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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马德兰先生说,“共1912,等于20。”
“市长先生,”佛兰德人又说,“这可以办到。我的那匹小白马,您可能已经注意过它。那是一匹下布洛涅种的小马儿。火气正旺。开始,人们想把它当成一匹坐骑。结果,它烈性大发,把所有骑上它的人都摔在了地上。大家都领教了它的脾气,不知如何是好。我买了它,叫它拉车。先生,这很称它的心,它简直变得跟娘儿们一样温存,走起来像一阵风。不错,不应骑在它的背上。它不想当坐骑。马各有志。它对自己说:拉车,成;骑,不可!我们不能把它的话当成耳旁风!”
“它跑这段路没问题?”
“20法里,一路小跑,用不了8个钟头——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您一定要它在半路上歇上一个钟头;它得吃东西,而在它吃东西时,得有人守在一旁,免得客栈里的小厮偷走它的荞麦。我注意过的,被客栈里那些佣工吞没的荞麦比马吃下去的要多得多。”
“这没问题。”
“第二是市长先生本人坐车吗?”
“是这样。”
“市长先生会驾车?”
“会。”
“那么,市长先生不可带人,也不可带行李,免得马儿受累。”
“可以。”
“可市长先生,既不带人,那就得市长先生本人守荞麦了。”
“没问题。”
“每天我要30法郎,包括停留的时候在内。少一文都不行。牲口饲料的开销要市长先生另掏腰包。”
马德兰先生从钱包里掏出三个拿破仑,放在桌子上。
“先付两天的钱。”
“第四,走这样的路程,篷车太重,马吃不消。因此,市长先生必须同意坐我的那辆小车。”
“同意。”
“轻是轻了,须知它是敞篷的。”
“我不在乎。”
“市长先生是否考虑过,我们是在冬天?”
马德兰先生以沉默作答。那佛兰德人接着又说:
“市长先生考虑过天气严寒吗?”
马德兰先生仍不做声。斯戈弗莱尔接着说:
“下雨呢,想到过吗?”
马德兰先生抬起头来,说:
“明天早晨4点半钟,这马和小车一定要在我的门口等候。”
“知道了,市长先生,”斯戈弗莱尔回答说。他一面伸出大拇指用指甲在桌上画着什么,一面装出漠不关心的神气——它混在狡滑的神算之中,这是佛兰德人最擅长的——说着:“我现在才想到,市长先生好像没说究竟去哪里?”
从交谈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一层,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前没有敢问。
“马的前腿有力吗?”马德兰先生问。
“那当然,市长先生。下坡时,您稍微拉一下马勒就成了。您走的是山路吗?”
“请记住,明天早晨4点半,我准时等在门口。”马德兰先生说。
于是,他离开了。
那佛兰德人,过了些时候自言自语道:“傻帽儿一个!”
门又开了——市长先生离开两三分钟后,又返了回来。
看得出,他心情仍然缭乱,努力抑制着。
“斯戈弗莱尔师傅,”他说,“我租的那匹马和那辆车子,估计值多少钱,车和马?”
“马和车子,市长先生?”那佛兰德人呵呵大笑。
“是的。值多少钱?”
“难道市长先生想要把它们买下吗?”
“不,但是,我要让您有种担保,以防万一。我返回时,您把钱还我就是了。您来估价,车和马值多少钱?”
“500法郎,市长先生。”
“就这样。”
马德兰先生在桌子上放了一张钞票,走了,这次没有再回头。
斯戈弗莱尔深深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说1000法郎。实际上,那匹马和那辆车子也就是值300法郎。
佛兰德人唤出他的妻子,把经过告诉了她。市长先生会去什么鬼地方?他们讨论了一番。“他去巴黎。”那妇人说。“我想不是。”丈夫说。马德兰先生那张纸忘在了壁炉上。那佛兰德人对那张纸上的数字进行了研究。“5,6,812?这可能是记各站的里程的。”他转向妻子。“我知道了。”“知道了什么?”“从这儿到爱司丹5法里,从爱司丹到圣波尔6法里,从圣波尔到阿拉斯812法里——他去阿拉斯。”
这时,马德兰先生已经回到家里。
第32章 芳汀(32)()
他从斯戈弗莱尔师傅家回去时,绕了路,好像是要避开诱惑着他的神甫的住宅。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关上了房门。这是一件最平常的事,因为他平时习惯早睡。马德兰先生只有一个女仆,她便是这工厂的门房。当晚,她发现马德兰先生的灯在8点30分便熄了。她见此情景,便对回厂的出纳员说:
“难道市长先生病了?我觉得他神色不大对劲儿。”
那出纳员的房间恰在马德兰先生卧室的下面。对那门房的话,他一点也没有留意。他睡了,并且很快进入梦乡。
快到半夜时,那出纳员忽然醒来,上方有响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注意听起来,他上面屋子里响起了来回走动的步履声,他再细听,听出那是马德兰先生的脚步声。他感到诧异,平日,起床以前,马德兰先生的房间里一向是不出声的。过了一会儿,那出纳员又听见一阵开关橱门的声音,随后,是搬动一件家具的声音。一阵寂静之后,脚步声重新响起。出纳员坐起来,此时,他完全醒了,睁开眼睛,透过自己的玻璃窗,看见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片红光,从那红光射出的方向判断,那只能是从马德兰先生的卧室的窗子里射出的,那红光还在不时颤动着,好像是一种火焰的反射,而不是烛光的反射,不见有窗格的影子,这说明那窗子是完全敞开的。天这么冷,窗子却开着,怪不怪?出纳员又睡了,不过一两个钟头,他又醒来,均匀平缓的脚步声始终在他的头上响着。
