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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哄毓溪阖目而眠,才往书房去,外头大风虽停,雪还纷纷扬扬,他行至书房,只觉得屋子里很暖,小和子笑说:“琳格格吩咐,要暖着书房,预备贝勒爷随时回来看书写字。”
没想到他们家贝勒爷根本不领情,反而责怪:“我不在时也暖着,不怕浪费炭火,几时多出来的事?书房里暖着,人会倦怠,清冷些才精神。还不是隆冬腊月,这么讲究做什么?撤了。”
小和子抿了抿嘴,不敢多说,吆喝底下的人来撤下炭火,胤禛随口问他:“如今家里的事,她说了算了?”
“福晋养身子,好些事教给琳格格来做了。”小和子忙道,“就这事儿,福晋也是知道的,琳格格便是自己拿主意,也会问过福晋。”
胤禛道:“你对这琳格格,还挺上心的?”
小和子慌了,屈膝道:“琳格格平日里帮福晋做事,对奴才们都好,奴才只是……”
胤禛却笑:“慌什么,你小子没了根儿的,我还怕你做混账事?”又认真地说,“府里还有侧福晋在,尊卑有别,纵然福晋疼爱琳格格,你们也要有眼色,连底下奴才都不把侧福晋放在眼里,不是害了琳格格吗?别人糊涂,你也糊涂?”
小和子笑:“是是,贝勒爷教训的是。”
胤禛又道:“把那些撤下的炭火送去花房,那里冷,但要他们小心看着火,福晋有身孕,家里别出任何不必要的事。”
花房里,钮祜禄氏已经要入寝,突然有下人送来炭火,说给琳格格取暖,她见是从书房撤下来的,害怕贝勒爷恼她多事,心里正忐忑,小和子来与她说:“奴才之前就对您说,贝勒爷的书房一向是冷着的,那样提神。这会儿贝勒爷是谢格格费心,怕您这儿冻着,才让搬来的,您可别多想了。”
琳格格果然露出笑容,欢喜道:“麻烦你跑一趟了,回去替我谢谢贝勒爷。”
小和子笑道:“您这儿小心看火便是了,再者……”他顿了顿,说,“贝勒爷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家里谁好谁坏,都在他眼睛里。”
琳格格竟红了眼圈,含泪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晚,雪过了子夜才停下,八阿哥府里有人踏雪而去,下人等那身影离得很远了,才赶回书房向八阿哥禀告:“主子,舜安颜大人走远了。”
胤禩应了一声,底下人便问:“您夜里在哪儿歇着。”
胤禩问张格格睡了没有,得知那边还亮着灯,便披了大氅往张格格屋子里去,半路上却听见婴儿啼哭,他驻足听了两声,下人忙道:“福晋屋子里养着两个奶娃娃,一个哭另一个也哭,真是难为福晋,好些日子没睡个整觉了。”
胤禩朝那边迈开步子,但倏然又收了回来,继续转向张格格的屋子,嘴里似自言自语地说:“她如今一门心思在孩子的身上,也好。”
这一边,舜安颜半夜回到国舅府,见正院里灯火通明,问了下人才知道,是祖父病了正瞧大夫,他匆匆赶到床塌边,祖父却呵呵笑:“他们瞎紧张,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很硬朗的。”
舜安颜关切地说:“爷爷还是向皇上请辞,不要再日日上朝了,天越来越冷,您每早起身去乾清门,实在吃不消。”
佟国维阖目想了半天,到底是点头说:“你如今能独当一面了,我也该歇歇了。”
舜安颜便道:“明日您先告了病假,等孙儿去向皇上解释。”
佟国维应着,睁开眼睛见周围没旁人,便问孙子:“去八阿哥府上了?”见孙子点头,他叹息,“怎么还围着八阿哥转呢?这次被把你卷进去,已经是皇上网开一面了,若不然现在你也会受罚,我们佟家的面子……”
“爷爷,如今没太子了,我更有理由支持八阿哥,未来的事怎么样,谁知道呢?”舜安颜冷静地对祖父说,“皇上这次责罚八阿哥,是为了凌普的事,这事儿一打一大片,就不是单单冲着八阿哥去了,皇上恐怕另有目的。皇上对待大阿哥的态度和对待八阿哥的态度截然不同,爷爷您也看出来了吧?”
