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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公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敢胡说。
岚琪也不方便细问,她知道近来朝廷烦什么事,准噶尔部野心勃勃,朝廷若压制不住,长此下去,恐怕要迎来三藩之后又一场大战,战争是最劳民伤财的事,皇帝能不着急么?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宫里那些琐事实在微不足道,要宜妃交权也不急一时半会儿,但宫里不能由着她这么乱耗费,而且若朝廷真要为战事做准备,之后要花的钱不计其数,宫里也经不起这样奢侈浪费,她还是要帮荣姐姐一道想想法子。
“去看着阿哥公主们,别让他们哭闹吵着皇上睡觉。”岚琪吩咐环春,之后独自回来陪在玄烨身边,疲倦的帝王已经入眠,她静静地坐在一旁,知道这样的时间不会太久,果然才不过小半个时辰,人家就醒了。
“不多睡会儿?臣妾问了梁公公,今天没大臣来了,皇上歇会儿吧。”岚琪端茶来,让他醒一醒神。
玄烨喝了茶,身子松下不少,却摇头:“他们不来,朕还要找他们来的,闲不下来。方才是心里烦躁极了,就想来看看你。”
岚琪想让他散散心,便笑着问:“臣妾有什么可看的,皇上都这么烦了,还来哄臣妾?”
玄烨却凝神望着她,半晌道:“看见你和孩子们,朕就知道,哪怕天下人都不服不理解朕,能守住这江山,让你们安居无忧,再辛苦也值得了。”
岚琪听得发怔,再想不出什么玩笑话,玄烨招手让她坐到身边,两人依偎着,堂堂大男人靠在她的身上,轻声地说:“朕偶尔也想做个寻常人,可是做不得,唯一能和寻常人一样的,就是把这些抱负从江山百姓的身上扯下来,就简简单单想一想,朕只是为了守护我的妻儿家人。”
“皇上很辛苦。”半天只憋出这五个字,岚琪眼圈儿都红了,幸好不至于要哭,爬到玄烨背后,伸手给他捏捏肩膀。
玄烨则轻松了不少似的,又说:“另有一件事要与你讲,今天刚定下的。年末皇祖母周年大祭后,朕打算正月里就出发下江南。”
“正月里就走?”走得那么早,果然谁都会惊讶。
“正月入春,江河化冰的时候,正好审视河工。”玄烨道,但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拍拍岚琪的手,“朕知道你不愿意听朝政,朕只是说说,你不言语算不上干涉。”
今天岚琪真没打算矫情,谁还没想诉说的时候,恬然一笑把他身子掰过去,继续给揉揉肩膀,只听玄烨道:“河工之事后,再往江南走一趟,朕要弄清楚那边的农作经济,算算朕这两年能收回多少税银充实国库。”
岚琪心里一咯噔,皇帝言下之意,真是要为打仗做准备了?
“荣妃协理六宫,一向开源节流,宜妃今年接手后,朕知道她浪费了不少银子,你们着急,朕也看不下去的。”玄烨摇了摇头,“朕会让她尽快放弃协理之权,自然不能让她来找你的麻烦,朕想过了,许诺她正月里随驾南下,以示安慰。”
岚琪听着,手里停了下来,玄烨果然转身,脸上有笑容,“怎么,这就不乐意了?让她跟朕南下,你心里不痛快?”
“不乐意。”岚琪毫不犹豫地点头,抿了抿嘴说,“臣妾自己想法子,皇上这儿别费心思了。”
玄烨仿佛觉得这件事上他总算压过岚琪几分,颇为得意地说:“把朕推去翊坤宫的时候,你多大方来着,这下露出本性了?是不是你错了?”
