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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才落,竟真听得玄烨笑声,两人面面相觑,赶紧出去看,隐隐瞧见皇帝和太子在说话,已不见愁容怒色,太子声音朗朗,似在背书,乖巧聪明的模样,让父亲龙颜大悦。
瞧见父慈子孝,岚琪不禁动容,叹息着:“皇后娘娘一定很欣慰。”
李公公则问:“若是有赫舍里皇后在,也就不会有钮祜禄皇后,可娘娘您没怎么见过赫舍里皇后,说的是钮祜禄皇后吧?”
岚琪才知失言,点头说:“不该讲这样的话,会让太子难堪。”
之后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太子才离了父亲跟前,是极有礼貌的孩子,知道德嫔娘娘等在边上,问过太监她在哪里,过来行礼告辞后才真正离开,岚琪赞叹不已,之后见了玄烨也说:“太子身边的乳母嬷嬷们一定也是最好的,太子行止有礼,她们一定也功不可没。”
玄烨方才见了太子心情好些,再见岚琪更觉自在,又听她夸赞太子,脸上笑意更浓,只是提起太子身边的人,皇帝却说:“他原先身边的乳母宫女多嘴多舌,朕已经全打发了。这几个是苏麻喇嬷嬷调教过送来的人,也不怪太子近些年比从前好,那会儿见了朕就哆嗦,如今按理说长大了该更怕,可反而比从前大方,就是还不像个孩子,恐怕也改不了了。”
玄烨说着不留岚琪在乾清宫,要和她一起去永和宫歇着,两人不坐轿子一路走过来,岚琪想了想还是劝玄烨:“皇上去瞧瞧大阿哥吧,李公公说打得不轻呢,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额娘也不在身边,该吓坏了。”
玄烨却冷脸看她:“你也是慈软心肠,往后胤祚朕也要亲自管教才好。打了便是打了,朕去看他,难道让他撒娇不成?他都八岁了,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也不许再提了,朕才高兴些,你又来招惹。”
岚琪见他认真,当然不敢再多嘴,倒是玄烨怕吓着她,反过来哄她几句,两人才说说笑笑往永和宫去,可还未走近,宫道前头转过一行人,彼此都还没看清,就听见奶声奶气的“皇阿玛”,然后就有圆滚滚的小人儿蹒跚跑过来,岚琪心里猛地揪紧,回宫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四阿哥。
孩子脚下还不稳,可摇摇晃晃跑得不慢,玄烨见他扑过来,也迎上去一把抱住,胤禛咯咯笑着一声声皇阿玛喊得人心都酥了,又越过父亲的肩头看到岚琪,但岚琪才冲他笑一笑,胤禛就一脸陌生地转过去了。
那边佟贵妃也赶上来行礼,笑着让岚琪免礼,自己便立定到玄烨身边,拍拍胤禛的屁股说:“胤禛又顽皮了,额娘说过见了皇阿玛要行礼,后头还有一位德嫔娘娘呢。”
胤禛懵懂地看着贵妃,小嘴撅得老高,贵妃伸出纤纤玉指轻掐他胖乎乎的脸颊,宠爱地笑着:“额娘还说不得了吗?你啊你,快下来,给皇阿玛行礼。”
玄烨虽然喜欢胤禛,可眼下岚琪就在身后,她未必会表露在脸上,但心里一定痛苦极了,如此玄烨也没什么乐趣,哄了胤禛几句就把儿子放下,可小家伙却抱着父皇的腿,娇滴滴地嚷嚷着:“皇阿玛,吃饭,额娘,饭……”
佟贵妃幸福又满足地笑着:“四阿哥请皇阿玛去承乾宫用膳呢,今日家里正好送了些山珍进来,臣妾让小厨房炖了汤,皇上去尝尝吗?”
