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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有人匆匆而来,是皇帝身边的梁总管,得知额驸到了亲自来迎接,一脸泪容地说:“驸马爷,您怎么才来呢?”
舜安颜毫无知觉地被带到公主的寝殿,公主是早上被太医宣布去世的,太后已经心痛至极一病不起,寝殿内外都是哭泣的奴才,德妃娘娘呆呆地坐在床塌边,隔着一道纱帐,舜安颜没有被允许入内。
温宪就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风一阵阵过,纱帐飘扬人影绰约,舜安颜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突然听德妃呵斥他:“站住。”
舜安颜定在原地,只见德妃起身走向他,虽然隔着纱帐,可她周身慑人的气势还是逼得舜安颜不敢抬头,便听娘娘道:“我不会再让你碰温宪,反正你比谁都清楚,温宪已经走了,她活着的时候你辜负她的,现在也补不回来了,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岚琪撂下这句话,就勒令外头的人进来把舜安颜带出去,不许他再靠近这里半步,不然底下的人都要跟着公主陪葬,德妃娘娘极少说这么重的话,没有人敢怠慢,且公主和驸马不和的传说一直都有,他们也不怎么待见驸马。
舜安颜几乎是被拖出来,脚下没站稳跌在地上,不远处宜妃穿着素服要来看一眼公主,瞧见这架势,桃红便劝她:“连额驸都不让见,德妃娘娘怕是要伤心疯了,您这会儿过去未必落好,咱们还是等一等,看万岁爷之后怎么安排。”
宜妃哀叹:“我虽不喜欢她,可这种事你说,养了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的十一也……”
正好九阿哥带人过来,见舜安颜失魂落魄地在地上,上前问他做什么,很鄙夷地撂下难听的话,就让侍卫把他带走,又见母亲在附近,便过来道:“已经往京城送消息,过几日四阿哥他们都会过来,要把温宪的灵柩送回京城。太后病了不宜挪动,皇阿玛要额娘在这里照顾太后,德妃自然是随灵柩回京。”
宜妃抹掉眼泪,问儿子:“那你皇阿玛去哪儿?”
“留在这里,等太后病好后,一起回京城。”九阿哥说着,让桃红送母亲回去,说天热别再有其他人出事,回眸看侍卫们带着舜安颜离开,不屑地冷然一笑,也转身走了。
寝殿之内,太监送来一大盆一大盆的冰,屋子里冷如深秋,环春要来给娘娘披一件衣裳,岚琪则正拿帕子轻轻擦去女儿眼角的泪水,事到如今她反而冷静了,温和地说着:“你在承德好好养身体,额娘不能陪你了,做戏总要做足才好,就是额娘不知道怎么悲伤才看起来不假,刚刚对着舜安颜,几乎就要绷不住。”
环春是到了这里,才晓得有这件事,她完全不明白主子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只有陪着一步步走下去,听见娘娘这么说,她道:“娘娘方才的气势可吓人了,像真的一样。”
岚琪苦笑:“眼下真的假的,都没什么意思了。”
温宪因舜安颜的出现,有一阵的悲伤,此刻已渐渐平静,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淡淡道:“就这样吧,等这个孩子降生,我就更不会孤独,明年夏天额娘来承德避暑,您就能抱抱外孙了。”
岚琪心疼道:“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太后还会在承德,你连行宫都不能住,孩子……”
温宪淡然一笑,反而劝母亲:“额娘,如今我就盼着皇阿玛能让舜安颜清醒,盼着皇阿玛的心愿能顺利达成,您把心思留给四哥他们吧,您的儿子和闺女,都要扛起天下呢。”
五公主病故的消息传入京城,震惊皇室和朝野,且公主带着身孕离开,更让人咋舌。而德妃对待额驸的态度也随着消息一并传来,之前还只是捕风捉影,如今更坐实了公主与额驸关系不和睦的说法,比起传说公主是中暑而亡,竟另有谣言,说公主是抑郁而终。
