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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这个——”
夏初七手中火把高高一举,一阵“哐啷”声响过,谁也没有想到,那支新近组建的红刺特战队员先前没有出声,如今却都听她的。他们整齐排列开来,手上拿的是营中最尖锐的火铳和火炮,架在点将台的两侧,威风八面,在呼啸的北风中,将点将台上的夏初七衬得极是英武,仿佛她才是这漠北大营的大将军王。
众人惊住,“你敢私自动武?”
夏初七往场上看了一眼,“对,动武,你们动还是不动?”
随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声音响过,很快,校场上的保晋派开始有了动作,他们纷纷往校场的左边移去,并且排列得极是整齐。
可除此之外,再无人动作。
反晋派嘶吼起来,开始怂恿闹事,“弟兄们,我等大老爷们,为何要听一个不阴不阳、公母不分的杂种说话?火炮算什么?咱们不怕死,即便死了,也是大晏的鬼,不能跟着晋王去做北狄鞑子的走狗。”
夏初七看着他们吼得厉害,唇角翘得更高,再一次,她高举起火把来,红红的火光把她的脸照得粉嫩清隽了不少,轮廓精致,极是好看。
“既然大家不同意就此散伙,那我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可以让营中兄弟步调一致,更不会伤了彼此和气。这个办法叫投票公选。仍是像现下这般,支持晋王的站左边,投奔魏国公的站右边,哪一边人数更多,咱们就听哪一边的话。至于点将台上的银子,同样也只分给支持晋王殿下的人,这样公平公正又合理,大家没有异议了吧?”
“那中立的呢?”
“中立的就跟随胜的一方行动。 实在不愿意的,爱走走,爱留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那许多。”
校场上又一次喧哗起来。
可移动的人,只有保晋派,不停往左边。
夏初七冷笑一声,加重了声音,“看来大家还是都支持晋王殿下嘛,我看如今右边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为了公平起见,限时一炷香的工夫,开始清点人数。”
反晋派的人,在人群里互相递着眼色。
他们的人数原本就占优势,比人数不怕保晋派。虽然他们不乐意听夏初七的,但此时不动,只怕被她利用,反倒被她拿捏住话柄,得罪了更多的中立,不好行事。再者,她说的方法确实有理,如此一来,倒省了他们不少的麻烦。
慢慢的,有人开始往右边移动。
有人开动,速度就快了。
比人数多少的时候,反晋派怎肯示弱?
看着校场上蚂蚁一般密集移动的人群,夏初七脊背上都是冷汗,心脏“怦怦”直跳,但面色一直保持着平静,只时不时与几个保晋派的人交换一下眼神。
一炷香很快,仿若玩点兵游戏一般,人群从哄乱不堪慢慢趋于平静。
有一部分人站到了左边。
有一部分人站到了右边。
有更多的人,依旧还留在中间。
中立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办法,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移动的脚步慢慢停下了,偌大的校场上,泾渭分明,但乍一看,明显右边投奔魏国公的人数多于左边支持赵樽的。一看这个结果,众将士小声的议论起来,但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点将台上的夏初七。
她也看着场下。
反晋派中,有十来个品级极高的将校,真让人不寒而栗。
见到己方占优,沈经丙笑着挑衅。
“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得点了数才知晓。”
夏初七冷冷笑答,随即,挥了挥手上火把。
“中立的人,麻烦点一下数!”
听了她的声音,原本默默站在中间的文书经历周文责向她点了点头,领了十来个亲信兵卒开始往右边去点数反晋派人数,另外一个副将范宏水则带了人往左边去点。
校杨上一直有人在小声议论。
相对于人数来说,算是很安静。
夏初七看着点数的周文责,一动不动。
但此时,她已经不得不佩服赵十九这头腹黑的老狐狸。
没错,这正是赵樽去阴山之前交给她的军务。
试想一下,就连老孟都知道金卫军中有大量的将校和人员调动,他又如何不知?以前他无所谓,一是那些人没有向他动过手脚,二是他没有生起夺储之心,只是带兵打仗而已,是谁的人都好,只要听话就用。
只如今,他既然有了这心,又怎会在身边留下隐患?
自从上次营中粮草被黑皮等人焚毁开始,赵樽就一直在寻找机会。
这次他离开,就是给他们机会,再一箭双雕。
如今,其中一只雕已经中箭,走入了陷阱。
当然,他也无法料得那般准确,不敢肯定这些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哗变。
按照原定计划,是赵樽自己安排的人在军中散布于他不利的谣言,引出那些异己分子,让他们以为时机成熟,再如此这般,一次性清理干净。而这个计划,也应该是在夏初七从阿巴嘎回来之后再启动的。但她没有想到,这帮人沉不住气,自己先迫不及待的钻入了赵樽的圈套。
不过如此也证明,朝廷果然想把这“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在赵樽的头上,先分裂他手中的兵马,再让他陷入两难的孤境,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怎样处理,还不由得他们吗?
幸而赵樽已将心腹的三万精锐将士安顿在了中立阵营里,如今只等周文责点清人数,再一声令下,立马就可以趁机拿下那些反晋派。
清点人数是一个繁复的工程。
也是一个决定那些人命运的工程。
冷风中,火把熏得人鼻子发痒,反晋派开始不耐烦了。
“他娘的,还要点多久?这不明显右边人数多于左边吗?”
