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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天晚上起,圣美里教堂的钟声就一直没有停过。这说明那位让娜的大街垒仍在坚持战斗。
这些满怀希望的消息,从一个组传向另一个组,声音低沉、愉快又带颤栗,犹如蜂房中的嗡嗡声。
安灼拉返回了街垒。黑暗中,他像一只老鹰作了一次巡视,回到了街垒。
他把双臂叉在胸前,一只手按在下巴上,静静地听着这愉快的谈话。大地越来越亮了。晨曦照红了他的面颊。他精神振奋,说了下面这些话:
“巴黎的军队倾巢出动。13的军队压在我所在的这个街垒上。一起来的,还有国民自卫军。我看到了正规军第五营的军帽,看到了宪兵第六队的军旗。一个钟头过后,我们就要遭到攻击。人民呢?昨天还激奋不已,可今天早晨却不见一点动静。我们指望不上他们了。也不会有什么联队来接应我们。我们只剩下了一条路——自救!”
听了这番话,大家沉默了。仿佛死神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
然而,沉默只是短暂的。
有个声音打断了沉默:“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要坚持到底!我们可以把街垒加到20法尺高。公民们,把我们的尸体堆积起来,抗议这种背弃行为!我们要以死表明,人民抛弃了共和党人,但共和党人决不背离人民!”
这几句话,道出了忧心忡忡的众人的心声,因此,引起了热情的欢呼。
谁也不知道讲这番话的人的名字,他是一个陌生人,穿一身工人服。这是一个无名小卒,是一位过路英雄。在人类出现危境时,在社会的开创中,常常会有这样的无名伟人出现。这样的人,在某一特定的时刻,便以无比高尚的形式,说出决定性的言词,犹如电光一闪,他作为人民和上帝的代表出现片刻,接着就消失在黑暗中。
1832年6月6日,这天的空气里无处不洋溢着坚定不可动摇的精神。就在此时此刻,圣美里街垒中的起义者也发出了永载史册的吼声:“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我们决不怕势单力孤。”
这就是说,两个街垒,分处两地,但却一脉相通。
四少了五个,多了一个
在那代表众人意志宣布了“尸体抗议”之后,人群中发出了阵阵奇特的欢呼声,凄惨而悲壮,像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
“死亡万岁!咱们全都留在这儿!”
“为什么都留下?”安灼拉问。
“都留下!都留下!”
安灼拉又说:
“这里地势优越,街垒坚固,30个人足够了,为什么要牺牲40个呢?”
大家的回答却是:
“我们不离开街垒!”
“公民们,”安灼拉大声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共和国需要人员,故而要节约人力。不可因虚荣而浪费。对某些人来说离开便是他们的任务,而且非完成不可。”
安灼拉是坚持原则的,在同志中,他具有一种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此时此刻,在事关个人生死的关头,他这种权威受到了挑战——大家仍议论纷纷。
安灼拉具有十足的领袖气质,面对这种局面,他便越发坚持己见,于是,用一种傲视一切的口吻问道:“有谁为剩下30个人而害怕,就请他站出来讲一讲。”
嘟囔声越来越响了。
人群中有人提出:“整个街垒都被包围了,离开,说起来容易,走起来——从哪里走呢?”
安灼拉说:“菜市场那边没有敌情。蒙德都街无人把守,从布道修士街可以进入圣婴市场。”
又有人提出:“路上遇到国民自卫军怎么办?他们一看到穿工人服的、戴便帽的便不由分说,一律捉起来拷问:‘从哪儿来?是不是街垒的人?’他们会让你伸出手来,闻着有火药味,立刻就得毙掉。”
安灼拉没有再说什么,用手触了触公白飞的肩膀,便走到了厅堂里。
不一会儿,安灼拉从厅堂里出来,手里拿着四套缴获的制服,对大家说:“穿上它们就不难脱身了,只可惜才有四套。”
说罢,他把制服扔在挖去了铺路石的地上。
站在安灼拉面前的,是一些临危泰然自若的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动一动。公白飞接着讲话了。
第168章 让·瓦尔让(3)()
“好啦,好啦,”他说,“还是请大家慈悲为怀吧!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妇女和孩子。你们家里有没有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脚踏摇篮的母亲?我们没有一个人没见过奶孩子的母亲吧?你自己牺牲并不要紧,但也应该为女人们想想!让女人的阴魂在我们周围哭泣,难道你们愿意看到那种情景?愿意牺牲,可以,但连累别人痛苦,不可以。这里将要出现自杀。这种自杀是高尚的。不过,自杀总要有个限制,而不该无限制扩大;况且,你的自杀如果影响到他人,那就成为谋杀了。难道我们不应当为那些金发孩儿、为那些白发老人想一想?听我说,刚才安灼拉告诉我,在天鹅街转角上,他看见六楼的一个小窗口点着一支蜡烛,玻璃窗里映出一个老婆婆的头影,她哆哆嗦嗦,大概一宿没睡,像在等什么人,朋友们,那妇人,是不是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人的母亲?所以,为了让母亲安心,她的儿子就需要回到她的身边,要向那位母亲说:‘妈,我回来了。’大家不必担忧,你们走后,我们留下的人依然会坚持战斗。如果你的家人靠你抚养,那你就没有任何理由舍去自己的生命。不然的话,就是对家庭的背叛。大家想过没有,如果你们有女儿,有姊妹,你牺牲了不要紧,那让她们如何活下去?要知道,年幼的女孩儿没有面包,那是非常非常可怕的!没有面包,男人可以去乞讨,而轮到女人,她们就得去卖身了。