431给我十年够不够(三更到()
“是是,是臣妾错。”岚琪心想认个错算什么,别让宜妃单独跟着下江南就好,环春总说自己心大,那是她没见自己遇上要紧的事,这会儿一本正经地说着,“皇上要是真带她南下,臣妾大概一年半载都缓不过了。”
酸溜溜的话把玄烨逗得大乐,一扫进门时的阴霾,这件事上人家总算服软了,之前大义凛然地把自己推出去,仗着是为了六宫之事仗着是为了他分忧,玄烨想反驳也总觉得使不上劲儿,现在看她小家子气冒出来,才觉得几分解气,轻哼道:“还赶不赶朕去翊坤宫,就没见过你这样子。”
“没见过,现在见了多新鲜?”她笑着顶嘴,躲开了玄烨要掐她腰的手,正经说着,“逗您一乐多容易,可是宫里的事不能耽搁,皇上朝廷上的事更加要紧,臣妾是真心的,您忙您的,不要总惦记着我。”
玄烨点头:“朕心里有分寸。”又吩咐,“九月十月里,你和荣妃商量,多推一些事情给她做,朕会和她好好说,那时候南巡的事也该定了,朕会让她风光一阵子,让人知道就她跟着去,让她高高兴兴地把宫里的事放手。”
岚琪略紧张,“还是要带她去?”
玄烨得意地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当然不会让她去,答应归答应,有的是不让她去的法子,笨。”
岚琪这下才心满意足,她也晓得自己算计这些不厚道,相比之下宜妃简直可怜,可她想,与其人前大度背过去哭,还不如顺从自己的心愿,玄烨当下喜欢的是自己而不是宜妃,若是反一反,那她挑唆这些事,才真有些说不过去。
皇帝在永和宫又歇了半个时辰,才动身回乾清宫,环春见自家主子春风满面,笑着问是什么好事,岚琪简单提了几句,环春便知道是什么事,倒是她说起来:“方才梁公公和奴婢在外头说话,梁公公真是可怜,说他到现在还不能做到像李公公那样得心应手,每天都惴惴不安,奴婢瞧着是啊,一个夏天过来,他都瘦了一大圈了。”
“皇上跟前的差事本就不好办,他师傅可是皇上小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人,他怎么及得上。”岚琪不以为意,让环春派人去告诉梁公公,叫他别那么紧张,之后安排了宫里的事,又请荣妃明日过来,傍晚时分再让小厨房做了几样菜送去乾清宫,忙停顿所有的事,才想歇一歇,就听见温宪在门外喊额娘,小丫头蹦蹦跳跳跑进来,没头没脑地就往母亲怀里撞。
“瞧瞧,一头的汗。”岚琪嗔怪着,抱了女儿给她收拾,温宪个子渐高,不像之前圆滚滚肉呼呼的,如今颇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模样,脸蛋儿又漂亮,大眼睛忽闪忽闪,总叫人越看越喜欢,静着不动真真皇家公主的贵气,可只要一开口,就是个混世魔王。
“额娘,今天我可吓死了。”温宪站在炕上任凭母亲给她换衣裳,娇滴滴地说,“今天大嫂嫂来了,肚子好大呀,我和嫂嫂说话可高兴了,但是后来惠娘娘也来了,她要带嫂嫂回长春宫去,嫂嫂就一直哭一直哭,拉着皇祖母不肯走。”
岚琪听得怔住,回身看温宪的乳母,乳母赶紧把事情清楚地说:“惠妃娘娘说要带大福晋去长春宫休养几日,让宫里的嬷嬷给福晋讲讲生孩子时小心的事,太后娘娘觉得这是好事,就答应了。可是福晋突然开始哭,挺着肚子就跪在太后面前说她不去,把大家都吓坏了。奴婢赶紧抱着公主回避,后头的事儿就不晓得了。”
岚琪心想一整天这事儿也没见传出来,应该是太后不让人知道,吩咐乳母不得再对旁人讲,转身抱了女儿哄,总算骗得孩子答应不再告诉别人大福晋今天在宁寿宫哭闹的事。
夜里温宪和妹妹挤在一起睡的,等四个孩子都安安静静睡下,岚琪才舒口气,一时没有睡意,正好有些饿,便和环春坐在窗下一人一碗桂花藕粉,环春本不敢,岚琪说她一个人怪闷的,才半推半就地陪着。
主仆俩说着闲话,提起大福晋的事,岚琪不免唏嘘:“她何必闹得婆媳这样,现在闹到太后跟前了,她自己也没脸没皮,她从前多稳重谨慎的人,怎么这些年做事越发着急冲动。”
环春吃了半碗藕粉就腻了,见主子同样意兴阑珊,便取了一碟盐炒腰果来,岚琪倒是吃了几颗,不知什么心思在脑袋里盘旋,自言自语地说:“大福晋若是生了男孩儿,往后在婆婆面前才有几分底气,可我心里很不厚道,一点儿不希望她生个皇孙。”
环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夜深人静话很容易被边上的人听见,见四下无人才安心,岚琪则笑她:“你太紧张了。”
环春却道:“如今永和宫人多手杂,小心才好。”
“我听你的。”岚琪拍了拍手,起身舒展筋骨,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想着皇帝白天与她说的话,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自私,环春你看得出来吗?”