“单凭眼睛,那多不公平?”夏初七笑了笑,转而又道:“再说,这不是为了对你们负责吗?”
沈经丙冷冷一哼,“此话怎讲?”
夏初七眼看清点得差不多了,笑容不变,唇角弯起:“免得到时候误……”
嘴里的一个“杀”字还未出口,大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打断了她即将出口话。紧跟着,一道高昂尖细的嗓子从营门口响起来。
“钦差大人到!”
夏初七微微一惊,看过去,只见一个约摸二十来人的马队飞奔而入。领头的人身着大晏宦官服饰,后头跟的人全是宫中的大内侍卫,来势汹汹。
等他们走近,她终于认出来了,竟是东宫的大太监何承安。
从刚好分排出来的列队中间拍马过来,何承安随行的人数不多,但他气势却是不小,高举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尖着嗓子高声呐喊。
“御剑在此,见剑如见陛下亲临。”
夏初七与何承安并没有打过几次交道,正经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可彼此也是认识的。此时会在漠北高原见到原本该在京师享福的何公公,她心里自是震惊不已。
“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声就在耳侧。
她慢腾腾下马,随同众位将士一同跪地叩拜。
何承安骑在马上环视了一圈,蹙了蹙眉头,显然不太明白校场上的人都在做什么。但他是一个性子极稳的人,没有来就涉及军务,尤其在宫中行走那么多年,见的人都是尊贵的主子,人也跟着沾了不少贵气,手执御剑从跪伏一地的人群中穿过,他走向点将台,才将高举的御剑放下,看了一眼夏初七,大声尖喝。
“都起了吧。”
夏初七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随众起身,侧面对着他的脸,似笑非笑的撩了撩唇,不回避,也不主动上前招呼。
目光对视片刻,她原以为何承安会先拿着这“御剑”指手画脚地耍一番威风,不曾想,他只是默默看她一眼,还剑入鞘,向校场众将士说了一句“诸位原地候着,咱家待会儿有要事宣布”。
说罢他向夏初七躬了躬身子,施礼。
“夏公子,可否先借一步说话。”
他这声“夏公子”喊得极是巧妙,没有直接拆穿她的姑娘身份,却又实实在在告诉了夏初七,他已然知道她的底细,不需要再做无谓的辩白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怎好拒绝?
夏初七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随他下了点将台,朝后面的主营帐走去。甲一见状要跟,却被何承安抬手阻止了。
“咱家要与夏公子单独叙话。 ”
甲一看着他,面不改色,“晋王殿下交代,我得与她寸步不离。”
夏初七抱着双臂,只笑看着何承安登时难看的脸色,也不插手,只做壁上观,翘起的唇角上,甚至带了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儿。
遇到甲一这样的死人眼,是个正常人都能气疯。
果然,何承安在事情没有办妥前,不好直接针对赵樽,看明白甲一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咂了咂嘴,甩袖一哼,也就不理会他了。可等他回头,面色一转,又笑成了一尊弥勒佛,向夏初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样子极是谦恭。
“夏公子前面请。”
……
……
营帐中,松油灯光线极是微弱。
夏初七看了看堵在大帐门口的二十来个戎装佩刀的大内侍卫,笑着坐在椅子上,又若有似无地瞄了身侧的甲一一眼,仍是懒洋洋的,满带笑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公公有事请直说。”
何承安了解赵绵泽对这个妇人的心思,对她态度由始至终都带着讨好的笑,“明人不说暗话,七小姐,奴才这次来漠北,是受了皇太孙殿下所托,给您捎一件东西。”
夏初七狐疑看去,“哦?”
他微微一笑,没有啰嗦,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毕恭毕敬的递到她的面前。不是别的,正是当初被东方青玄搜去,又被赵绵泽在坤宁宫外拿给她瞧过的那个绣花香囊。
或许它对夏楚来说有特定的意义,可对于她夏初七实在没有半点作用。
笑吟吟接过香囊,她随手往怀里一塞,挑眉看向何承安。
“好,物归原主,也是应当的,那我也就不谢何公公您了。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何公公要是政务忙完了,就早点在营中歇着。”
何承安来之前早就打好盘算,想着要怎样对她好言相劝,没有想到话题还没有拉开,就发现她竟是一个完全不可勾通之人,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想走。
愣了愣,他赶紧出声。
“七小姐留步。”
夏初七当然得留。
帐门口全被大内侍卫堵死,想走已是走不了。
她回头坐下,笑问,“何公公还有事?”
何承安笑得比她更为灿烂,一脸的腻歪,“皇太孙殿下当然不会只让奴才来归还一个香囊这般简单。殿下还交代了,这回去,定要将你一并接回京师。”
“接我?做什么?”
“这个……”何承安犹豫,“皇太孙没有细说,到了京师您必定知晓。”
夏初七斜睨着他,上下打量着,略带嘲笑,“若是我不愿意呢?”
何承安“嗬嗬”一声,白白净净的脸上,从眉头、鼻子到嘴巴似乎都在不停地笑,“那可就由不得你。七小姐恐怕不知,您若是不回去,咱家这颗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