惜,什么话也没说。
毓溪记得弘晖弘历出生时的模样,再看融芳这个儿子,果然十分弱,和她前一胎的闺女一样,都是先天不足。太医曾对她和额娘说,侧福晋恐怕早些时候用寒凉药避孕,已经伤了根本,才导致孩子胎中不足。
稳婆的一脸惋惜,注定了这个小阿哥的生命。孩子出生前,胤禛就和毓溪商量好,给孩子起乳名福宜,不论男女都能用,融芳当时很高兴。小阿哥出生后,便先有了乳名,可惜未等到皇帝赐名,这孩子来人世一遭匆匆离去,不过数月的功夫,圆明园里添子的喜悦就已荡然无存。
可怜的是融芳,像被诅咒了似的,连生两个都保不住,府里宋格格也曾是这个命,并且后来就不能生了,她在李侧福晋面前便少不得幸灾乐祸,说年融芳没福气,往后就等着跟她一样,别打算再生。
甚至故意挑唆融芳与福晋、琳格格等人的关系,意思是她们为了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地位,故意害融芳的孩子,那一阵子这话还真在园子里传了几天,毓溪大怒,拿那些嘴碎的奴才处置,扔在庭前打得半死,才把家里的歪风邪气镇住了。
而这话,也传到畅春园里,岚琪可怜融芳,又总是担心融芳变成温僖贵妃那样的人,担心了几日后,玄烨烦她皱眉的模样,便打发她去一趟圆明园,瞧瞧儿媳妇们。
毓溪没想到额娘会亲自来,虽然这样做,显得特别厚待融芳,但她们离得近,本来毓溪就是三天两头过去请安的,她是不至于多想,可病榻上的融芳却受宠若惊。
她出了月子后没多久,孩子就没了,心里一苦,身子就扛不住,缠绵病榻好一阵子,总也不见起色。岚琪几乎没见过这样萎靡的年融芳,到她身边时,笑盈盈地说:“我一路进来,府里的花儿开了不少,就是不见蝴蝶在那儿转悠,还想是什么缘故,原来是你病了。”
融芳软软地一笑,虚弱地说:“妾身不是小姑娘了,娘娘不要再取笑了,都是府里的人乱喊,说什么花蝴蝶,说出去该叫人笑话的。”
岚琪怜她,安抚道:“你才二十五岁,花儿一年的年纪,怎么好这样憔悴,这样说出去才叫人笑话呢。人家都知道雍亲王家侧福晋貌若天仙,难道你要给胤禛丢脸不成?”
融芳摸摸自己的脸颊,可是想到失去的孩子,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想到孩子,心里就难受,娘娘您不要怪妾身,过阵子,过阵子我一定好起来。”
岚琪道:“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事不必担心,额娘怕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才特地来看看你。”她挽着融芳的手道,“你总是喊我娘娘,怪生分的,我一直想叫你改,却怕你从前年轻,自以为得了宠爱就目中无人了。日久见人心,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融芳啊,往后你随着毓溪一起,人前人后喊我一声额娘,可好?”
融芳和毓溪一样,亲娘走得早,突然听婆婆这般说,她万千委屈涌出来,一时把持不住,竟伏在岚琪怀里大哭一场。
然而岚琪安抚了融芳后,离了她的院子,毓溪和琳格格左右搀扶着,她却问:“前阵子造谣生事,是哪个在背后怂恿的?”
毓溪不敢隐瞒,垂首道:“虽然打了几个奴才,但祸头子,是……宋格格。”
岚琪一脸怒意:“把她找来。”
949整治宋氏(还有更新()
毓溪不敢怠慢岚琪的吩咐,可她知道额娘生了气,一面让琳格格去找,自己则劝:“也只是听几个奴才说,话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并非儿臣不处置她,就是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证据,若为了几句话大动干戈,外头瞧着不好看。额娘不要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一会儿她来了,让我来说她可好?”
