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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
“还看,人都走了。”
她的头被人抬了起来,熟悉的温热气息喷在脸上,面前是一张俊美高华,却刻板无波的脸,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
这是连元祐的醋都要吃?
夏初七又好气又好笑,嘴一咧,露出几颗明晃晃的白牙来,“爷,你有没有闻到,好酸的味儿?”
“有么?”赵樽淡淡瞥她一眼,拍拍她的头,想想又道:“元祐这厮素来不正经,你虽当他是哥,他却未必。再说,你两个到底没有血缘,你又生得这般美,爷怎么也得防着一些。”
“……”
赵十九甚少赞扬她的容貌,冷不丁来一句“生得这般美”,倒是把夏初七骇了一跳,顺便也酥了心肠。她发现,原来女人都是乐意听这样的赞美的,哪怕那只是一句谎言。
上了马车,她坐在他身边,把头靠过去。
“赵十九,我真的好看么?”
赵樽向来不喜说肉麻的话,先前无意说了一句,已是天降红雨,极不寻常,如今见她小女儿娇态般撒娇地再问,不由轻笑一声,把她揽在臂弯里。
“那是自然。”
“以前为啥不觉得?”
她心里一甜,就想多听几句好的。
可他瞥着她,却敛了眉,似是在思考,片刻才沉声道:“美,得比较。”
和别的姑娘比较出她的美来了么?夏初七不想骄傲,可不由得就扬起了唇,摆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来,“赶紧说说,怎么比较出来的?”
赵樽低头看她,黑眸有一抹促狭的流光掠过,“比起几年前见到的那个黑不溜啾的小鬼,如今的阿七已不知美了多少。”
“……”
“如今,虽非绝色,爷已欣慰。”
“……”
从天堂到地狱,夏初七无语的瞪他。
“赵十九,你不想要积分了?还是想睡床底了?”
他挑了挑眉,“嗯?阿七舍得?”
这一声“嗯”,拖曳得意味深长,只可惜夏初七听不见,也没有注意,只看见了他挑高的眉梢上那一抹揶揄,不由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凶戾的吼。
“胆敢辱我容貌,看今儿我怎样整死你!”
赵樽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没有错过充斥其间的快活光芒,微微一笑,他束着她的腰,任由她折腾,“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虽然阿七是一颗黑牡丹,爷也认了。”
“混蛋,掐死你!”
“来吧,死于你手,爷甚欢喜。”
“噗”一声,夏初七手一松,终是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赵十九,你这个人——唉。”
一声长长的“唉”,飘荡在官道上。
马上还在继续前行,微风轻轻送来一串银铃似的大笑声。而她这样的开怀大笑,却是一年多来的第一次。
浦口码头上的事,对她的影响极大。她相信,对赵十九的影响也不会小。但他并未在她面前表现过什么,大多数时候,他除了逗她开心,还是逗她开心。
就这般,两个人相依相偎着,渡过了难熬的一年。但三百多个日夜,不长,也不短,时光的作用也再一次得到了体现。不管如何,岁月终是洗剂了一些伤感的过往。
如今又一年春暖花开,她想,是好的开头。
~
北平城的晋王府,是洪泰年定制的。
作为大晏最尊贵的亲王居所,又是北平藩地的办公场所,要供晋王接近藩地属臣所用,晋王府占地极大,俨然一个缩小版的皇城。府中东、南、西、北面各有四门,前有承运殿,中有圆殿,后有存心殿。在这一大片的建筑群后,还有一个类似于皇城后宫的地方,分为东西三所,是为晋王的侧妃和妾室居住准备的。只不过,如今整个晋王府里,就夏初七一个女主人,后宫全部闲置。
承运殿门口,夏初七与赵樽还未入内,府中的左长史姜南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左长史是晋王府最大的属官,在赵樽还未北上之前,由洪泰帝亲自指定的人。
姜南为人机敏,行事颇有分寸,这般急迫,定是要事,夏初七停下脚步,并未跟过去。只见他低头与赵樽说了些什么,赵樽再抬头时,脸色便凝重了不少。
“阿七,你先回房歇着。”
夏初七点头,“你有事要做?”
“嗯,鲁源与元宝他们在承运殿等着,爷回头再去你说。”说罢,他朝晴岚与甲一使了个眼神儿,便与姜南径直离去了。
夏初七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
看来这一年多的平静生活,要被打破了。
~
北平府的初春犹寒,京师的新绿却已铺满了大地。一庭的绿树在风中摇曳,朱红的宫墙围着深深的孤冷。凉风入殿,赵绵泽拢了拢身上的龙袍,接过张四哈新泡的雨前龙井,轻嘬一口,蹙起了眉头。
“下次泡茶,勿用滚沸之水。”
张四哈手一抖,“扑通”跪倒在地。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何承安没有了,这一年来,他一直在用心学,却总是被皇帝横挑鼻子竖挑眼儿,里里外外都不是人。总算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尤其是晋王北上就藩之后,这年轻皇帝的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在朝堂上,他仍是温文尔雅,宅心仁厚,可到了私底下独处之时,只有张四哈这样的近身侍者才晓得,那简直就是浑身泛寒,一不小心就得挨板子。
可今儿他茶没泡好,已经做好屁股开花的打算了,赵绵泽却摆了摆手,饶了他。
“下去,朕静一静。”
张四哈如逢大赦,躬着身子倒退着下去了。
赵绵泽揉了一下额头,看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叹口气,拿过御案上那一对夏楚手捏的泥娃娃来,摊开在手心里,目光慢慢飘远。
摇曳的烛光中,他有些累了,趴在了御案上。半睡半醒中,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身影,她似真似幻,似乎就在面前,又似乎浮在半空中。
“陛下,臣妾来侍候你……”
她的脚步声传入了耳朵,她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脸上始终噙着笑,衬得脸颊上的梨涡浅浅,越发可人娇媚,她身上的宫装长长的迤逦在地上,走了过来,走到御案的边上,慢慢蹲下身,小手握成拳头,轻轻捶在他的腿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
“小七……”
赵绵泽身子僵硬着,像是不忍破坏这样好的梦境,一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任由她捶着腿,一动未动,嘴上也只有一声叹息。
“你终于舍得入梦来了。”
那双手的主人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陛下,是臣妾……”
那黄莺儿一样的声音,婉转低回,甚是好听,可是却把赵绵泽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猛地一惊,从御案上抬起头来,看着她,生出了恼意。
“谁让你进来的?”