佟国维欣慰地说:“不错不错,你已有看待世事的眼光,罢了,反正都知道你是八阿哥身边的人,不论将来如何,只要国舅府不倒,哪怕八阿哥败了,你也不会有事。”
舜安颜见祖父被自己敷衍过去了,心里一定,他当然不是真心要跟着八阿哥,纵然八阿哥如今落魄,但皇帝与他说了,那是暂时的。朝廷还需要继续下去,阿哥们早晚会被重新启用,而这一次皇帝要对付的是大阿哥和太子,八阿哥如何,还要等他想一想。
而这些话,舜安颜绝不会对第二人说,祖父亦如是。
那之后两天,皇帝连着下旨指责大阿哥心思歹毒、不忠不孝,命工匠把大阿哥府邸的围墙筑高加固,门前派侍卫看守,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真真是除了没把大阿哥投进大牢外,眼下的处境和坐牢没什么两样。
而皇帝因接连被儿子们气着,龙体大损,眼下飘雪入冬,他便要迁入畅春园休养,携妃嫔数人一道入园子,预备腊月里才回紫禁城侍奉太后过节。
但是岚琪没有即时随圣驾入园,她许了要到慈宁宫祭扫,环春已经安排下日子,正好在皇帝入园后一日,便央求玄烨让她晚一天过去,玄烨自然答应,派人叮嘱胤禛之后亲自送母亲到园子里,圣驾便先行离宫。
岚琪这边精心准备祭奠之物,因非生忌死忌的日子,只是她自己想来祭告,内务府的人原要安排人手伺候娘娘,岚琪一概回绝,只让永和宫的人搭把手,预备到那天,也只带着环春打扫殿阁。
且说慈宁宫自从太皇太后西去,皇帝将几处祖母住过的屋子原样拆迁去了太皇太后陵墓,空着的地方至今没动过,慈宁宫里看着反而有些萧条。玄烨曾说预备这几年着手重建,毕竟是祖母住过的地方,不能有落魄样儿,正好岚琪这一次来祭扫,之后就预备选日子动工。
皇帝离宫第二天,岚琪清早便起来焚香沐浴,在永和宫挑选了干干净净的小宫女捧了祭品,与环春一路往慈宁宫来,这里早有人等候德妃,帮着开了门,众人设香案供奉祭品后,便纷纷都退了出去。
岚琪跪在蒲团之上,转着指间的佛珠默默祝祷,将这些日子的事,都告诉太皇太后知道,大半个时辰后,环春才上前搀扶主子起身,说道:“门外放了笤帚,奴婢随您一道清扫殿阁。”
岚琪活动了一下腿脚,便等环春取来笤帚,两人按着殿阁的主次一一清扫过来,每到一处,都会和环春说说留下的回忆,当年胤禛还在襁褓里睡的屋子,仍是从前的模样。
到了苏麻喇嬷嬷从前的屋子,岚琪亦是一阵感慨,环春过去推开窗户,忽然闻到一股子酒味,她朝屏风后看了眼,惊见一个大男人歪在那里,吓得她花容失色。
岚琪听见动静过来,亦是唬得不轻,而那人被惊醒,睁开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而此时此刻,胤禛被匆匆喊进宫,侍卫们告诉他,咸安宫里二阿哥不见了。
881二十一年了(还有更新()
胤禛到咸安宫时,二阿哥福晋已等候在前殿,她的衣着不再如做太子妃那会儿华丽隆重,但朴素简单中透着尊贵,咸安宫里的一切井井有条,若不说,只怕谁也看不出这是囚禁人的地方。
“昨晚二阿哥说要一个人睡,我和侧福晋都没在身边,早晨起来就发现他不见了,咸安宫上上下下都已找遍,大概是出去了。”二福晋很平静地说着,淡淡地看了眼胤禛,又道,“若是能把太子找回来,四阿哥能不能网开一面,暂且不要禀告皇上?如今宫里宫外事情那么多,再横生枝节,太子又要惊恐害怕,他出去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我看他只是闷坏了。”
胤禛沉声道:“若无事,自然不去打扰皇阿玛静养,万一有什么……”
