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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些喝酒的人唱起了一首淫歌,边唱边笑,声浪震颤了天花板。德纳第于中助兴,陪着他们一齐嚎唱着。
鸟儿用什么都可以筑巢,孩童什么都可以当做玩具。在爱潘妮、阿兹玛包扎那只猫的时候,珂赛特也包扎了她的小刀。她把小刀包好以后,把它平放在手臂上,轻轻歌唱,催它入睡。
女孩童年时代最迫切需要的是娃娃,玩娃娃也是一种最动人的本能。照料、穿衣、打扮,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教诲,轻轻责骂,摇它,抱它,哄它入睡,把一件东西想象成一个人,女性的未来全在这儿有了演示。幻想,闲谈,缝小衣裳,做小襁褓,裁小裙子,制小短衫,在这些不间断的活动中,小女孩长成小姑娘,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大姑娘又长成了母亲。第一个孩子接替着最末的那个娃娃。
一个没有娃娃的女孩和一个没有孩子的妇女几乎是一样的不幸,因而,她和她必须拥有。
珂赛特便把她那把小刀当做了自己的娃娃。
这时,德纳第夫人朝着那黄衣人走来,心里想:“我的丈夫说得对,这也许就是拉菲特先生。阔佬们总是喜欢打扮成穷酸相。”
她走过来,把胳膊撑在桌面上。
“先生”她说。
当那人听到“先生”二字,转过身来。在这之前,德纳第夫人对他还只称“老乡”或“老头儿”。
“先生,您想想吧,”她装出一副巴结的样子,这副模样比她原先那种凶蛮样子更让人无法忍受了,“我很愿意让那孩子玩,我并不反对,偶尔玩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为了您的慷慨。可您想,她什么也没有。因此,就得干活。”
“那孩子难道不是您的吗?”那人问。
“啊,上帝,她不是我的,先生!那是个穷人家的娃娃,我们做了好事,收养了。一个呆孩子。她的脑袋那么大,里面一定装满了水,您看得出来。我们尽我们的力量帮助了她,我们并不是富有的人。我们写过信,寄到她家乡去,但白费了劲儿,六个月过去了,再也没有回音。我想她妈一定死了。”
“啊!”那人叹了一声,又回到他的梦境中去了。
德纳第夫人又补充说:“她的妈妈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她抛弃了自己的亲骨肉。”
在他们谈话时,珂赛特好像受到一种本能的启示,明白别人正在谈论有关她的事。这样,她的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德纳第夫人。她似懂非懂地听着,偶尔也能听明白几个字。
那时,所有的酒客都已带七八分醉意。他们在反复唱着带戏谑情调的歌曲,兴致越来越高。这是一首极带放荡意味的曲调,其中还夹杂着圣母及圣子耶稣的名字。德纳第夫人也加入了他们狂乐的队伍。珂赛特缩在桌子下面,呆呆地望着炉火,眼睛反射着火光。她又把刚才做好的那个小包抱在怀里,左右摇晃,并且一面摇,一面低声唱道:“我的母亲死了!我的母亲死了!我的母亲死了!”
经过女主人的一再劝说,那穿赭黄大衣的“百万富翁”,终于答应吃顿晚饭。
“先生,您想要些什么?”
“面包和干酪。”那人说。
“穷鬼一个!”德纳第夫人心里想。
那些醉汉一直在唱他们的歌,珂赛特在那桌子底下,也在唱着。
忽然,珂赛特停住了。她一转头,发现了小德纳第的那个娃娃。刚才她们玩猫时,把那娃娃丢下了。
于是她放下了那把包着布的小刀。她原对那把小刀就不大满意。珂赛特慢慢移动眼珠,把厅堂环视了一遍。德纳第夫人正在和她的丈夫谈话,数着零钱;爱潘妮和阿兹玛正在玩猫;客人们都在吃着,喝着,唱着。谁也没有注意她。机会难得。她用膝盖和手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重又环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看着她,便连忙溜到那个娃娃旁边,把它一把抓了过来。随后她又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坐着不动,只不过改变了方向,好让她怀里的那个娃娃躲在黑影中。抚弄娃娃产生的幸福,对她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幸福。
除了那个慢慢吃着素食的客人外,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在珂赛特那里,这种欢乐延续了将近一刻钟。
尽管珂赛特十分小心,但没想到还是“露了马脚”——那娃娃有一只脚被壁炉里的火光照得雪亮。阿兹玛一下子发现了那只突现在黑影外面的玫瑰色的脚,她提醒爱潘妮:“姐姐,你瞧!”
怎么,珂赛特竟敢动那个娃娃?两个小姑娘惊愕地呆住了。
爱潘妮抱着那只猫站起来,走到她母亲身旁,拉了拉她的裙子。
“不要闹!”她母亲说,“有什么事?”
“你瞧嘛!妈妈。”
那孩子边说边指着珂赛特。
珂赛特这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完全沉浸在占有欲得到满足时常有的那种心醉神迷的状态之中。
此时德纳第夫人脸上表现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吓人表情,这使她立即现出了泼妇的原形。
她的自尊心被重重地刺伤了,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这个行为失检的珂赛特,竟然亵渎“小姐们”的娃娃!
俄罗斯女皇看见农奴偷试皇太子的蓝佩带,也未必有这般面孔。
她猛吼了一声,声音由于愤怒变得嘶哑了:
“珂赛特!”