乌兰明珠咬着下唇,红着眼圈儿看他,样子颇为委屈。她哪里晓得自己打扰了皇帝的黄粱美梦?只是觉面前的帝王,不复往昔温情,样子有些骇人。
“回陛下的话,臣妾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数日未临幸后宫,每日也只能入睡三两个时辰,臣妾……甚是心疼。这才特地炖了滋补的汤,想过来为陛下解忧。”
她尽量把声音放小,放软,尽量展现出女性的柔情来,只想搏君一笑。可座中的君王眉头越蹙赵紧,却有些不耐烦,但倒底他还是忍了脾气,听她说完才按在她的肩膀上,要她起来。
“爱妃的心思,朕已知。去吧。”
乌兰明珠瞧出他情绪不好,换平常,她应当乖乖退下,不会惹恼了他。可一来仗着他平素的宠爱,二来他先前嘴里吐出的一声“小七”刺痛了她的心,让她的脚再也迈不动。
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从小被宠大的公主,也是一个渴望爱情,渴望得到夫婿疼爱的女人。如今阖宫上下,妃嫔无数,人人都想得到帝宠,她每日惶惑不安,太需要一颗定心丸——帝王相待于己的“不一样”。
迟疑一瞬,她缓缓跪下,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腿。
“陛下,臣妾斗胆,有一言相问。”
赵绵泽看着她,目光浅浅一眯。
“说。”
听见他情绪平复了不少,乌兰明珠心里一缓,抱住他的腿就把脸贴了过去,搁在他的膝盖上,轻轻磨蹭着,语气柔情了许多。
“陛下宠爱臣妾,是臣妾的福分……但臣妾想知道,陛下的宠爱里,可有一分,不是与姐妹们一样的宠爱,而是夫婿那般的爱?”
赵绵泽僵硬着身子看她,眸光颇深。
好久,他才托起趴在他膝上的女人。
“你很大胆。”
乌兰明珠属实很大胆。作为一个普通妃嫔,而非大晏皇后,她竟向他要夫婿一样的爱,不仅是大胆,而是超礼制的僭越之举。
如今大晏中宫空悬,皇后“故去”了,按理赵绵泽应当再立新后。可他却一直没有动静儿,朝中有女儿和孙女为后妃的大臣们,暗流汹涌的斗了一阵,可皇帝似乎对谁都未有属意,也就不再相争了。
没有皇后,反倒成了一种最好的权衡。
有些人猜测建章帝不设中宫,是为了权衡朝堂关系,以免臣下纷乱。可乌兰明珠却是知晓,他的爱,他的心,甚至他的妻位,都给了另外的女人,旁人,占不得。
但占不得,她也想拼死一试。
“臣妾僭越,请陛下责罚。”
赵绵泽微有不快,却仍是未动声色。
“知错就好,下去。”
乌兰明珠看着他脸上的阴霾,突地轻声一笑,“臣妾知道不该,知道有错。但是臣妾真的不忍见陛下这般痛苦,为情所困……”顿一下,她咬着臣,再次抛出一个闷雷。
“臣妾想要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陛下忘了她。”
“忘了她”三个字,重重敲在赵绵泽的心房上。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没忘,更不愿意自己这点心思竟然被一个妃嫔给当众说了出来。看着乌兰明珠,他俊美的脸上僵硬了片刻,突地缓缓笑开,那唇角上扬出来的弧度,像是半分怒意都无,声音也极是温和。
“朕没想到,爱妃竟有此心?”
乌兰明珠看着他的笑容,心脏怦怦直跳。
他笑了!他对他笑了。
下意识的喜悦迅速主宰了她的大脑,以至于她并未看清皇帝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戾意,只娇羞的半垂着头,把一双抱在他腿上的双手,慢慢地往上移,一点一点,缓缓牵开他龙袍的袍角。
“陛下,臣妾今晚留下来……侍候您可好?”
赵绵泽笑着瞟他,“你想留下?”
“臣妾……想要伺候陛下!”
乌兰明珠咬着唇,拿最美的姿容对着她,用最美的笑容看着她,唇上的梨涡在她的笑容里,浅浅醉人。她知道他喜欢她这样笑。可只一瞬,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赵绵泽脸上的冷笑。
“滚——”
她微微一愣,“臣妾——”话还未说完,只见御案上的奏疏突地被赵绵泽拂了开,“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奏疏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心里一凛,尖叫着,吓得脚都不会迈了。
“朕叫你滚!”
头顶上,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