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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且安心,太皇太后并未生气,说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总是有的,只是想问个缘故。”苏麻喇嬷嬷很客气,安抚了惠妃,又把随侍太子和大阿哥的人都找来,冷脸问了半天,才晓得是为了六阿哥的死。不知太子和大阿哥言语上起了什么冲突,大阿哥说太子连他也想害死,太子少有的急了,兄弟俩就扭打起来。
“三阿哥和四阿哥呢?”苏麻喇嬷嬷又问。
回话的小太监说:“像是叫他们身边的人拉开了,奴才们也没留神。”
嬷嬷看了眼边上的惠妃,她神情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便笑道:“既然弄清楚了缘故,奴婢要回慈宁宫复命,娘娘您看?”
惠妃回过神,忙道:“我也就走了,总不大好在书房久留。”
待两人出来,大阿哥仍气呼呼地坐在廊下晒太阳,嬷嬷劝了几句他不理睬,便由着他们母子去,自己径直回慈宁宫。这会儿太皇太后和德妃,已经缓过一阵悲伤,德妃娘娘正伺候老人家擦脸,嬷嬷将书房里的事说了,太皇太后叹息:“等皇帝从盛京回来,还是叫他们兄弟分开吧,其他阿哥打架咱们训几句就成了,可是和太子动手,可大可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岚琪伺候好了太皇太后,自己坐在一旁洗脸补妆,出门前为了让自己精神一些,没少往脸上涂脂抹粉,刚才抱着太皇太后哭一场,脸上都花了,这会儿洗尽铅华,清清透透一张脸,眼下的憔悴清晰可见,嬷嬷心疼极了,拿来脂粉亲自为她稍作掩饰,温柔地说:“不论如何,娘娘都不能叫人看轻了。”
太皇太后则在一旁问:“四阿哥打架没有?”
岚琪心里一震,只听嬷嬷说没有,说是被身边的人拉开,没有卷进太子和大阿哥的矛盾,太皇太后果然问岚琪:“这些日子,胤禛来看过你吗?”
岚琪坐回太皇太后身边,摇头道:“臣妾不记得了,每天浑浑噩噩,好些事都不记得。”说话间嬷嬷便把环春叫到跟前,问了果然是没来过,老人家不免叹息,“皇贵妃是怎么想的,孩子不懂,她也该体贴一些,她做得好了旁人只会夸她,她这样子小气,人家还不挤兑她?”
岚琪垂首不语,嬷嬷便问:“不如让温宪公主回永和宫,您照顾着小公主,心情会好些。”
岚琪依旧摇头,轻声道:“太后很喜欢温宪,五阿哥就要上书房,宁寿宫难免冷清些,有温宪给皇祖母作伴,太后会更高兴。”
嬷嬷便又道:“娘娘想不想,让四阿哥……”
岚琪很迅速地摇头,淡淡一笑似乎感谢嬷嬷的好意,只是如今她的笑容,叫人怎么看都只有心疼的份儿。而太皇太后之前早与皇帝说定了,不能把四阿哥送回去,此刻却道:“你若想要回四阿哥,总有商量的话说,那个什么常在不是也怀着了么,等她生了再抱给皇贵妃也成,总不亏待她。”
太皇太后明白,这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可她相信岚琪不会点头,说出来是希望她能觉得自己被呵护着被偏爱着,好暖一暖她冰冷的心。
果然岚琪道:“臣妾心里的悲伤,不知几时是个头,宫里就不要再添什么悲伤的人。四阿哥是皇贵妃娘娘的命根子,要走四阿哥,皇贵妃娘娘也不能好了,臣妾不能做这样的事,四阿哥也会怪臣妾太自私。即便人回了永和宫,心还在皇贵妃娘娘身上,如今他在承乾宫,心里多少还有几分臣妾,臣妾满足了。”
“可怜的孩子,难为你心胸如此宽大。”太皇太后将她拉到身边。
岚琪果然又要落泪,但忍住了,轻声道:“是臣妾把他送走的,一切都该臣妾自己承受。”
然而太皇太后毕竟还在病中身子弱,是见了岚琪精神才好些,岚琪则胜在年轻还能撑起几分精神,身子也早就被掏空了,到傍晚伺候太皇太后吃了药,气色就很不好。嬷嬷便劝她早些回去歇着,太皇太后让嬷嬷派人小心送德妃回去,叮嘱她:“你养好了再来看我,知道你缓过来了,我这心就放下了。”