珂赛特吓了一跳,以为天塌了。她转回头。
“珂赛特!”德纳第夫人又吼了一声。
珂赛特把那娃娃轻轻放在地上,眼睛仍一直望着它,显出一种虔敬而又沮丧的表情。她的双手,先是叉着,后来又拗动着手指,最后,她哭了起来。整整一天她都在忍受折磨,先是在树林里提水,然后是把钱弄丢了,接下来的是皮鞭几乎打在身上,还有德纳第夫人刺耳的骂声,这些她都熬过了,现在,她忍不住了,伤心地痛哭了起来。
这时,那陌生客人站起身子。
“出了什么事?”他问德纳第夫人。
“您没瞧见吗?”德纳第夫人指着那躺在珂赛特脚旁的娃娃说。
“我还是不明白。”那人又说。
“这贱丫头,好大的胆子,”德纳第夫人回答说,“她动了孩子们的娃娃!”
“为了这么一点事儿就值得大喊大叫吗?”那人说,“她只是想玩一玩。玩一玩又会怎么样呢?”
“她用她那又脏又臭的手碰了它!”德纳第夫人接着说。
这时,珂赛特哭得更厉害了。
“不许哭!”德纳第夫人大吼一声。
这时,那人向大门冲去——开门后,他出去了。
他刚一离开,德纳第夫人用她的脚尖儿,对准桌子底下的珂赛特狠狠地踢了她一下,踢得那孩子连连惨叫了几声。
大门开了,那人返回了厅堂。他手里捧着我们先头谈过的、全村的小家伙瞻仰了一整天的那个仙女似的娃娃,把它立在珂赛特的面前,说:
“这个给你,它是你的。”
那人来了一个多钟头了,当他独坐沉思之时,也许从那厅堂的玻璃窗里早已隐约望见了那家灯烛辉煌的玩具店。
珂赛特抬起头来,见那人带来那娃娃,似乎觉得有人捧着太阳把它放在了自己身边。听了“这个给你”几个字,她感到惊讶万分。她望了望他,又看了看那娃娃,随即慢慢后退,紧紧地缩到桌子底下的墙角里,躲了起来。
她不再哭,也不再叫,仿佛连呼吸也不敢了。
德纳第夫人、爱潘妮、阿兹玛,一个个全都像木头人似的呆住了。那些喝酒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整个客店变得死一般沉寂。
德纳第夫人没有做声,一动不动,心里不断地琢磨着:“这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人?是个穷鬼还是一个百万富翁?大概两样都是,就是说,是个贼。”
她丈夫德纳第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种富有表现力的皱纹,每当这类人兽性发作时,这种皱纹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他反反复复仔细打量那客人和那个娃娃,仿佛在嗅,嗅到了一袋银子的味道。那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他走近他的女人,低声对她说:
“那玩意儿至少值30法郎。不要干蠢事。快去低声下气好生伺候他。”
对这个女人来说,从粗野的状态到朴实的状态之间是无须过渡的。
“怎么啦,珂赛特,你为什么不拿起你的娃娃?”德纳第夫人说,极力让声音变得柔和些,但那声音仍免不了泼妇的又酸又甜的异味儿。
珂赛特将信将疑,从那洞里钻了出来。
“我的小珂赛特,”德纳第老板也带着一种十分怜爱的神情附和说,“这位先生送给你一个娃娃。它是你的,快拿着。”
珂赛特望着那美妙的玩偶,忐忑不安。她脸上还满是眼泪,但她的眼睛里,犹如早晨的天空,已经出现欢乐的曙光。她当时的感觉仿佛是突然听见有人告诉她:“小宝贝,你是法兰西的王后。”
第58章 柯赛特(16)()
她仿佛有一种感觉,要是她碰一下那娃娃,那就会雷电交加。她的这种感觉未必是错的,因为在她的想象中,德纳第夫人不仅会骂她,而且会打她。
可是,诱惑力压倒了怯懦。她终于走了过来,侧转过头,冲着德纳第夫人战战兢兢地悄声问:
“太太,我可以要吗?”
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那种既伤心、害怕,又快乐的神情。
“当然,当然可以,”德纳第夫人说,“它是你的。这位先生不是把它送给你了吗?”
“真的吗,先生?”珂赛特问那人,“真是给我的吗,这娃娃?”
那个外来的客人好像正忍着满眶的眼泪。他伤心透了,好像一开口便不会不哭。他对珂赛特点了点头,把那“娘娘”的手放在她的小手里。
珂赛特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好像被它烫了似的。她盯着地板,一动不动。我们需要补充一句,那时她还伸出了舌头,而且把它伸得很长。突然间,她扭转身子,迅速地抱起了那个娃娃。
“我给它起名叫卡特琳。”她说。
珂赛特的破布衣和娃娃那饰带以及鲜艳的玫瑰色罗衫互相接触,互相偎傍,形成一种异样的对比。
“太太,”她又说,“我能把娃娃放在椅子上吗?”
“可以,我的孩子。”德纳第夫人答道。
现在轮到爱潘妮和阿兹玛羡慕了。
珂赛特把卡特琳放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对着它坐在地上,不动,也不说,只是凝视着。
“你玩吧,珂赛特。”那陌生人说。
“啊!我是在玩呀。”那孩子回答。
这个素不相识、自天而降的珂赛特的保护者,成了德纳第夫人世上最恨的人。她极力忍着。尽管模仿她丈夫的举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已成为她的习惯,她当时的那种冲动,却令她难以忍耐。她赶忙吩咐她的两个女儿去睡觉,随即又请那黄衣人“允许”她把珂赛特也送去睡。“她今天已经很累了。”说起来还带有一点慈母的味道。珂赛特双手抱着卡特琳走去睡了。
德纳第夫人不时走到厅堂的那一端,走到她丈夫待的地方,以便“让自己的灵魂减轻负担”——她是如此对丈夫说的。她同她丈夫不时交谈几句,由于自知谈话内容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