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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冻僵了。”
“回头再暖吧。”
“我动不了了。”
“滑下来，我们接住。”
“手脚不听使唤。”
“拴绳子总成吧？”
“不行。”
“那我们非得有个人上去不行了。”巴纳斯山说。
“可这儿是四层高楼！”普吕戎说。
这时，巴纳斯山发现一道泥灰砌的管道。从前，它是一道烟囱，供住在木棚子里的人生炉火用，高度跟德纳第所在的地方差不多。现在，这烟囱已破得不成样子，差不多只有一点痕迹了。
“我们可以从这儿爬上去。”巴纳斯山说。
“一个ue（大风琴），”作者原注：按我们的说法是unhonne（一个大人）。巴伯说，“钻这烟囱？不行！又不是mion小孩子作者原注：大庙黑话，按我们的说法是unenfant（一个孩子）。”
“非得有个mme（小孩子）作者原注：便门的黑话，按我们的说法是unenfant（一个孩子）。不可。”普吕戎说。
“到哪里去找unmououon，小家伙。呢？”海嘴说。
“等一等，”巴纳斯山说，“我有法子。”
巴纳斯山轻轻推开栅栏门，走了出去。他看清楚街上无人，顺手带上栅门，然后朝巴士底广场的方向跑去。
七八分钟过去了。对德纳第来说，这七八分钟简直就是七八千个世纪。巴伯、普吕戎、海嘴始终咬紧牙，等待着。那扇门终于开了。巴纳斯山和伽弗洛什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来。雨仍在下着，因此街上绝无行人。
伽弗洛什走进栅栏。雨水从头发上向下淌着。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那几个匪徒。海嘴问他：
“伢子，你算是个大人吧？”
伽弗洛什听罢耸了耸肩，说：
“unmmeézigestunue，etdesuesevousaillessontdesmmes。作者原注：按我们的说法是：unenfantoiestunhommeetdeshommesevoussontdesenfants。（我像一个mme，是个ue；你们，像群ues，却是些mmes。）”
“elemionjoueducrachoir！作者原注：按我们的说法是：elenfantalalanguebienpendue！（这小子好不厉害！）”巴伯说。
“lemmepantinoispasmaquillédefertillelansquinée。作者原注：按我们的说法是lenfantdeparispasfaitenpaillemouillée。（巴黎的孩子可不是省油的灯）。”普吕戎说。
“你们要干什么？”伽弗洛什问。
巴纳斯山回答说：
“从这烟囱爬上去。”
“带着这个vauve（寡妇）。”巴伯说。
“还要拴上这totouse（乌龟）。”普吕戎补充道。
“在这motant（墙）上。”巴伯又说。
“在那vantesne（窗子）的横杠上。”普吕戎又补充说。
“还有什么？”伽弗洛什问。
“就这些！”海嘴回答说。
那小淘气细看了那绳子、烟囱、墙、窗子之后，便用上下嘴唇发出了一种谁也听不懂的声音，大意是：
“屁大的一点事也来烦我！”
“那上面有个人要你去救。”巴纳斯山又说。
“肯吗，你？”普吕戎问。
“笨蛋！”那孩子，觉得这话问得够怪。之后，他脱掉了鞋子。
海嘴一把将伽弗洛什提起，把他放在了板棚顶上。被虫蛀伤了的顶板承着一个孩子的体重都有些吃不住劲了。接着，海嘴把结好的绳子递给伽弗洛什。伽弗洛什接过绳子，朝烟囱走去。烟囱在接近棚顶的地方有一个缺口。伽弗洛什钻进去，向上爬。德纳第见来了救星，一时高兴得了不得，拼命把脑袋伸出墙头。通过微弱的曙光，伽弗洛什看清了这张满是汗水和雨水的脸，以及那土灰色的颧骨、又细又长的张着鼻孔的鼻子、散乱而直立的灰发。
“哟，原来是我老子。”他说，“不过没大关系。”
接着，伽弗洛什咬住绳子使劲爬上墙头。
他像骑马那样骑住墙头，把绳子牢固地拴在一个窗棱上。
不多一会儿工夫，德纳第便到了街上。
一踏到地上，他感到自己脱了险，便不再觉得疲乏、麻木，也不再发抖了。一切险恶皆已成为过去。随后，他完全恢复了固有的那种少见的凶残劲儿。他感到自己能够站稳，能够自主，能够迈步向前了。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现在，我们准备去吃哪个？”
这是个可怕的字眼，不用解释，人们就可以清楚地了解它所包含的杀机。他所指的当然是谋害，是抢劫。“吃”，真正含义是：吞。
“大家近前些，”普吕戎说，“我们三两句话谈清楚，然后立刻分手。卜吕梅街的买卖看来有油水：一条冷清清的小街，一幢孤单单的房子，一道朽铁门进去是花园。房子里只有两个单身女人。”
“好极啦！何不动手呢？”德纳第问。
“你的女儿爱潘妮，已经去打探过了。”巴伯说。
“可她给了马侬一块饼干，”海嘴接着说，“没大搞头。”
“这丫头看来有点聪明劲儿，”德纳第说，“但是，还是应该试一试。”
“不错，不错，”普吕戎说，“当去瞧瞧。”
这时，那几个人好像全都不再注意伽弗洛什了。伽弗洛什坐在一块条石上，听着他们谈话。过了一会儿，他见父亲仍然不转过头来，便穿上鞋子说：“这里不需要我了吧？如果那样，我得赶紧走——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去照顾。”说完，他径直走了。
留下的那五个人，也一个跟着一个，走出了木栅栏。