“皇阿玛……”胤禛依旧大声嚷嚷,小娃娃扭捏自然比不得大阿哥那样,玄烨只能又把儿子抱起来,他明白今天不去承乾宫,贵妃心里就会记恨岚琪,虽然他更心疼身后的人,未免种下怨恨,还是狠心说,“朕去承乾宫,你到慈宁宫去瞧瞧,问问皇祖母胃口可好,让个太监来禀告就成了。”
岚琪应承,又朝贵妃行了礼,便带着身边的人转身往慈宁宫走,越走越远,身后胤禛喊的“皇阿玛、额娘”也越来越轻,那边必然也走了,两处相背而行,再往前走,就真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耳朵清净,心也空了,岚琪倏然停下脚步,惊得身后随行的人唬了一跳,环春最知她的心意,凑上来说:“皇上和贵妃娘娘已经走远了。”
岚琪点点头,捂着心门深深呼吸,努力扬起笑脸说:“咱们去慈宁宫吧,皇上说了的,不能不去。”
环春觉得她还不如回去掉几滴眼泪的好,偏要绷着笑脸去慈宁宫承欢膝下,可她劝不住的,在她家主子的眼里,皇上说过的话,就都要做到。
辗转又来慈宁宫,这里也要摆晚膳了,惠嫔和苏麻喇嬷嬷在外头张罗着,瞧见岚琪来了,掩了掩红肿的眼睛,笑靥如花地说:“妹妹是有口福的,贵妃娘娘才孝敬了太皇太后好些山珍,你闻着香味就来了不成?”
岚琪见她淡定自若,努力表现出不受大阿哥的事影响,自己也不好贸然出言宽慰,玩笑几句,近到太皇太后身边,问她胃口可好,之后虽打发了太监去回话,太皇太后还是狐疑:“既是叫你来问,怎么皇帝去了承乾宫?”
岚琪示意惠嫔在外头,不想多说,太皇太后也不勉强,见她笑得还算自然,一起用了膳,难得是惠嫔和岚琪在一起,席间提起孩子的事,太皇太后教导她们要放下慈母心,教导皇子也是国之根本,若是无力教导,就要尽早放手,她们的天职是伺候好皇帝,教育皇子则是皇室和朝廷共同的事。
二人都虔心聆听教诲,伺候用膳后,又陪坐消食,最后一起离了慈宁宫,就要在门前要散了往不同的方向去,惠嫔却跟着岚琪走了一段,岚琪也开门见山地说:“惠嫔姐姐有话要对我说?”
惠嫔看着她,从前还一口一声娘娘和臣妾,如今平起平坐,她也真是端得起这份尊贵,稳稳当当地就改了称呼,还顺口得很,但这些多想也无益,便笑着说:“我去乾清宫前和荣嫔姐姐在一起,走时她劝我不要干涉皇上的决定,皇上就是再狠心做娘的也不能吱声儿,我做到了,可回过头就痛得肝肠寸断。”
岚琪面无表情,轻声说:“皇上是疼爱大阿哥的。”
惠嫔吸了吸鼻子,哼笑一声:“这我自然知道,是荣嫔姐姐还有一句话,她说晚几年同样的事也会等着她,我想这句话对你也有用吧,四五年后,四阿哥也该上书房了。”
岚琪颔首看着她,面带微笑:“四阿哥的事,贵妃娘娘会尽心照顾。”
惠嫔猜到她会有这句话,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太皇太后似乎有意,将来皇子凡入书房就都离开亲额娘搬回阿哥所,眼下只有大阿哥,暂时也不便说怕让人寒心,将来是否成行也未可知,可我劝你一句,这是个好主意,这样四阿哥去了阿哥所,可就不必让贵妃娘娘宠坏了,这个夏天你不在宫里,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的,大阿哥顽皮,还不至于骄纵。”
岚琪看着她,若不是布贵人之前就说过,此刻听见她又会是什么心境,人人都来对她说贵妃太过宠溺四阿哥,到底不足两岁的孩子,怎么宠溺了让她们都看不惯?
147她要抢回孩子?(还有一更()
惠嫔见她脸色尴尬,心里生出几分快意,终于转身往她该去的方向走,后头太监宫女也赶紧准备肩舆,和岚琪擦身而过时,惠嫔又说:“虽然你难免也要承受和六阿哥分离的痛苦,但想想为了四阿哥好呢?”
