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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满英军尸体的山坡下,在得胜的英军炮队连续不断地猛击下,这个方阵仍在战斗着。他们的长官是一个名叫康布罗纳的从未出名的军官。这个方阵,每受到一次轰击,便缩小一次。但它从未停止还击。他们用步枪与大炮对抗,四周的人墙不断缩短。有些逃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当他们停下来吸口气时,便可听到这一方阵还击的枪声。他们也觉得,这枪声是越来越稀了。
这队壮士剩下没有几个人了,军旗成了一块破布,子弹已经用光,步枪成了木棍。眼见着尸堆超过了活人的队伍。面对这坚贞卓绝、宁死不屈的英雄汉,就连那些战胜者也不免如见神明,产生出一种神圣的恐怖感,以致炮队一时寂静无声,停止了射击。那是一种暂时的寂静。战士们觉得,数不尽的鬼魂、骑士的映象、炮身的黑影,在眼前游荡。他们似乎还想象到,从车轮和炮架中窥见到了天色。在滚滚烟尘之中,他们还觉得看见了死神的庞大骷髅。它们正注视着他们,向他们逼近。他们也可以看到那些燃烧着的引火绳,黑暗中,这些火星犹如老虎的眼睛那样明亮。所有的火杆均已靠近炮身。就在这时,一位英国将军,不知是科维耳还是梅特兰,忽然心有所感,便在最后的时刻向法军喊话:“勇敢的法国人,快投降吧!”
“屎!”康布罗纳答话说。
十五康布罗纳
法国人希望受到尊重。那个最美不过的字眼尽管是法国人经常说的,但把它拿来重复说给我们的法国读者,也是不适宜的。历史维护高尚。
我们要破例冒此不韪。
我们说的是,在巨人当中出了一位怪杰,他的名字叫康布罗纳。
这康布罗纳说了那个美妙的字眼儿之后便慷慨就义。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伟大呢?他的这种就义方式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愿意的。当然,如果他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那也绝不是他的过失。
滑铁卢的胜利者不是溃败了的拿破仑,也不是4点钟退却,5点钟绝望了的威灵顿,更不是赶上一个尾巴的布吕歇尔,而是康布罗纳。
霹雳一声,用一个字去回击致你死地的万钧雷霆,这才是胜利者。就用这样一个字,回答了惨祸,回答了命运,为未来狮子指滑铁卢纪念墩上的铁狮子。奠了基;就用这样一个字,回答了那一夜的大雨,回答了乌古蒙的贼墙、奥安的凹路、格鲁希的晚到、布吕歇尔的增援,它作为墓中的戏语,留作死后的余威,把整个一个欧洲联盟淹没在这简约的音节之中,把恺撒们领教过的秽物敬献给各国君主。他把最粗俗的字眼儿与古老的法兰西的荣光相糅,锻炼了这样一个堂皇不过的词语,以嬉笑怒骂的方式打扫了滑铁卢的战场,以拉伯雷拉伯雷,16世纪法国讽刺作家。补上了莱翁尼达斯莱翁尼达斯,公元前5世纪斯巴达王,与波斯作战时战死。的不足,用这样一种不便出口的隽语宣告了胜利,丧失疆土却保全了历史,血流之后能使人四处听见笑声,这是何等的宏伟啊!
这是对雷霆的辱骂。埃斯库罗斯的伟大也不过如此。
康布罗纳的这个字有一种崩裂之声,是满腔轻蔑之情突破胸膛的那种崩裂,是痛心过甚所导致的一种爆炸。谁是胜利者?威灵顿?不。如果布吕歇尔不来,他早就完了。布吕歇尔?不。如果没有威灵顿打了头阵,布吕歇尔则无法来收拾残局。康布罗纳,这个最后一刻出现的过客,一个不起眼的小将,大战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深深感到,溃败荒谬至极,这使他备感痛心,正当他满腹怨恨不得发泄之时,别人却来开他的玩笑,要他逃生!这如何不引起他的满腔怒火呢?