想想永和宫多年来风光无限,想想温宪公主拥有几乎堪比皇子的骄傲和宠爱,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同情之人哀叹,嫉妒之人暗喜,京城里宫闱中,风言风语不见停歇。
四阿哥几人被皇帝要求赴承德将皇妹的灵柩运回,从得到温宪没了的消息起,胤禛就一言不发,毓溪伤心得哭了好几场,可是看到丈夫面如死灰地进进出出,谁也不搭理,反而渐渐更加担心他。
临走那一日,毓溪追出来说:“天那么热,额娘肯定不能好,胤禛你可别再出什么事,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还要想想额娘,额娘还指望你呢。”
胤禛仍旧不说话,脸上黑沉沉的,眼底蒸腾着杀气,与五阿哥、八阿哥几人汇合后,策马急行往承德赶去。一路上马背颠簸,胤禛脑中全是昔日胤祚和温宪跟在自己身后的光景,胤祚和温宪是他幼年最最美好的时光的记忆,皇额娘没了,弟弟妹妹也没了,曾经的美好全成了凄凉的回忆,他所珍惜爱护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
几位阿哥日夜兼程地赶来,国舅府的人消息灵通,在阿哥们之前就出发了,两处几乎同时到达承德行宫,佟国维由家人扶着颤颤巍巍上来见过几位皇子,四贝勒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其他人与佟大人点头示意后,也慌忙跟了进来,皇帝身边的人来迎几位皇子过去,要先见过皇帝后,再安排其他的事。
书房门外,舜安颜已经在这儿站了快两个时辰,他那天如行尸走肉般被德妃娘娘轰出去后,又被九阿哥羞辱并驱逐出了行宫,国舅府在承德的家人把他接了回去,今天是皇帝宣召他过来,但他在太阳下站得人都快被蒸干了,皇帝也没有见他的意思。这会儿皇子们急匆匆进来,一进门就听见七阿哥喊了声:“舜安颜?”
胤禛听得这三个字,如同给他下了咒似的,众人还没看清楚,他就冲向了舜安颜,重重一拳打在他脑袋上,已经站得浑身无力的舜安颜直接被摔了出去,胤禛却追过去拎起他的身子又是一拳,若非他们进行宫前卸甲除刀,只怕是这一刻就要拔出刀剑结果了舜安颜的性命。
后头跟进来的佟国维正好看到这一幕,看到四阿哥又拎起舜安颜要往边上的水缸砸去,他急得喊:“四阿哥手下留情……”
众人已经涌上去,五阿哥拽着胤禛道:“四哥你要闹出人命了。”
八阿哥赶紧把舜安颜拖开,他似乎被打落了牙齿,从嘴里溢出鲜血,糊得满脸都是,可胤禛已经杀红了眼,众人几乎拉不住,玄烨在里面被惊动,出来时正看到胤禛还要扑过去拽舜安颜。而舜安颜几乎就跟死了一般毫不反抗,胤禩唯有扑上去抱住了兄长,大声喊着:“四哥,你冷静些。”
玄烨立在廊下,那边佟国维瞧见皇帝出现,颤颤巍巍连滚带爬地过来,伏在地上哭道:“皇上节哀……求皇上、求皇上饶那畜生一条性命……”
众人听得佟国维哭,才发现皇帝出来了,可胤禛浑身的戾气散不开,大热天的这一闹腾,血脉贲张,又憋了几天的痛苦,只觉得两眼发昏,众兄弟屈膝给皇阿玛行礼时,他站在那儿晃悠了两下,竟咚的一声倒下去了。
玄烨见状一惊,边上的人立刻喊宣太医,七手八脚地把四阿哥抬去阴凉的屋子,舜安颜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他满脸都是血,却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天那么热,你有年纪了,要保重。”玄烨沉沉一叹,吩咐佟国维道,“把舜安颜领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他,公主的灵柩,自会有她的兄弟们扶回去。”
舜安颜突然开口:“皇上,请让臣送公主回家。”
775再无舅婿情分()
原本打打杀杀的气氛徒然变了味道,舜安颜一句话,勾起众人的悲伤,阿哥们虽然都长大离宫和姐妹生分了,可幼年的时光停在那里抹不去,五阿哥更是和温宪一起在宁寿宫长大,情谊深厚,此刻已经红了眼圈含泪咬着唇。
燥热的气息变得沉重,玄烨却冷漠地对舜安颜说:“如今你才想起这句话,还有什么意思?”
