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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件事但凡说一个字,就是死。
李公公更殷勤地笑着说:“内务府才做好了您的绿头牌,觉禅答应准备着吧。”
觉禅氏的手正要触摸到镯子,李公公这句话说出口,她浑身一哆嗦,手也僵滞了,多多少少的情绪涌上来,呆滞地看着李总管,可李公公还以为她是乐坏了,笑着躬身让她准备着,之后就走了。
香荷送客回来,脸上伤还没好的小丫头欢喜得活蹦乱跳,扑在主子膝下说:“恭喜主子,主子,咱们终于要出头了。”
觉禅氏的眼泪扑簌簌而下,香荷慌得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高兴才掉眼泪,可是越问主子越哭,最苦的日子里都没见怎么掉过眼泪的人,此刻竟哭得不能自已,甚至从炕上滑下来,蜷缩在地上大声哭,手里捏着早不是原貌的镯子,哭得浑身颤抖。
“答应您怎么了呀?”
香荷吓坏了,生怕好容易来的运气被主子这么一哭就没了,但无论觉禅氏如何痛哭,她无法左右皇帝的意志,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她不可能活生生哭死,只能勉强笑着被送上乾清宫的龙榻。德嫔曾经的话她还记得,她不能反抗,不能让皇帝不悦,惹怒了皇帝,但凡有人去查,去翻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容若就一定会被牵连。
她必须让皇帝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哪怕翻出过去的事,那也仅仅是过去了的,她要让皇帝知道,现在的自己,只属于紫禁城里最至高无上的男人。
红烛高照,端坐龙榻,脚步声声声近,觉禅氏的心一下下跌入无底深渊,牵扯的剧痛让她幡然醒悟,原来在翊坤宫被郭贵人折磨的自己尚且有血有肉,而从帐子掀起的那一刻起,她这一辈子都要活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可后悔,已经来不及。
这一夜,子夜时分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之后接连几天大雨不停,内务府绿头牌上也日日都是觉禅氏的名字,雨霁天晴时,昔日默默无闻的觉禅答应,已然摇身一变升为常在,清清静静地住在皇城偏僻的那个角落里。
众人皆知觉禅氏有国色天姿,也知她曾经受过的折磨苦难,唏嘘她起起落落的人生时,不乏好事者盼着夏日过去太皇太后回宫,好看看昔日圣宠的德嫔眼瞧着这光景,会是何种心境。到底是绝色佳人,皇帝对觉禅氏的眷顾并不亚于曾经的乌雅氏,六月前的日子里,乾清宫龙榻上,再无六宫旁人什么事。
六月初,李公公奉旨赴行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来时娘儿几个正在摸牌取乐,独不见德嫔在跟前,恭亲王福晋说:“李公公不知道呀?还以为万岁爷时刻瞧着这里的动静呢,德嫔娘娘病了十来天了,前些日子老是下雨,被雨扑在身上着凉,身子烧得火炉似的,这几天才见好的。”
太后也嗔笑:“皇上必然是忙国事,连皇祖母这儿的动静也无暇关注,可是李总管你怎么回事,也不派人瞧着?咱们还眼巴巴地以为宫里头什么都知道呢。”
但相反的,太皇太后这里却大概知道宫里有些什么事,此刻瞧李总管笑得一脸尴尬,冷声问着:“你这一脸谄媚的笑,宫里头有什么好事,能让你这么乐呵?戴佳氏快生了吧,算算日子我们回去前,孩子能落地吗?”
李公公忙说戴答应要七月中下旬才临盆,也说皇帝让他来问一问,太皇太后几时动身回宫,太皇太后说德嫔身子不好,至少等德嫔养足元气才成,太后无意中玩笑一句,说怕是皇上想念极了,太皇太后却见李公公眼神一晃悠,便问他:“皇上近来有喜欢的新人了?”