岚琪却责备:“你们太小心,她如今能言语上生事,将来不知还能做出什么来,你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往后……”话未完,见毓溪已是垂首听训的模样,心想她又不是来责备毓溪的,而那些话牵扯紫禁城里大小事务,也不宜随便说出口,便只道,“把宋氏找来,和你不相干。”
而宋氏跟着琳格格一路来,因见她神情严肃,猜想不是什么好事,前阵子福晋动怒打了几个奴才,把她也唬着了,这几天算夹着尾巴做人,就盼着事情过去不要有人再提起来,好别算到她头上。
可今天这阵仗,从琳格格说德妃娘娘要见她去,就觉得没好事,心里七上八下,满脑子算计着怎么应付娘娘的质问,想着能躲过一些是一些。
谁知到了娘娘跟前,没等宋格格开始为自己辩解叫屈,娘娘竟让人按住她,死命往嘴里灌了一碗药,恐惧加上汤药的苦涩,她呛得几乎窒息,好容易被松开,汤药洒了满脸满身,甚至从鼻子里呛出来,缓过气时只觉得半条命没有了,狼狈地伏在地上咳嗽着。
毓溪和琳格格在外头,听见宋格格挣扎的动静,都不敢探头来看一眼。方才岚琪要她随便拿一碗融芳在吃的药,毓溪还不懂婆婆要做什么,这会子听见宋格格杀猪似的挣扎,猜想是在灌她喝药。
她们本贴着门侍立,看不见但能听得见,一阵安静后,伴着宋格格的咳嗽声喘息声,额娘正说:“你家福晋不治你,不是怕你,更不是怕叫外人看了家里的笑话。她心中向善,想你总是一条命,想你到底伺候胤禛一场,才给你活路。”
毓溪轻声对琳格格嘀咕:“我是不是心太软了?”
琳格格晃了晃脑袋:“大概就是娘娘说的那样,不是心软是心善。”
毓溪叹:“往后可要改改,对恶人有什么可心慈手软的。”
正听里头婆婆喊她的名字,毓溪一怔,示意琳格格原地待命后,自己转身进来,站在了门前。
“听说你曾几次要她闭门思过,就思成这样了?”岚琪冷声责备儿媳妇,“家里一次次不太平,既然都是她在挑事,你就该回了胤禛,回了我,把她赶出去。”
伏在地上的宋格格身子猛然抽搐,从进门起,德妃娘娘就没让她说半句话,她白费那些心思准备应对,这会儿娘娘一句话,听着是要把她撵出去,宋格格离了王府哪里还有活路,顿时大哭起来,知道娘娘这边是行不通了,爬向毓溪哭求她:“福晋您替我说句话,不要赶我走啊……”
宋格格和毓溪年纪差不了几岁,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这样子伏在地上哭着苦苦哀求,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毓溪嫌恶地别过脸,却立刻听婆婆呵斥:“你又心软了?”
毓溪明知道,婆婆在宫里治下,从不是这般气势的,怎么管起儿子家里的事,凶狠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不敢吱声,却听额娘一声喝令,叫人把宋格格拖下去,一面道:“从今往后,你就守着自己的屋子一辈子别出门,不然哪只脚跨出房门,就剁了你哪只脚。不要以为我一把年纪了,不能盯你一辈子,你大可以试试,下次再灌你,可就没命咳嗽了。”
宋格格如烂布头般被拖下去,外头琳格格看到她这么狼狈,吓得直捂了嘴巴,突然听里头福晋喊她:“琳儿,你进来。”
950你才想起来?()
琳格格慌忙进门,见娘娘神情严肃地坐于上首,她匆匆看了眼没敢再抬起头,站到了福晋的身后,才立定,就听娘娘吩咐:“不要再等我派人来看着她,接下去该是你们的事,从今往后把宋氏软禁在府里,我知道你们没有魄力下杀手,我也没必要过分干涉胤禛家里的事,但必须把她关起来,别再让这种人四处挑拨造谣生事。”
听得下杀手几个字,琳格格身子晃了晃,岚琪都看在眼里,问道:“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狠?”
毓溪和琳格格都不敢回应,像是点头又像是摇头,岚琪则笑:“宫里头,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只不过外头的人连带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说着招手让儿媳妇们上前,又道:“将来你们也要管那么多事,没必要对谁都怀有仁慈之心。嘴碎还是坏心眼,差别太大,能不能留一个人,所谓的仁慈,也要看是对着谁。世人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并不是唬人的话,深宫里,安分守己的人日子都未必如意,难道还要让这种人活得自在?到底要不要姑息一个人的存在,看出身、看恩宠、看子嗣,宋格格什么都没有,却满肚子坏心眼,你们容她做什么?”
毓溪福了福身道:“是儿臣糊涂,约束过几次,总以为她能收敛,又不想家里关着个人传出去难听,顾此失彼的,就纵着她了。”
岚琪颔首道:“往后就白养着她,看她自己的命数,能活多久吧。”一面吩咐琳儿,“你下去吧,我和福晋说几句话。”
琳格格赶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