岚琪请太皇太后好生保重,便由慈宁宫的人一路送回永和宫,她疲倦地坐在肩舆上,微微睁眼看着路上的光景,这熟悉的道路,她曾牵着儿子的手走过无数遍,胤祚活泼好动,总爱疯跑一阵又扑回来撒娇,偶尔跑得急摔倒了,就赖在地上大哭,非要额娘亲手抱了才行,好几回抱着小胖墩回永和宫,岚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如今,甜蜜美好的回忆成了最痛苦的存在,每想起一些,她的心就像被挖掉一块,她也想缓过来,也想摆脱这份痛苦,可盼不到头的悲伤,日日夜夜都折磨着她。
肩舆忽然停下,身子一震回过神,岚琪缓缓抹去面颊上的泪水,不等她抬头,已听见孩子的声音说:“参见德妃娘娘。”
抬头,是三阿哥和四阿哥带着他们随侍的太监立在路旁,算时辰,正好从书房回来,两个孩子都稍稍垂着头,似乎不敢看岚琪,而岚琪看到四阿哥,眼神就停在他身上挪不开了,对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有多虚伪,只有她自己明白。就因为知道一切不可能,她才会说这些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的话,毫无意识地就说出口,仿佛已是在这深宫里生存的本能。
那么巧地遇见了四阿哥,不等岚琪做出什么反应,环春就让人把肩舆放下来,更主动来搀扶主子起身,似乎想她和四阿哥说几句话,可主仆俩稍稍走近孩子们,三阿哥没什么,胤禛却往后退了一步。
胤祉也懂事了,晓得德妃娘娘和四弟之间的事,很有眼色地朝岚琪欠身后,就领着他的人先走开,胤禛显然有些无措,想留下哥哥又说不出口,索性自己也行礼预备要走,而他才稍稍转身,岚琪就唤了声:“四阿哥。”
胤禛的身体定住,脑袋慢慢慢慢地垂下,岚琪缓步绕到他面前,屈膝蹲下来,抬头看他的脸,却见一滴眼泪倏然落下,叫她心头一惊。
“胤禛,不要哭。”岚琪无力地劝说。
孩子抬手抹掉眼泪,依旧低垂着脑袋,但终究是开口了:“如果我不让胤祚吃点心就好了,如果是我先吃,胤祚也不会死,都是我不好……”
“没有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想?”岚琪心痛欲碎,不由自主地抓了四阿哥的胳膊说,“你们谁都不能离开,你不可以替代胤祚,胤祚更不是替代了你,怎么会是你的错,胤禛你不要胡思乱想,皇贵妃娘娘会担心,我也……四阿哥,我也会担心你。”
胤禛抬头看着岚琪,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岚琪则又道:“哥哥要好好的,弟弟他才会安心。”
“弟弟没了。”胤禛一提到弟弟,就忍不住抽泣,但又努力地克制,那矛盾纠结的模样很叫人心疼,他哽咽着说,“弟弟没了,将来我会替弟弟照顾您,可是我不能离开额娘,额娘也不能离开胤禛。”
岚琪的心好痛,可孩子说得没错,她唯有点头含泪道:“德娘娘会照顾好自己,胤禛不要担心,德娘娘会为了弟弟,好好活着的。”
“嗯。”胤禛抹掉自己的眼泪,又深深看了眼岚琪,依旧不展纠结的神情,不知这孩子小小的脑袋里还考虑着什么事,可没再对岚琪说出口,转身唤过小和子,匆匆就走了。
孩子走远,环春来搀扶主子,岚琪几乎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好容易依靠环春站稳,正要坐回肩舆,其中一个太监突然跌倒,众人都是一惊,边上的人围上去看,说是不是中暑了,环春便让他们把人送去休息,又另换了小太监送主子回宫。
永和宫里布贵人一直在等岚琪回来,照顾她洗漱吃药,等她安顿下来,姐妹俩才坐着说话,岚琪说她给姐姐添麻烦了,说起昨夜皇帝来看岚琪,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让她把怨气宣泄出来,布贵人劝她要早日振作起来,让皇上从盛京回来时,能看到恢复如初的岚琪,而提到皇帝的事,布贵人说:“听说一直跟着皇上的纳兰大人病故了,真突然,皇上最近不顺心的事,也不少。”
“纳兰容若?”岚琪不大信,可布贵人却肯定了,她怔怔地呢喃着,“怎么会呢?”
