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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离开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反复阅读那几篇随笔,想把它牢牢地记在心里。读了很多遍,她才亲了它一下,恋恋不舍地把信小心翼翼地塞在衬衣的口袋里。
就这样,珂赛特再次深陷于仙境般的爱慕之中。神仙洞府之深渊再向她开放。
一整天,珂赛特都处在如痴如醉的状态下,心里很乱,几乎什么也想不下去,只是一味地期待着。有什么要表示同意吗?她不敢。有什么要加以拒绝吗?她不敢。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她仿佛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在问自己:“会是真的吗?”她牢牢捏住内衣中的那一沓心爱的纸,把它紧紧地压在胸口上,感到纸角正在刺着自己的胸脯。如果眼下冉阿让看到她,一定会在她眼睛里溢出的那种空前光艳的喜色面前浑身发抖。“不会错的!”她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给我的!”
珂赛特在想,这是上苍垂念她的结果,这是天使关心她的结果。她认为,上苍又把他还给她了。
啊,爱,幻想,这一切多么美好啊!然而,珂赛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垂念,这种关怀,正好与一事巧合:一个匪徒从查理大帝院内抛出、飞越拉弗尔斯监狱的房顶、落入狮子沟那边另一个匪徒手中一个面包团。
六好在老人走得及时
黄昏时冉阿让出门了。珂赛特开始梳妆。她的头发被梳成了最时髦的式样。一件裙袍穿在身上。那上衣的领口,曾有意多剪了一刀,这样,颈窝露出来了。按照姑娘们的说法,那样的领口“有点不够正派”。其实,它谈不上什么正派不正派,只是这样的式样更漂亮些罢了。她拼命地修饰着,自己也不晓得为了什么。
她想外出?不。
有客人来访?也不。
天黑下来,她下了楼,到了园里。杜桑正在厨房里忙着。厨房的门开向后院。
她在树枝下面走着。有时,她得用手去分开那些树枝,因为有些树枝很低。
就这样,她来到了那条凳前。
那块石头还在那里。
她坐下来,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把它放在那石头上,似乎要抚摸它,感谢它。
忽然,她产生了一种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不必看,她感觉到了。
她转过头,随后站了起来。
果然是他。
他没有帽子,脸色十分苍白,也瘦了许多。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与夜色混同了。他的俊美的脸在晚间微光的照射下显得发青,两只眼睛隐于黑影之中。一层无比柔和的暮霭围绕着他,给了他一种类似幽灵和黑夜的意味。他的脸泛着白昼的余晖,有一种对行将远离的灵魂思慕的神情,看上去,他尚未成鬼,但已非人。
原来,他的帽子掉在了几步远的一堆乱草上。
珂赛特几乎要倒下去。但她没有喊,而是蹒跚地慢慢向后退着。她会退向哪里呢?她感到,自己被吸引着。他呢,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感到从他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说不上来的难以表达的忧伤的东西。
珂赛特退到一棵树前,便把身子靠在树上。要不是那棵树,或许她要摔倒了。
她听到了他的说话声。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听到过他说什么。他吞吞吐吐,那声音比起树叶颤动的声音响不了许多。
“请原谅我的鲁莽,”他说,“不过,我实在太苦闷了。我简直没法活下去了。您看到我写的那信了吧,放在这石凳上的?您不要怕。您能理解我吗?啊,已经很久了,您还记得您望我一眼的那天吗?那是6月16日,在卢森堡公园里,在那角斗士塑像的旁边。您还记得您从我面前走过的那天吗?7月2日。将近一年了。许久许久,我再没能见到您。我问过出租房子的那位妇人,她告诉我说她没有再看见过您。您当时住在西街,一栋新房子,四层。您看得出我会知道这个吗?我跟过您,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从那之后,您就见不到了。有一次,我在奥德翁戏院的走廊下读报,看到一个姑娘,我认为那是您,于是,连忙追过去,结果,不是。她跟您一样,戴了那样一顶帽子。到了晚上,我常来这儿。您不必担心,没有人能看见我。我到您窗下很近的地方望过。我轻轻地走路,免得让您听见,不然的话,您会害怕的。有一天晚上,我站在了您的背后。您转身过来,我便走了。还有一次,我听到您在唱歌,我快乐极了。我站在板窗外面,听着您唱您不会不高兴吧?您不会不高兴。不会,对吗?您明白,您是我的天使,让我多来几次好吗?我想,我快死了,假使您知道!我崇拜您,我!请您原谅,我和您说话。但我不知道我都说了些什么。也许,我惹得您生气了。您生气了吗?”
听了他的表白,珂赛特整个身子瘫软了。她仿佛要死过去了,叫起来:“啊!我的母亲!”
他连忙过来将她搀住。她仍在下坠。他只得用手臂将她抱紧,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踉踉跄跄,觉得自己满脑子里烟雾缭绕,睫毛里电光闪闪,心底里迷迷糊糊。他觉得自己做的是一项宗教行为,却不知是犯了亵渎神明的罪。他怀里抱着这个动人的女郎,已感到自己的胸脯贴近了她的身体。他实在是被爱情弄得有些发昏了。
她抓住他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他感到了藏在那里面的那沓纸。他怯生生地问:
“您爱我吗?”