李公公知道不能隐瞒,反正回宫早晚也会看见,只能将觉禅常在的事说了,尴尬地笑着:“也不是新人,早年就在宫里了,这些日子又遇见了。”
“什么觉禅氏?”太皇太后显然不大高兴,也许如今膝下孙儿多了,她不如从前那样随便谁侍寝都好,也可能是真的上年纪了,偏心岚琪就真的偏心的容不得旁人,听见皇帝眷恋新宠,又想连德嫔病了十来天都不知道,心下生气,将手里的牌一推,骂李总管说:“混账东西,乱七八糟的人都往乾清宫送,你也不睁眼瞧瞧清楚,大热天的,你就不怕你主子伤了龙体?”
李公公吓得半死,伏地请罪,两位福晋忙劝太皇太后别生气,太后也在边上说:“皇额娘别动怒,皇上有分寸呢,一定是李公公夸大其词了,什么觉禅氏呀,宫里头还有贵妃和温妃在呢,哪儿有这听都没听过的女人什么事。”
李公公忙也解释说皇帝大多数还是在承乾宫和咸福宫,内务府记档也有限,皇帝很有分寸之类云云,太皇太后却生气说:“我听讲江浙一带暴雨成灾,平地积水淹没民宅,皇帝难道不是该忙着赈灾救民吗?你回去告诉玄烨,让他想着天下黎民百姓,想着救济苍生,好好禁一禁。”
屋外头,岚琪扶着环春转身沿着来路回去,她发烧病得虚脱,走路脚下也飘乎乎的,刚才听讲李公公来了,想来问问皇上好不好,竟是听见这一通吵闹,太皇太后发了脾气,她本该进去相劝,但这情形下太皇太后为了什么发脾气她明白,断乎不能进去火上浇油,还是离了的好。
环春心疼她,方才听讲什么觉禅氏,就感觉到主子身上的颤动,她本来就是最实在的人,会嬉闹欢喜,当然也会吃醋泛酸,离宫这么久了,惦记皇上惦记四阿哥,今天拖着病体兴高采烈来想问问他们好不好,却听见这些话,好是好的,好的把这里都忘记了,主子病了十来天,竟然连李公公都不晓得。
“环春,一会儿你去送送李公公,让他回去报喜不报忧,别让皇上惦记,太皇太后生气的事迟些说也不打紧,眼下江南受灾,他一定愁坏了。”岚琪突然驻足,拉着环春讲,“也别让李公公提我生病的事,你跟他说,我自有道理的。”
141新宠还是旧爱(5000字,还有一更()
“万岁爷就是不知道您这儿的事,才、才那什么了。”环春却不答应,垂着脑袋咕哝,“奴婢是不去说的,就该让万岁爷知道这里的情形,知道您病了,他才会心疼。”
岚琪无奈,扶着她的胳膊说:“这话传过去,别的人该怎么想?一定说我容不得觉禅氏,想法儿要夺回皇上的心呢,我是无所谓旁人怎么讲的,可我不在宫里啊,那些话还不都得传进皇上的耳朵?环春你说,皇上喜欢我什么呀?”
环春抬起头看着主子,一时无语,岚琪继续说:“我能有现在的福气,知足了。这一辈子都不愿给他添任何麻烦,就是自己有苦有委屈我也会忍耐,他是君主是帝王,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两个女人?我当然吃醋,心里还怨,可我不能让别人把这些话传给皇上听,不能让他猜让他困惑,我高兴也好,委屈也罢,都要实实在在摆在他面前,环春你能不能明白?”
环春点了点头,仿佛是病这一场,病愈后的人比从前更成熟了,又或许是长年累月点点滴滴的积累,每天看着不觉得怎么样,眼下突然遇到事情,就显露出来了。
岚琪目色坚定,纤眉微蹙,从容地告诉环春:“你去告诉李公公,是我不让他说,有什么事儿也算在我身上。一来不要皇上分心这里的事,让皇上好好安心处理江南水灾,二来你告诉他,我就是不愿被其他妃嫔背后嚼舌根子,如今觉禅氏得宠,她们自己不好了一定也巴不得别人不好,要是知道我病了,指不定偷着乐呢,凭什么让她们乐?”