如此,等沉寂在悲伤中的德妃都知道了纳兰容若病故的消息,宫内早就传遍了,咸福宫里温贵妃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觉禅氏,眼瞧着天黑了,派人问香荷,只说她家主子中了暑还在昏睡。再后一整晚都不曾听见配殿里有什么动静,转眼两天过去,觉禅贵人一直在自己屋子里“养病”,温贵妃忍耐了两天,终于决定要来看看她,宫里却出事了。
实则与其说宫里出事,不如说是整个京城出事,不知什么原因导致的时疫在京城弥散,患病之人大多高热不退,医药无用,幸运的人能熬过去,不幸的人便难逃厄运,接连有人不治身亡,直弄得人心惶惶。
京畿帝都发生这样的事,朝廷动用一切可能来控制时疫,追查病因和治疗方法的过程里,发现故世才不久的明珠府大公子,似乎就是死于此次时疫,只是那会儿还未大面积扩散,只当他是自己病的,现在反观他患病中的情形,可以断定也是为时疫所害。
皇宫之中,不少太监宫女出现相同的症状,更有人因此死亡,太皇太后下旨严令各宫不得随意出入,紫禁城往后只出不进,一旦发现患病之人,立刻送出宫外。又因消息必然要传给皇帝,太皇太后更下旨,命令皇帝在盛京等候,京城时疫过去之前,不得回来。
幸运的是,时疫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后几日新增的患病人数比前两日大幅度减少,又找到相对有效治疗方法,尽可能地减少了死亡,可不幸的是,深宫之内,四阿哥病了。
照太皇太后的旨意,但凡患病之人,都要迅速被送出紫禁城,妃嫔之中已有两个答应被送出去疗养,若要把四阿哥送走,简直是要皇贵妃的命,可留在宫里,对其他人就是生命的威胁。
岚琪听说四阿哥患病,如那日缓过神看到刺眼的阳光,在眼睛的疼痛里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一般,此刻心急如焚的焦躁不安,也让她再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几乎直接从床上窜起来,鞋子都不曾穿好就要冲出来,环春绿珠拦着她说太皇太后有旨谁也不能出门,岚琪哭着说:“环春,我已经没有胤祚了。”
而此刻承乾宫里也是天下大乱,正有人来接四阿哥离宫,皇贵妃死活不让他们动弹,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岚琪闯来时,两边都呆了一瞬,皇贵妃突然扑过来拉着岚琪说:“不能让他们带走胤禛,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皇贵妃娘娘,不能再耽误了。”
“滚……”皇贵妃死死瞪着他们,拦在儿子的屋子前说,“要么就把我一起带走。”
就在此时,慈宁宫终于再次下旨,同意四阿哥在宫内养病,但即便四阿哥好转,在时疫过去之前,承乾宫只进不出,谁也不能再离开这里。
皇贵妃知道儿子终于不用被带走,身子整个儿软下来,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前阵子为了四阿哥忧虑成疾,其实比痴痴呆呆的德妃还要糟糕,好容易缓过几天,四阿哥却遭了这个难,刚才那样激烈的一折腾,这下什么力气都没了。
“娘娘……娘娘……”皇贵妃直接失去了意识,被人七手八脚抬走,承乾宫的大门就要上锁,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