“不用问,你应该是知道的。”珂赛特的声音宛若轻风。
她的脸羞得通红。随后,她把脸藏在了那个绝妙的、陶醉着的青年的怀里。
他坐在条凳上。她待在他的旁边。他们已不再说什么。星光在闪耀。谁也不清楚他们的双唇是如何撞击在一起的。我们不清楚,正像我们不清楚鸟雀如何会歌唱、雪花如何会消融、玫瑰如何会盛开、五月的春天如何会姹紫嫣红、曙光如何会在小丘之上那些萧瑟的树丛中泛白一样。
这一吻,一切的一切,反正都在其中了。
他们俩心里同时吃了一惊,两双雪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彼此注视。
他们已经感觉不到晚间的凉意,也感觉不到石凳的冰冷、泥土的潮湿、青草的露寒。就这样,他们相互望着,思绪满怀,不知不觉之中,两只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她没有问,甚至根本没有想到要问,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又是如何进到这园子里的。在她看来,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来到这里。
马吕斯的膝头有时会触到珂赛特的膝头。每逢这时,他俩都感到浑身一阵颤栗。
开始时,珂赛特偶尔结结巴巴地说上一两句话。她的灵魂,犹如花上的一滴露珠,正在她的唇上抖颤。
第133章 普吕梅街的牧歌和圣德尼街的史诗(18)()
后来,他们谈了起来。表示情真意酣的沉默已被衷肠的倾诉所代替。夜色多么美呀!两颗纯净的心灵在诉说离别之苦。他们在谈他们的怀念,谈他们的思慕,谈他们的陶醉,谈他们的幻想,谈他们的忧伤,谈他们如何两地相思,谈他们如何遥相祝愿,谈他们见不到时的痛苦。他们亲热的程度是无可再增添了。他们隐于内心的秘密是越诉越多了。他们凭借各自的幻想,怀着天真憨直的信任,倾心交谈着。这是爱的交流,这是青春的回报,各自残剩的那点孩子气一毫不剩,全部倾倒了出来。他们把自己的心整个倾注在对方的心里。仅仅一个小时的工夫,他们的心灵已经完全地沟通了:互相渗透了,互相陶醉了,互相照耀了。
当他们谈完时,当他们倾吐完毕时,珂赛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问:
“您叫什么名字?”
“马吕斯,”他回答,“您呢?”
“珂赛特。”
六、小伽弗洛什
一风也与他们过不去
1823年开始,德纳第孟费梅的客店生意逐渐衰败下来。它所面临的已不是破产那样的问题,而是负债累累,深深陷入债务的泥潭,难以自拔。就在这样的景况下,德纳第夫妇又新添了两个孩子。他们全是男孩。这样,他们便有了两个女孩子,三个男孩子,够不少的了。
最小的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德纳第妇人便给打发了。对此,她还乐呵呵的。
“打发”这个词是准确的。这种女人,天良虽未丧尽,但也已所剩无几。这并非罕见的事。拉莫维乌丹古尔元帅夫人就曾是这样的。德纳第妇人的母爱只限于对两个女儿。她只做女孩之母。她憎恨人类是从憎恨自己的儿子开始的。对待儿子,她的凶狠劲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已经晓得她厌恶大儿子的情况。对于另外两个儿子,她也是恨透了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她的回答听起来是最最让人害怕的。其实这种憎恨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什么也不因为。
“我可不打算养一大群牛崽。”那做母亲的常常说出这样的话。
下面我们来谈谈德纳第两口子是怎样把那两个儿子“打发掉”,从而摆脱做父母的责任,甚至从中还得到好处的。
在本书的前面某些段落,我们曾谈到过一个叫马侬的姑娘,写了她得到吉诺曼这个老好人的津贴抚养两个儿子的事。那些故事便涉及这个德纳第妇人。马侬姑娘当时住在则肋斯定河沿,在那古老的、可把自己的坏名声换成香气的小缪斯街的转角处。我们还记得,35年前,白喉流行症曾在塞纳河沿岸一带肆虐,为科学领域大规模试验明矾喷雾疗法提供了十分难得的机会——如今这种疗法已被外用碘酒所代替。在白喉肆行期间,一天之内,马侬姑娘连续失掉了两个儿子——早上一个,晚上又一个。两个儿子都很小。他们虽小却十分宝贵。因为他们代表着每月80法郎的收入。这80法郎一直由吉诺曼先生的年金代理人巴什先生——住西西里王街的退职公证人——按时代付。孩子死了,津贴当然也就停止。马侬姑娘得想办法。她是黑社会中的一分子。这黑社会的规矩,一是要保守秘密,二是要互相支持。马侬姑娘急于得到的,正是德纳第夫妇急于脱手的。他们性别、年龄都相同,一方是好投资,一方是好收入,于是,两个小德纳第便一下子变成了两个小马侬。这事完成之后,马侬姑娘迁出则肋斯定河沿,在钟锥街住下。在巴黎,一个人的出身可以由住处的更换而改变。
民政机关对此毫无察觉,不会提出任何异议,于是,一桩偷梁换柱之术大功告成。双方做交易时,德纳第要求每月分给他10个法郎,否则不干。马侬姑娘同意了,并且很守信用。吉诺曼先生当然继续承担义务。每隔六个月,他来看一次。他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每次马侬姑娘都对他说:“先生,他们长得多像您!”
德纳第改名换姓是很容易的。他趁此机会摇身一变,变成了容德雷特。他的两个女儿和伽弗洛什自然也无暇关注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人穷到某种程度,会变成孤魂野鬼,彼此不再关心,把生人当成游魂。穷到那个分上,你最亲的骨肉也会被你看做幢幢往复的鬼影,看成人生穷途末路之上一些似有似无的形体,把他们与无形的鬼魂混淆在一起。
对她的两个小儿子,德纳第夫人下决心不要了,可事到临头她又心虚起来。或许是故意装做心虚的,于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