当伽弗洛什消失在芭蕾舞街时，巴伯把德纳第拉到一边，问他：
“那个孩子你留意了没有？”
“哪个？”
“刚才爬上墙头救你的那个。”
“我没有特别留意。”
“嗯，我也不晓得，只觉得他好像是你的儿子。”
“不见得！”德纳第说，“管他呢！”
说完，他走开了。
七、黑话
一源
pigritiapigiritia，拉丁文，懒惰。这个字是可怕的。它生出了一个世界，并生出一个地狱。那生出的世界叫lanègre，意为“盗窃”；那生出的地狱叫lapégrenne，意为“饥饿”。
由此可见，懒惰是母亲。
这母亲有一个儿子，叫盗窃，有一个女儿，叫饥饿。
我们现在要说什么？我们要谈一谈黑话的问题。
什么是黑话呢？黑话是民族语，又是土语。黑话是人民和语言这两个方面的一种盗窃行为。
34年前，这个阴惨故事的叙述者在另一本与本书同一性质的著作中指一个死囚的末日。，曾谈到一个说黑话的强盗。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什么？什么？黑话？那太丑陋了。那种语言毕竟是那些囚犯、苦役犯、被关监的人，也就是说，是社会上最险恶人说的！”如此等等，如此等等。
这类反对意见究竟表达一种什么意思，我们从来没有闹明白过。
但是，从那时起，两个伟大的作家，一个是人的内心世界深刻的观察者，一个是人民的勇敢的朋友，即巴尔扎克和欧仁苏，都像一个死囚的末日的作者在1828年那样果敢，在自己的作品中，让一些匪徒用他们本来使用的语言来谈话，结果，照样引起了人们的非议。人们一再表示不满，说：“这些作家写出这种玩意儿，令人作呕。他们究竟想要我们怎么样？太丑了，那些黑话，听了令人寒毛直竖！”
但是，谁会否认这些黑话的存在呢？肯定无人有此本领。
当我们真的要了解一个伤口、了解一个深渊或者了解一个社会时，谁又能说对它们了解得最明白、最透彻是一种错误呢？况且，深入细致地进行观察肯定是一种勇敢行为，至少它带有朴素的性质，这和接受并完成某种任务是同样值得加以重视并值得寄予同情的。不去探测它的整体，不去研究它的周身，中途停下来，是不是好呢？受条件的局限，探测可能中止，但探测者却不应中止工作。
深入到社会的最底层，在开始了污泥的地方去寻找，到满是黏稠的浊流之中去寻找，把那种鄙俗不堪、滴着烂泥的语言，把那种每个字符都带着肮脏的脓血，像秽土之中、幽暗之处的怪虫异豸身上的肮脏部位一样，抓起来，把它们活生生地丢在阳光之下，丢在众人面前，这并不是一种引人入胜的举动，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在思想的光辉之下，睁着眼睛听那些人公然大说特说那大量骇人的黑话，自然是一种无法比拟的惨景。那些东西确实像一种刚从污池里捞出来的、见不得太阳的怪兽。听着它，如同见到一片长满了尖刺、可怕无比的荆棘正在抽搐、正在爬行、正在跳动，向黑处钻去，并瞪起眼来吓人。这个字犹如动物的爪子，那个字犹如流着血的瞎眼，某句话又好像是开合着的蟹螯这是一些活着的东西，正以某种杂乱而有秩序的事物的那种奇丑的生命力活动着。
现在，我们要提出一个问题：从几时起，丑恶的事物被排斥在外，不可研究呢？疾病又从几时起赶跑了医生呢？拒绝对毒蛇的研究，拒绝对蝙蝠的研究，拒绝对蝎子的研究，拒绝对蜈蚣的研究，拒绝对蜘蛛的研究，见了它们便把它们打发到它们的洞里去，同时还说：“啊！太丑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还能称得上一个生物学家吗？在黑话面前退却的思想家与在痈疽面前退却的外科医师没什么区别。这又如不想穷究语言实际问题的语言学家，又如不想探索人类实际问题的哲学家。有必要向人们说明，黑话是文学范畴中的一种奇特现象，它是人类社会的产物。所以，从本源上讲，黑话实际是穷苦人的语言。
说到这里，人们可以让我们打住，告诉我们说，如果我们说得有理，那么，可以把这一事理广泛运用到其他范畴——虽然这样会冲淡了它的作用——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黑话，连上层社会也不例外。我们说，事情正是这样。商人说“蒙培利埃可以发售”，说“优质马赛”；兑换商说“延期交割”，说“溢价”，说“fincousant（本月底）”；玩纸牌的人说“通行无阻”，说“黑桃完啦”；诺曼底群岛的法庭执达吏说“在宣布对拒绝者的不动产有继承权时，不能从租户有禁令的地段要求收益”；闹剧作家说“喝了倒彩”；喜剧作家说“我不成功”；哲学家说“三重性”；猎人说“红野禽”，说“食用野禽”；骨相家说“好交友”，说“好斗”，说“热衷于诡秘”；步兵说“我的黑管”；骑兵说“我的小火鸡”；剑术师说“三度”，说“四度”，说“冲刺”；印刷工人说“加铅条”。由此可见，印刷工人、剑术师、骑兵、步兵、骨相家、猎人、哲学家、喜剧作家、闹剧作家、法庭执达吏、玩纸牌的人、兑换商、商人，全是在说黑话。
第139章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24）（）
画家也有自己的黑话，他们说“我的刷子”。公证人说“我的蹦跳的小溪”；理发师说“我的伙计”；鞋匠说“我的帮手”。这也是在说黑话。实际上，假如我们细心观察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所有那些表达左右的方式，都有黑话的痕迹呢！如海员对左右称“左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