此时此刻,欧洲的君主们,自鸣得意的将军们,还有那些暴跳如雷的天罡地煞,他们拥有10万之众,10万之后,还有100万,他们的大炮火绳已燃,张开了大嘴,他的脚践踏着御林军和法国大军,他们已经压倒了拿破仑,剩下的只有康布罗纳了,只有这条蚯蚓在反抗。他理所当然地要反抗。于是,他用了一个字,如同选了一柄剑。他满口吐着唾沫——这便是那个字。面对非凡而又平凡的胜利,面对没有胜利者的胜利,那个悲愤已极的人挺身而出,他感到了那胜利意义的重大,也知道它空虚,因此,他觉得,仅吐唾沫远远不能表达他的愤慨之情,在数目、力量、物质各个方面他们是被压下去了,于是,他便找到了那个字,找到了那投向敌人的秽物。我们把这个字记了下来,这算不了什么。找到了那个字,那样说,那样做的,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
以往伟大岁月体现的那种精神,在这出生入死的刹那间,启发了这位无名小卒的心灵。康布罗纳在滑铁卢找到的那个字,正如鲁日德李勒鲁日德李勒,法国10世纪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革命军官,马赛曲的作者。构思马赛曲,都是来自上天的启示。有一种来自上天的气息,使他们产生灵感,因而一个唱出了那卓越的歌曲,一个发出了那骇人的怒吼。康布罗纳代表帝国将那极端蔑视的咒语唾向欧洲,还嫌不足,他且代表革命将它唾向那以往的时日。听着他的声音,我们回味起了列位先烈的遗风。那仿佛是丹东的谈吐,又仿佛是克莱贝尔克莱贝尔,革命时期的将军。1800年被刺死。的狮吼。
第49章 柯赛特(7)()
对于康布罗纳的那个字,英国人报之以“放”。一时间,火光大作,地动山摇。所有的炮口愤射出最后一批开花弹。浓烟被初升的月亮映成了乳白色。烟散之后,一切均不复存在。那小小的反抗之点被扑灭了。御林军悉数覆没。那座活的炮垒的四壁全部倒在地上,只是在那尸体堆中,还偶尔可以看到一点抽搐的动作;比罗马大军更伟大的法兰西大军,便那样倒在了圣约翰山的那片浸满了雨水和鲜血的土地之上,倒在了那片阴惨惨的麦田里。如今,这地方已一片升平。驾着尼维尔邮车的约瑟夫约瑟夫,这里是泛指,犹如汉语中说“张三”或“李四”。会嘴里吹着口哨,洋洋得意地扬鞭促马从这里走过去。
十六统帅的分量
滑铁卢战争是一个谜。胜利者和失败者都满腹疑团。拿破仑只见到了恐怖“一场战斗的结束,一日工作的完成,措置失宜的挽救,来日必获的更大胜利,这一切全为一时的恐怖而失去了。”(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日记)——原注。,布吕歇尔只见到了炮火,威灵顿则全然莫名其妙。公报漫无头绪,评论不得要领。有人讷讷,有人期期。若米尼说滑铁卢战事分四个阶段;米夫林则说它们三个转折。夏拉,虽然在某几个观点上我们与他见解相左,但惟有他独具慧眼,抓住了那位人杰与天意搏斗中酿成的灾祸全景特征。其余历史学家都有些昏昏然,不得不在眩惑中东碰西撞。那确是一个风驰电掣的日子。军事君主政体的崩溃震撼了所有王国,君主们为之大惊失色,强权覆灭,黩武主义败北。
这样一个事件,必是上天使然,人力是不可及的。
如果滑铁卢的胜利不属于威灵顿和布吕歇尔,那英国和德国是否有所失呢?不会。英国的赫赫名声,德国的庄严肃穆,皆与滑铁卢问题无关。感谢上苍,是上苍认定,民族的伟大在于令人悲伤的武力冒险之外。德国、英国、法国都不是区区剑匣所能代表的。就在滑铁卢剑声铮铮之时,在德国,布吕歇尔之上有歌德,在英国,威灵顿之上有拜伦。思想的广泛传播乃是我们这一世纪的特征,在这时代的曙光之中,英国和德国都有它们辉煌的成就。她们是崇高的。这是因为她们打算使自己崇高。她们在提高文化水平方面有独特的功绩。这是凭她们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而不是靠了意外的猎取。