“贵妃娘娘才是四阿哥的额娘,一切自然由娘娘教养,臣妾也会好好教导六阿哥,多谢惠嫔姐姐费心。”岚琪说完这句话,含笑欠身告辞,她们谁也不比谁尊贵些,不过是端得礼数。
惠嫔倒是愣在原地,瞧着乌雅氏从身旁走过,竟觉得与她相距十分遥远,曾经那个谦卑低调的小常在身上几时有过这样的气势,她明明不再是当年那个乌雅岚琪,但为何皇帝还是这么喜欢她?
岚琪别过惠嫔后,便径直往永和宫走,从慈宁宫回去有很长的路,可她还是不辞辛苦地绕到后头去,环春知道她不想从承乾宫门前过,直等辗转回到家里,中秋时节竟都走得一身虚汗。
岚琪坐在炕上等着宫女们忙碌收拾,热乎乎的身子冷静下来,细汗渐收,背脊上也是一阵阵发凉。
“主子,热水准备好了,现在沐浴吗?”环春进来问,见她发呆,也不知惠嫔到底说了什么,猜想遇见贵妃和四阿哥的事,也足够她难受了,在慈宁宫绷了那么久,这会子缓不过神来也是有的,可主子却突然吩咐:“你去把宫里的人都叫到正殿里,我有话要说。”
环春一怔,不敢怠慢,忙将永和宫里上上下下宫女太监都喊来,如今再不是从前她和绿珠玉葵三人的光景,正殿里乌泱泱等了一地的人,岚琪在上首升座,众人跪拜下去,她也不喊起来,正色道:“我也是从宫女来的,你们如今眼里看到的,手里做着的,我心里和你们一样明白,好的不好的都不多说,只有一件事你们断不能违逆我。”
众人来了永和宫这么久,头一回见德嫔正经摆出主子的威严,个个儿都俯首称是恭听训话,岚琪亦定神继续道:“紫禁城里人多,人多的地方就有口舌是非,自我来了永和宫,外头传说最多的,还是四阿哥的事。之前我曾让环春嘱咐你们,细想还是不够郑重,才要亲口对你们说。”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你们要记着,不论人前人后,四阿哥都是贵妃娘娘的儿子,永和宫的德嫔只有六阿哥,不论别人找你们说什么问什么,都记住了,四阿哥的事和你们和我都不相干,你们伺候好我伺候好六阿哥,就能安安生生过好日子,但若要生外心,或在外头嚼舌根子闯了祸,别怪我无情。”
这番话听得环春心里直颤抖,大家也都呆呆地不知怎么好,还是玉葵先俯首称是,众人才熙熙攘攘跟上来,岚琪再次重申:“永和宫里没有别的忌讳,你们不必噤若寒蝉,只有四阿哥的事不能多管闲事,有好事喜事乐一乐不妨碍,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许你们去打听过问。我一向好脾气,但这件事你们不要想侥幸试探我,今天是我头一回说这句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往后只要有人在这上头犯错,那永和宫容不得你,紫禁城容不得你,我也绝不会让你全须全尾地离去。”
殿内气氛凝肃冷酷,德嫔最后这一句说得很平静,字字透着得却是不容违逆的狠劲,环春跟了她这些年,半句重话都没听过,今日是沉到心里的发寒,可怪得不是主子对奴才狠心,而是她对自己太狠心,这一字一句说得,不是要真正和四阿哥脱离了关系,只怕同样的话明天也会对布贵人说,主子这是要当自己,从来没生过四阿哥吗?
太监宫女们都磕头答应,说绝不会违背主子的意愿,待散了去,正殿内的冷清竟透出几分凄凉。
环春一人留下,伸手来搀扶主子,才摸到她的胳膊心里就吓了一跳,看似稳稳坐着的人,竟是在瑟瑟发抖,一下下颤得她心都要碎了,环春终于忍不住:“主子何必呢,四阿哥他……”
岚琪却倏然抬过冷冷的目光,她们从来都是姐妹一般的亲昵,几时这样瞪过她,环春吓得朝后退了半步,就听主子说:“你最不能犯错,因为我离不开你。”
“奴婢知道了。”环春热泪盈眶,垂着脑袋不停地抹眼泪,岚琪终于软下脸来,伸手握着她,“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的,咱们高高兴兴把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