回过身,见烛火下环春冲自己点头,她会心一笑,伏在窗棂上看清透的夜色,不知想着什么,好半天才说:“我有一阵子挺烦自己这样的,现在说不上什么感觉,像是习惯了。”
环春道:“娘娘又不去害人家,自私一点怎么了?”
“可什么才叫害人?”岚琪问她,“杀人放火才算吗?”
环春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岚琪自己也弄不明白,苦笑着:“怕年华老去,又嫌岁月太慢,给我十年的时间,足够弄懂这一切了吧?”
月色下,这些话消失在黑夜里,翌日天明,又将有许许多多事等着她去面对,背过人多少迷茫,她在人前也会打起精神,总觉得人生真正走上了和以往不同的道路,她停不下来了。
九月,噶尔丹发动战争,喀尔喀部被准噶尔部攻破,整个部族迁徙近边,消息传来,朝廷震怒。
后宫也是人心惶惶,虽然打仗和女人们不相干,但战争有输有赢,谁晓得会是什么结果,她们在紫禁城里好日子还没过足够呢,真害怕硝烟战火荼毒到眼门前,自然这些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何况如今噶尔丹距离清廷还远得很。
皇帝为了朝政忙碌,极少往后宫来,零星几次去陪陪皇贵妃外,就是在翊坤宫,外人偶尔路过永和宫都会听见孩子哭闹嬉笑的动静,猜想是那里太吵了,惹得皇帝都不愿前往,难怪德妃这次留不住皇帝。
相比之下,即便也有很多孩子,翊坤宫要安静许多,幼小的温恪公主似乎像极了她的名字,这孩子一直都很安静。
只是让宜妃很恼火的是,每次皇帝来,不管是休息还是坐坐说话,内务府的人总上赶着这个时候来找她麻烦,一两次她还应付得过来,偶尔遇见棘手的事,皇帝就在身边看着,回回都把她紧张得一身汗。
今天皇帝兴致不错,抱着十一阿哥手把手带他写字,宜妃在边上磨墨,难得安逸又高兴的辰光,可父子俩还没把十一阿哥的名字写齐全,内务府又来人了。宜妃一时没绷住,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等她回过神皇帝就在身边时,尴尬得满面通红。
玄烨却温和地说:“有句话朕想对你说很久了,怕你不高兴。”
宜妃瞥了眼皇帝,低着头嘟囔:“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很没用?”
“不是你没用,是怕你辛苦。”玄烨让乳母来领十一阿哥走,宜妃便捧来水伺候他洗手,玄烨洗了手,“来年正月朕要南巡,上一回你怀着孩子没跟去,怪可惜的,这回朕想带你去一道走。”
宜妃喜出望外,而更让她惊喜的是,皇帝继续说:“皇贵妃身子不好,上回就勉强得很,这次必然不随驾,其他人也大多走不开,永和宫里那么多孩子,朕去了都觉得头疼。”
宜妃讪讪地笑:“皇上何必哄臣妾,您多爱去永和宫啊。”
玄烨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