啊,她们的气质是那样的优雅,那样的温柔,戴着花边软帽,爱说爱唱,让娜也好,莉丝也好,咪咪也好,全是一副圣洁的样子,诚实而又可爱。你为她们祝福,你为她们骄傲。可是,老天爷,她们没有面包,她们挨饿了。这之后,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不是存在一个人肉市场吗?出现了那种情况,你的那双手无论如何颤抖,它们也是无法把她从那市场上拉回来的。看看马路旁、商店橱窗前那些逡巡的堕入泥潭、袒胸露臂的女人!这些女人从前都是贞纯的。我请有姐妹的为他的姐妹们考虑考虑。穷困、卖淫、保安警察、圣辣匝禄监狱,这些娇小的、美丽的女孩子会因此而堕落。她们是出色的人儿,她们腼腆、优雅、贤慧、清秀。鲜妍得赛过5月的丁香。可她们又非常脆弱。啊,你们牺牲了!不在人间了!你们要把人民拯救出王权的桎梏,可同时,难道要将自己的妻女置于警察的手心儿吗?朋友们,那些可怜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我们同情吗?眼看着她们遭受痛苦我们会心安理得吗?女人没有像男人那样受到教育,不让她们阅读,不让她们思考,不让她们关心政治,可这样,男人们也就别让她们今晚去停尸所辨认男人们的尸体好了。
就这样好啦!请有家室的人发善心,乖乖地与我们握手话别,以便让我们安心工作。离开这儿需要足够的勇气。这种行为最值得被称颂。有人说:‘我有一支枪。我属于街垒。命中注定了,我不离开!’命中注定?不要图一时的痛快。明天会来的。到了那时,你不在了,可你的家庭还在。那将演出多少悲剧呀!瞧,一个健壮的、可爱的孩子,脸蛋儿红得像苹果,一边乐着,一边在牙牙学语。你吻他,感到他是那样的娇嫩。可是,他被遗弃了。往后怎么办呢?我认识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死了,几个穷人出于同情心把他收留在家里。这些穷人自己吃不饱,那孩子自然也就难得吃一顿饱饭。这还是在冬天。他一声不哭。他走到火炉边。火炉的烟筒外面涂了一层黄泥。他便抠那黄泥吃。后来人们见他呼吸困难、脸色苍白、双腿无力,肚子鼓胀。他什么话也不再说,人们无论怎样问他,他总是闭口不言。
人们把他送进了纳凯救济院。没多久,他死了。我讲的这是真事,我是救济院里的一名医生。你们当中谁是做父亲的,那么,星期天就领着孩子去幸福地散步吧!请用你那健壮的手握紧你那孩子的手。我总忘不了那个可怜的孩子,脑海里一直是他躺在解剖室里那种景象:肋骨突出,好像草丛下的墓穴。在这孩子的胃里,我找到了泥土一类的东西,牙缝里找到了灰渣。好吧,让我们扪心自问,让良心指引我们前进吧!据统计,被遗弃的孩子,死亡率是50%。我再说一遍,这是一个与妻子、女儿和儿子有关的问题。我不是说你们自己。大家都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上苍会知道你们是勇士。谁都明白,大家有一颗为伟大事业牺牲自己的生命的心。为此,大家会感到快乐和光荣。谁都清楚你们自己感到,自己已被选定,为有益而庄严的事业去献身,要为胜利尽自己的力量。这样是再好不过的。可是,你们不是单身汉。你们是有家室的人。要想到其他的人,不要自私。”
听到这里,大家低下了头。
这是壮烈的时刻。这是人们内心充满矛盾的时刻!公白飞如此讲着,可要知道,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孤儿。他想到了别人的母亲,可忘掉了自己的母亲。他是准备牺牲的。按他说的意思,他是准备“自私”到底的。
马吕斯忍饥挨饿,内心却异常狂热。他被一连串的希望所抛弃,心中痛苦到了极点。凄惨的折磨使他产生了一种激烈的情绪。他感到末日的来临,那激烈的情绪渗进了痴呆的梦幻之中。这是志愿牺牲者临终前必有的一种精神状态。
一个生理学家可以在他身上观察到那种已为科学所了解、并已命了名的病症——狂热痴呆症。这种病症正在他的身上逐渐加剧。此症起于极端的痛苦,这和人们在极度欢乐时产生快感有些相似。绝望也会使人心醉神迷。马吕斯便是极度失望之下的心醉神迷。他像局外人那样看待街垒中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好像离他无限遥远。他可以感知总的情况,对细节则全然不知了。在他的眼前,人们来来往往,问着,答着,可个个像是来自深渊。
但是,当前的情景使马吕斯受到了刺激。他有点醒悟了。他惟一的心愿是等死。现时仍不想改变自己的初衷。但是,即使处于凄凉的梦游状态之中时,他也曾想过,他去死并不妨碍自己去拯救别人。
他大声说话了:
“安灼拉和公白飞说得有理。我赞同他们的看法,不要作无谓的牺牲,要保留自己的力量。现在,凡是有家室的,全都站出来!”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列。
马吕斯又说:“已婚的人和有家庭负担的人站出来!”
马吕斯有很高的威望,因为他救了所有的人。
安灼拉是指挥官,他可以下命令:“我命令!”
马吕斯又说:“我请求!”
人们的心被公白飞的话打动了,意志被安灼拉的命令动摇了,情绪被马吕斯的请求感染了。大家开始互相“揭老底”。一个青年对一个中年人说:“你家靠你一个,走吧!”那中年人则说:“你也有两个妹妹靠你抚养,还是你走吧!”一场前所未有的争辩出现了,现在是看哪个会被赶出坟场。
古费拉克说:“快,再过一刻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