她们在19世纪的壮大决不起源于滑铁卢。只有野蛮民族才会凭一战之功而崛起。那是一种顷刻即失的虚荣,有如狂风掀起的浪花。在我们这样的时代,影响民族文明的,绝不在于一将之得失。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所占的地位,不取决于某场战争的具体结果。感谢上帝,是上帝认定,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尊严,他们的前途以及他们的天才,统统不能成为赌鬼似的英雄和征服者在战争赌局中下的赌注。历史证明,常常是战争失败,反而有了进步;光荣少了一点,反倒多了一份自由。战鼓停息了,理性登了台。这便是胜与败的演变逻辑。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平心静气地从两个方面来谈一谈滑铁卢吧。凡是属于机缘的,我们统统还归机缘;凡是属于上帝的,我们统统还归上帝。那么,滑铁卢是什么呢?是战争的胜败吗?不,它是一场赌局。
它是一场赌博,欧洲赢了,法国输了。
在这里树起那只狮子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滑铁卢是有史以来最奇特的遭遇。拿破仑碰上了威灵顿。他们不是敌人,而只是两个对立面。上帝喜欢运用对偶法。在他的这些创造中,再也没有比这次更成功的例子了。对峙着的双方,一方是老谋深算,准备缜密、周全,循规蹈矩,决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头脑冷静,意志坚定,战略上因地制宜,战术上部署得当。攻守以时,进退有序。另一方靠直觉,凭灵感,用奇兵,本领超人,目光如炬,如同鹰视雷击,敏捷、自负,心怀叵测,鬼神难知,无论是川泽、原野、山林,他都想操纵、都想降服。他把星相学混入军事科学之中,一心想使这种科学得到发扬,而实际上却将它糟踏。威灵顿是战争中的巴雷姆巴雷姆,17世纪法国数学家。拿破仑是战争中的米开朗琪罗。天才败北于演算。
两方面都在等待援兵。计算精确者获取成功。拿破仑在等待格鲁希,没有等到。威灵顿在等待布吕歇尔,他来了。
威灵顿对拿破仑进行了一场古典式的报复战。当波拿巴初显身手时,他们在意大利相遇,威灵顿被打得落花流水。老枭败给了雏鹰。古老的战术不堪一击,威灵顿也因此臭名远扬。那个年方26岁的科西嘉汉子何许人也?正是他,这样一个堂堂的无知少年,在势孤敌众的形势下,且两手空空——既无粮草,也没有军火和军服,几乎可以说不存在一支军队了,然而,就在这样的形势下,他却迎击着一个联合起来的欧洲,并多次取得了胜利。这看来不近情理的事意味着什么呢?从什么地方冒出了这样一个霹雳似的狂人,能够使用同一手法,一鼓作气,粉碎了德皇的五个军,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跟着被打垮:阿尔文齐之后是博利厄,博利厄之后是维尔姆泽维尔姆泽,奥军将领,1796年被拿破仑打败。,维尔姆泽之后是梅拉斯,梅拉斯之后,紧跟着便是麦克。这个目空一切的新生尤物究竟是什么人?学院派军事家纷纷在他面前逃遁,他却被他们视为异端。这样,旧恺撒主义与新恺撒主义之间,规行矩步的刀法与风驰电掣的剑法之间,庸才与天才之间,从此结下了深仇大恨。而1815年6月18日,这种积恨有了最终的结果,在洛迪、芒泰贝洛、芒泰诺泰、曼图亚、马伦哥、阿尔科拉这些都是拿破仑打胜仗的地方。之后,添上了滑铁卢这个名字。这是庸才的胜利,使多数人感到了欣慰。命运之神竟同意了这种嘲弄!拿破仑在日薄西山时又遇见了维尔姆泽还魂。
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