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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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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开,否则我就炸掉这街垒!”

    大家向那声音转过去。马吕斯发现那火药桶后,便冲进厅堂,将火药桶抱起,在刚刚出现的那阵硝烟之中,顺着街垒过来,蹬上石阶,到了放火炬的那石笼子旁边。他拔出了那根火炬,把火药桶放在一摞石块上。他使劲儿一压,那桶底便被石块硌破。这一切都是在马吕斯一弯腰一起身的功夫之内完成的。街垒另一边,国民自卫军、保安警察,那些军官和士兵挤作一团,个个望着手握火炬的马吕斯呆若木鸡。马吕斯一只脚蹬在石块上,手持火炬,在火炬的照耀下,那豪迈、庄严的面庞上,显示出一种决死的神情。他把火炬的烈焰伸向那通了底的火药桶旁边的一大堆可怕之物,发出了那骇人的吼声:

    “滚开,否则我就炸掉这街垒!”

    80岁老人之后,又有马吕斯。他屹立于街垒,是继老革命者而起的青年革命者的形象。

    “炸掉它!”一个军士说,“你也别想活!”

    “我当然不再活。”马吕斯坚定地说。

    说着,他把火炬伸向那桶火药。

    顷刻间,街垒变空了。那些进犯街垒的官兵丢下伤员,一窝蜂似的,乱哄哄逃出街垒,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那是一幅各自仓惶逃生的狼狈场景。

    街垒解了围。

    五让勃鲁维尔的诗句顿成绝唱

    大家都围住了马吕斯。

    古费拉克抱着他的颈子,说:

    “你也来了!”

    “真是时候!”公白飞说。

    “你不来,我早就完蛋了!”古费拉克说。

    “我也是。”伽弗洛什补了一句。

    “谁是头头儿?”马吕斯问。

    “你。”安灼拉说。

    整整一天,马吕斯脑子里燃着一炉火,现在,那里面又起了风暴。这风暴发生在他的心中,但他觉得它是在他的体外,并且感到身子被刮得东倒西歪。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离开人生万里之遥。两个月来,他的生活原是那么美好,可是,那欢乐和爱情却陡然消失,现在,居然到了人生的绝地。珂赛特不知身在何处,而自己又身陷街垒之中,马白夫先生为实现共和献出了生命,自己又成了起义者的“头头儿”。他认为这是一场噩梦,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他觉得这一切似乎不是真的,他缺乏足够的人生经验,理解不了这样一种现象:他最需要做的事,是他自认为无法做的事,但他做了。他在看一出他看不懂的戏,那演员正是他马吕斯自己。

    沙威一直被绑在那柱子上,当街垒受到攻打时,他头也没有转动一下,一直以殉教者顺从的态度和法官庄严倨傲的神情注视着周围的一切。马吕斯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下,他甚至没有发现沙威的存在。

    这时,街垒另一端的官兵停止了进攻。人们可以听到他们在街口纷纷走动的声音。他们或许是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或许是在等待加强兵力,然后再发起进攻。起义者又派出了岗哨。几个医科大学的学生为伤员包扎。

    酒店里,除了两张供做绷带和枪弹的桌子以及马白夫公公躺着的那张桌子外,其他桌子全都被搬到了街上。于什鲁寡妇和女仆床上的厚褥子也被搬下来,放在厅堂里,让伤员们躺在上面。对科林斯的那三个可怜的老妇人,现在已经没有人再顾得上她们,想到她们。后来得知,她们躲进了地窖。

    大家为街垒的解围而高兴的同时,又因一件事而惊慌焦急起来。

    原来,在集合点名时,发现少了一个人。缺了谁呢?缺了最亲爱的一个,最勇猛的一个,让勃鲁维尔。伤员的队伍中没有他,死者堆里也没有他。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显然,他被敌人掳走了。

    公白飞对安灼拉说:

    “他们抓住了我们的人,我们的手里有他们的人。你一定把这个特务处死!”

    “当然,”安灼拉说,“不过,让勃鲁维尔的生命更为重要。”

    他们是在厅堂里绑沙威的木柱旁讲这番话的。

    “那么,”公白飞说,“我可以举着我的手杖,上面拴块手帕,去那边交涉,拿我们手中的人去换回我们的人。”

    “听!”安灼拉把手放在公白飞的胳膊上。

    街口传来了扳动枪机的声音。

    随后,他们听到一个男子的喊声:

    “法兰西万岁!未来万岁!”

    听得出,这是让勃鲁维尔的声音。

    火光一闪,接着便是枪声。

    枪声之后,一切又变得静悄悄。

    “他们杀了他。”公白飞大声说。

    安灼拉望着沙威,说:

    “记住,是你的一伙儿杀了他。”

    六求生的苦恼,垂死的挣扎

    这种战争的一个特点是正面进攻,即从正面攻向街垒,不采用迂回战术。因为采用迂回战术一怕遭到埋伏,二怕陷于弯弯曲曲的小巷里不能自拔。正因为这样,起义者的力量都集中于大街垒。马吕斯想到了小街垒,决定到那边去看一下。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彩色纸灯笼在石块堆里飘摇着。

    蒙德都巷子以及小花子窝斜巷和天鹅斜巷也都悄然无人。马吕斯看罢正要返回时,忽然从黑暗之中传出一个轻微的声音。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马吕斯先生!”