反光始终映在墙上,不过,现在它变得黯淡平稳了,好像是一盏灯或一支烛的反射了,窗子仍旧开着。
下面,我们来讲讲,当晚在马德兰先生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脑海中风暴不息
读者大概已经猜到:马德兰先生便是冉阿让。
我们已向他那颗善良的心的深处窥视过,现在是进行深入探测的时候了。我们这样做后,不能不深受感动,也不能不深感恐惧。这种探测比任何事情都会令人触目惊心。精神之目,除了在人的内心世界里,再不会在旁的地方见到这样多的异彩、这样多的黑暗;再没有任何旁的地方可以见到如此可怕、如此复杂、如此神秘、如此变化无穷的东西。世间有一种景象比海洋还宏大,那便是天空;还有一种景象比天空还宏大,那便是人的内心世界。
对于人心的赞美,即使只涉及一个人,只涉及人群当中最微贱的一个,那结果必是熔一切歌颂英雄的诗文于一炉,赋成一首卓越完美的英雄颂。人心,是空想、贪婪和企图的瑶池,是梦想的熔炉,是丑恶意念的渊薮,是诡诈的魔窟,是欲念的战场。很多时候你不妨从人阴沉的面容深入进去,去探索他内心世界的景象:情和绪。外表是寂静的,但内里却有荷马史诗中那种巨灵的搏斗,密尔顿诗中那种龙蛇的混战,但丁诗中那种幻象的萦绕。人心是一个广漠寥廓的天地,但人面对良心、省察自己的抱负和日常行动时,这广漠寥廓的天地中却有容不下的东西,使你黯然神伤!
有一次,但丁曾经谈到过一扇险恶的门,他在那门口曾犹豫不前。现在,在我们的面前也有那样的一扇门,我们在它的栏限之处也是如此:迟延不进。还是让我们进去吧。
读者已经知道小瑞尔威那次事件发生之后的情形,除此以外,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补叙。从那时起,我们知道,冉阿让已是另外一个人了。主教对他的所有期望,他都做到了。这不仅仅是一种转变,而是一种新生。
他居然达到了销声匿迹的目的。他卖掉主教的银器,留下两个烛台作为纪念,穿越法兰西,从甲城躲到乙城,最后来到滨海蒙特勒伊,用我们说过的那种发明,造就了我们谈过的那种事业,这一切,做得让人不可捉摸,难以理解。他定居滨海蒙特勒伊,一面追念那些伤怀的往事,一面庆幸自己难得的余生,并且弥补着前半生的缺憾;他生活有保障,日子过得安逸;他憧憬着,但只有两种心愿:埋名,立德,决心远避世人,靠近上帝。
这两种心愿已在他的精神上紧密结合成一体,两种心愿同等重要,他都念念不忘、惟恐行之不力。也就是说,他的行动,无论大小,都受这两种心愿的支配。平时,在他的一切行动中,这两种心愿是并行不悖的;他深藏不露,乐于为善,质朴无华。在一般情况下,这两种心愿起了相同的作用。可是,有时也不免发生矛盾。在不能两全时,我们知道,这位在整个滨海蒙特勒伊被称为马德兰先生的人,一向不为前者牺牲后者,即不因埋名、保证安全而牺牲品德,而且取舍决断毫不犹豫。他曾不顾危险,毅然保存了主教的烛台,并且为他服了丧。他调查了解了法维洛勒的家庭状况。他召来所有过路的通烟囱的孩子进行询问。甘心忍受沙威那些一语双关的恶语,解救了福舍勒旺老头的性命。我们已经注意到,他的思想,似乎在以一切圣贤忠诚之士为准绳,认为自己第一位的天职并不在于为己。
但是,必须指出,眼前这样的严重情势,在这之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讲了这个不幸的人的种种痛苦,但是,支配着他言行的那两种心愿,还从来没有碰上过如此严重的矛盾冲突。当沙威来到他办公室向他报告那件事情时,他已经意识到了它的严重性。当他那深埋不露的名字被人突然提到时,他惊骇万分,像是感到不可思议的厄运突然降临,一下子将他的头脑冲昏;他先是大吃一惊,跟着便颤抖起来;像暴风雨中的一株橡树,像冲锋前的一个士兵,他被压弯了。他感到头上来了满天乌云,接下来的必是雷电交加。听着沙威说话,他最初的想法是,去那里,自首,把那商马第拯救出来,自己去受监禁;他的心有如针刺般疼痛,他想努力地摆脱,他抑制了最初的那种冲动的心情,对自己说:“想一想,想一想。”随后,那种念头过去了。他从英雄主义面前撤退了。
他奉行主教的圣言,经过几年的忏悔和修身自赎,已经获得了乐观的开端,现在,一道危险的深渊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他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直赴天国所在的深渊,那是何等的豪放啊!豪放固然豪放,但他并没有那样做。我们必须看明白他心中的种种活动,我们能以叙述的也只是那里面的实际情况。他最初被自卫的本能支配着。他连忙使自己激荡的心绪平静下来。沙威是个大祸害,恐怖的心情支配他暂时不做任何决定,思虑的是应采取哪些措施,就像一个武士发觉危险随手捡起了他的盾。
那天谈话之后,他便一直是这种样子,内心思潮起伏,外表情绪镇静;他采取了一种所谓的“自全法”。一切都是混乱的,脑子里满是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