环春一一记下,走了几步唤来其他宫女搀扶主子回去,自己等到前头去,小半个时辰后才见李公公灰头土脸地出来,一见她就是眸子发亮,上赶着来问:“德嫔娘娘可好?环春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怎么不找个人传话回去,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环春赶紧把主子的话都一一说了,李公公显然有些为难,环春又说:“再有些日子就回宫了,您就担待这些天,这里奴婢们好好伺候着不会有事,皇上赈灾要紧,等江南水患过去了,咱们也回宫了,有什么话让德嫔娘娘自己和皇上说去,太皇太后要生气也自有他们祖孙俩说话的道理,咱们插在中间传话,算怎么回事儿呢?”
李总管这才有些动摇,环春又絮絮劝说几句,更忍不住埋怨:“李公公您真是的,总说心向着我家德嫔娘娘,这才离宫多久呀,就弄出什么觉禅常在,亏得宫里贵妃娘娘没和您闹啊?”
李公公才被太皇太后训得狗血淋头,那里容得环春来挤兑他,呲牙咧嘴地瞪眼说:“小蹄子你也来踩一脚不成?这么些年你瞧见我往乾清宫送什么人了,万岁爷但凡不多瞧一眼的,人家哪怕在乾清宫门前抹脖子我都不会抬眼看,你有本事拿这话招呼万岁爷去,冲我讲,算你忠心?小丫头片子,回去好好哄着德嫔娘娘是正经,觉禅常在美则美矣,性子不讨喜欢,我们万岁爷岂会为了一张漂亮脸蛋没了尊重?你等回来瞧瞧就知道了。”
环春心里一个激灵,笑嘻嘻问:“这么说来,皇上对觉禅常在的恩宠不过尔尔?”
李公公睨她一眼:“谁知道我这一回去,又是什么光景?你正经伺候好德嫔娘娘才是,好端端的,太皇太后都没见被雨水扑了,德嫔娘娘却先病倒,还不是你伺候不尽心,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环春讨得没趣,也不敢再多嘴,笑嘻嘻哄了几句,又强调了请他回去别说,李公公歇了片刻即刻启程回宫,一路上将这些事细细揣摩,心里仍旧摇摆不定,但等他回到宫里,瞧见大臣频繁往来,皇帝为了江南受灾的事愁眉不展,这才定了心不提行宫里的事。
且说前些日子京城暴雨连日,江南更甚,一道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上来,只道苏州大水大疫,江阴暴雨积甸,高邮数日不歇,无锡淹及惠山,江南各处城垣倾圮,庐舍淹没,禾苗俱淹,秋收不能,百姓伤亡难以计数,富庶之乡遍地灾民,看得玄烨眉间深深刻下印子,每日只与大臣合计赈灾之事,六部官员不得歇,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忙了四五日才初步拟定赈灾事宜。
而此番赈灾如此仓促,全因原以为旧年京畿地震后,朝廷摸索出一套赈灾对策,入夏前做水灾准备时,就想沿用去年的法子对策今年可能有的灾难,谁想到此次江南水患百年不遇,旧年的法子完全跟不上百姓受灾的程度,这才慌得一班大臣手忙脚乱,幸而国库尚有银两救济,虽忙忙碌碌日夜连轴十余日,总算也舒口气。
但经此一事,玄烨顿悟居安思危之道,自责自恃过高耽于享乐,三藩初定之后松懈了精神,他的一时疏忽,导致成千上万的百姓受苦,率文武百官于天坛祭天祝祷后,时常在乾清宫思过,或与大臣进讲,整个六月不入后宫,内务府的绿头牌停得都积了一层灰,转眼入了七月,佟贵妃在荣嫔的提醒下才向皇帝提了一提,问几时恭迎太皇太后回宫。
后宫里,觉禅氏圣宠之后朝廷就遭逢大灾,虽不至于将罪过归结在她的身上,但皇帝因此忙碌无暇,她数日风光后,就被遗忘在那个清清静静的角落,有好奇心重的妃嫔登门去探望,回来说她态度清冷不善言辞,去了也没意思,渐渐便无人再登门,还真是遂了她的愿,从此能清净度日。
众人也说,若非此次灾难,照她这样受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