    他惊了一下。他听出,这声音正是两个钟头以前在卜吕梅街隔着铁栏门喊他的那声音。

    只是现在,这声音比那时显得虚弱无力了。

    他向四周张望,却看不到人。

    马吕斯以为自己弄错了,以为周围那些不寻常的事物在他精神上引起了幻觉。他继续向前走,想离开那街垒所在的那个凹角。

    “马吕斯先生!”那声音重又响起。

    这次他听得真切了,不再怀疑自己。他再次四面张望,但仍然看不见人。

    “我就在您的脚下。”

    马吕斯弯下腰去,看见有人在黑暗中向他爬来。那人在铺石路上爬着,在向他说着。

    借彩纸灯笼微弱的光亮,马吕斯看清了那张煞白的脸。继而他又看清,那人穿了一件布衫,一条破得不像样子的粗绒布长裤。身上淌着血。

    “您认不出我了吗?”

    “认不出。”

    “爱潘妮。”

    马吕斯听罢连忙蹲下身去。他认出来了,尽管这个苦命人穿了一身破烂男人衣服。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来这儿干什么?”

    “我快死了。”她对他说。

    某些话和某些事能振奋起一个为颓丧心情控制的人的精神。马吕斯被从梦中惊醒,他喊起来:

    “您受伤了!别急,我马上把您抱到厅堂里去,去那里包扎。您伤得重吗?我怎么抱才不致弄痛您呢?我的天主,您倒说说,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把手臂伸到她身子下面,试图把她抱起来。

    他碰到了她的手。

    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我碰痛了您?”

    “有点儿。”

    “可我只碰了一下您的手。”

    她向马吕斯伸出手。马吕斯看到,她手心有一个黑洞。

    “呀!手怎么啦?”他说。

    “被打穿了。”

    “打穿了!”

    “是。”

    “怎么回事?”

    “被一粒子弹打穿了。”

    “怎么会这样?”

    “您刚才没有看到有人朝您射击?”

    “看见了,还看到一只手堵在了那枪口上。”

    “那,就是我的。”

    马吕斯不禁打了个寒噤。

    “什么,是您?您疯了?可怜的爱潘妮,幸亏伤的是一只手,还不要紧,我把您抱到厅堂的床上去,那里会有人替您包扎的,放心,您不会有事。”

    她细声道:

    “子弹打穿了我的手,也打穿了我的胸。您不必再把我搬到别处去。我告诉您,您怎样做才能使我好起来,您会比一个外科医生更出色,来,您坐到这儿来。”

    他听完,照她说的坐下去。她把头枕在马吕斯的膝上,眼睛并不看他,独自说道:

    “啊!多好!多舒服!我已经不感到疼了。”

    就这样,她静静地待了一会儿,随后,使劲地把脸转向马吕斯,说:

    “您知道吗,马吕斯先生?您进那园子,别提我有多生气了!我真够傻的,是我告诉了您她的地址当然,我心里明白,像您这样的人。。。”

第162章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47)() 
突然,她停了下来。她心里肯定还有不少的伤心话要讲,但她把它们咽下去了。她带着惨痛的笑容,接着说:

    “您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很丑?”

    她接着又说:

    “看到了吗,您是出不去了!现在,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街垒。是我引您到这儿来的,您知道!您也快死了。我可以肯定。可当我看到有人向您瞄准时,我又用手去堵了那枪口。实在可笑!我那样做,也只是想死在你的前头。我中弹之后便爬到这儿。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没有人来管我。可您不会知道我痛得多么厉害,有时,我不得不紧紧咬住衣衫。现在。。。好多了。您还记得我到您房子去的情形吗?我照了您的镜子。还有一次,在马路边碰到您,路旁还有好些女工。您大概全都不记得了。而对我来说却好像是昨天的事。那时的鸟儿唱得多好啊!您给了我100个苏,我说:‘我要的不是钱。’那枚钱币,您捡起来了吧?您并不是有钱的。我没有想到要告诉您,把它捡起来。那天,太阳很好,也不冷。您记得这些吗,马吕斯先生?啊!我快活极了!我们都快死了。”

    她疯疯癫癫,那神情是那样阴沉,令人心碎。她的布衫撕裂了,伤口暴露着。她用那只被打穿的手捂着胸前的伤口,鲜血不住地涌出,犹如红葡萄酒涌出酒桶。

    马吕斯望着这不幸的人,心里万分痛苦。

    “啊!”她忽然喊道,“又来了。我出不了气!”

    她提起布衫,把它紧紧地咬在嘴里,两腿僵直地伸在铺石路上。

    这时,街垒上又响起了伽弗洛什那公鸡似的歌声。他正立在一张桌子上,忙着往步枪里压子弹,并兴高采烈地哼着一首当时的流行歌曲:

    拉斐德一露面,

    警察高声嚎:

    “逃!逃!逃!”

    爱潘妮欠起身子,仔细听着,随后对马吕斯低声说:

    “这是我的弟弟。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会骂我的。”

    马吕斯听罢,又想起父亲要他报答德纳第一家的遗嘱,心中越发痛苦了。他问道:

    “您弟弟?谁是您弟弟?”

    “伽弗洛什。”

    “唱歌的那孩子吗?”

    “对。”

    马吕斯动了一下,想站起来。

    “啊!您不要走开!”她说,“我的时间不会多了!”

    她差一点坐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低,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她得停下来,喘口气。她把脸贴近马吕斯,表情奇特地说:

    “您知道,我是不愿意捉弄您的。我口袋里有一封信,是您的。昨天就在我的口袋里。人家托我把它投进信筒,我扣下了。我不高兴您收到它。可等会再见面时,您会埋怨我。死后能见面,是不是?现在,您把信拿走吧!”

    她用那只穿了洞、痉挛着的手抓住马吕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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