“四贝勒。”胤禛话音未落,外头有侍卫匆匆而来,见二福晋在跟前,一时收住了声,凑到四贝勒耳边低语。胤禛越听眉毛皱得越紧,再与那侍卫不知说什么,他便退下了。
“找到了吗?”二福晋问。
“二哥在慈宁宫。”胤禛面色深沉,“我额娘也在慈宁宫,今日本是额娘去祭扫慈宁宫。”
二福晋显然有些吃惊,她是最知道胤礽对德妃的怨恨有多深的人,不晓得胤礽此刻是什么状态,不知他会不会对德妃做出不敬的事?心中正着急,但听胤禛说:“倘若二哥做了不该做的事,二嫂,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这是……自然的。”二福晋重重咽下一口气,心底一片寒凉,胤礽真要作死,她也拦不住了。
胤禛匆匆奔往慈宁宫,早已有侍卫在这里,可他们本想进去带走二阿哥,但环春却拦在了宫门前,与他们道:“娘娘命你们等在这里,等二阿哥祭拜过太皇太后,自然跟你们回咸安宫,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见四阿哥来后,环春也说了同样的话,胤禛满脸着急,不放心把母亲单独和二阿哥留在里头,环春劝他说:“您不信别人,还不信娘娘吗?”
比起慈宁宫门外焦躁不安的气氛,殿阁内却是一片宁静,胤礽跪于香案前,三跪九叩,起身后从德妃手里接过一束香供在香炉里,转身见德妃已经坐回蒲团上,他也坐回来,学着德妃的模样合十祝祷,默默念诵经文。
岚琪听得二阿哥念诵经文,睁开眼笑道:“二阿哥也会背诵经文?”
胤礽颔首,苦笑:“从前这些都是门面功夫,德妃娘娘大概不知道,我还是太子那会儿,每年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替皇阿玛去各处祭拜。可我每次都只是应付场面,回过头来想一想,到底要做些什么,一概都不懂,只是应个景而已。也从未悟过道,从未把佛家之言放在心里。”
岚琪笑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水到渠成,二阿哥不必太强求,便是从如今开始好好参悟,也来得及。”
胤礽摇了摇头,轻笑:“往后,我的确是有大把的时间,却不知有没有这份心,更不知来不来得及在有生之年参透。”
岚琪道:“禅学佛学何其之深,名师大家终其一生也未必参透,二阿哥并非出家人,何必执着于参透?”
胤礽问:“那修佛来做什么?”
岚琪悠悠一转手里的佛珠,应道:“劝人向善。”
殿内一时静了,能听见佛珠在岚琪手中轮转的摩擦声,她渐渐闭上了眼睛,默默念诵经文,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二阿哥说:“就快到了。”
岚琪睁开眼,问他:“到什么。”
胤礽说:“就快到四阿哥的生辰,每年到他的生辰我都会被心魔折磨,像被千百只虫子在啃咬五脏六腑,今年比从前好多了。”
两处蒲团前后错开,岚琪坐在胤礽的身后,她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当年的小家伙,早已是有着宽厚背脊的大男人,他都三十五岁了,曾经在岚琪看来遥不可及的年纪,如今却想能再回到当年该多好,可太子恐怕这辈子,连想都不愿再想起这一年。
岚琪一时记不起自己三十五岁时在做些什么,可她却清楚地记得,二十一年前胤禛生辰时,太子协助索额图放出了疯癫的温贵妃,太皇太后受到惊吓自此一病不起,也是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