佟国维上前叩首,而后不声不响地要拉着孙儿走,舜安颜脚下像长了根似的,拽也拽不动,佟国维一把老骨头,早没力气和孙子较量。玄烨看得不耐烦,转身回屋子里去,几位阿哥陆续跟进门,撂下他们祖孙在外头晒太阳。但不多久,八阿哥就出来,传递皇帝的话说:“明日就要扶灵送温宪回去,皇上让你回去疗伤后,明日一道来,必然还是我们兄弟几个送,你跟着一道走就是了。”
佟国维向八阿哥道谢,再呵斥了孙子几句,总算把舜安颜拖走,胤禩望着他们走去的背影,想到方才一幕一幕,又想到自己才刚刚失去了孩子,这个夏天,真是注定不太平。
温宪的屋子里,岚琪守着没有离开,外人看着是德妃娘娘舍不得女儿,因之前将额驸轰了出去,也无人再敢来打扰,但今天阿哥们都到了,四阿哥还在御前和妹夫大打出手,消息还是传了过来。岚琪听说儿子中暑倒下了,担心不已,转而怪温宪:“你们瞧瞧,太后那里还不定能不能振作起来,你哥哥也弄成这样。”
温宪苦笑:“还是我哥疼我。”
环春便说要去看看四阿哥,岚琪让她小心说话,这事儿绝不能让胤禛知道。若让他知道,就等同默许他将来,也就束缚了他的人生道路,往后的四阿哥,一定不会再是现在的四阿哥。环春不懂这些大道理,但她绝对会守口如瓶,只是担心:“万一四阿哥要来看公主,可怎么办?”
岚琪道:“他也就看看,还能抱着妹妹哭不成?让他来吧。”
环春匆匆而去,不多时折回来,说四阿哥已经苏醒,轻微中暑,歇一歇就好,原说要过来看,但是被皇上叫过去了。环春又道:“方才打成那样,最后的时候,额驸他死活求皇上让他送公主回去,皇上不答应,额驸就在太阳下站着等,没把佟大人给晒晕了。”
岚琪示意环春不要再说,榻上坐着的温宪则听得仔细,见环春突然停下,不禁尴尬一笑,垂首看着自己的肚子说:“我会和这个孩子一起等他。”
然而苏醒的四阿哥被父亲叫去后,却是当着众兄弟的面受到斥责,皇帝怪他不分轻重,怪他无视君臣的关系,怪他不顾生母此刻的悲痛,他就是把舜安颜打死了,也换不回妹妹的性命。胤禛默默听着,可满脸的不服气和恨意,勾得父亲更怒,勒令他:“回京后闭门反省,几时想通了,朕再问你。”
因天热不宜停太久,明日就要扶公主灵柩回京,阿哥们散了后去向太后道慰问,四阿哥则往母亲和妹妹停灵处来。岚琪紧张地不知怎么面对儿子才好,环春提醒她说:“就像六阿哥没了那会儿,您一句话也不说就成了,奴婢方才去看四阿哥,心里本来不难受的,可一看到四阿哥奴婢就掉眼泪了,像真的一样。”
岚琪方定了定心,坐等儿子前来。
果然如她所料,胤禛不可能抱着妹妹哭,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后,就去敬香行礼,礼毕才到母亲身边,一开口已是哽咽:“额娘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就要回京,您若不休息,天那么热路上会顶不住,温宪她……”
真叫环春说中了,岚琪一见儿子这模样,真像是失去了温宪一般,且想到往后母女分离不知几时才能见,亦是悲从中来,挽着儿子的手不能言语,胤禛单膝跪在地上,安抚母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