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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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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吕斯追了过去。到了大路转弯处,他又看见了那辆马车。那马车正在穆夫达街上快速行进。马车越走越远,两只脚是追不上的。一直追下去也不妥,那会被车子里的人发现。正在这时,机会来了,一辆空的出租马车朝这边驶来。如果乘这辆车追过去,便没有什么危险了。

    马吕斯做了个手势,让那车夫停下来,对车夫喊:

    “照钟点付费!”

    马吕斯当时没有系领带,身上穿的那件旧工作服已经掉了几个纽扣,衬衫胸前打褶的部位破了一个洞。

    车夫停下后,挤了一下眼睛,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搓着向马吕斯示意。

    “什么意思?”马吕斯问。

    “预先付费。”那车夫说。

    马吕斯这才想到自己身上才有16个苏。

    “需要多少?”他问。

    “40个苏。”

    “回头付您。”

    那车夫再也没有理他,吹起拉巴利斯小曲,对着那马狠狠地抽了一鞭。

    马吕斯只得傻傻地望着那马车离去。由于缺少24个苏,他丧失了自己的欢乐、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爱!他又陷入黑暗之中了!他已经看到了她,可现在他又成了瞎子!他十分苦恼地想起,应当说他深深悔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早上把那5法郎送给那个穷丫头。那5法郎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那样会获得新生,脱离苦境,摆脱孤独、忧郁和单相思的苦恼。他那命运的黑线曾经结在他眼前飘了一下的美物上,可那线断了,又一次断了。他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不知道白先生傍晚还要回来,因为那里面的谈话他没有听到——当时,他心思全部在“玉絮儿”身上。

    正要上楼时,他忽然看见了容德雷特。容德雷特身上裹着“慈善家”的大衣,正在大路的另一边,即哥白兰便门街的那堵人迹罕至的墙下,与一个人谈着话。那人面目可疑,语言暧昧,神气险恶,是“便门贼”一类的人物,白天睡大觉,夜间出来活动。

    在飞雪弥漫的夜晚,他们挤在一起一动不动,在谈着什么。但此情此景并没有引起马吕斯的特殊反应,因为他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肯定会警惕起来的。

    另外,他还有自己的心事。不过,在他心里正想着自己的伤心事的时候,他见了那人,还是自己告诉了自己,说那个和容德雷特谈话的便门贼与一个叫邦灼,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纳耶的人非常相像。有一次,古费拉克曾把这人指给他看过,说他黑夜里经常在这一带出没,是个十分危险的家伙。在前一卷里,我们已经提到过这个名字。这个又叫春天或比格纳耶的邦灼,日后做出了多起刑事案,成为大名鼎鼎的恶棍。当时,他没有出名。到今天,他在盗窃案和杀人案件的犯人名单中,已名列前茅。他在前朝末年曾创立一个学派。每天天要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便在拉弗尔斯监狱的狮子沟里结帮成伙密谋着什么。这拉弗尔斯监狱有一条粪沟,穿过围墙通到外面,墙头上开有供巡逻使用的路。1843年,发生了越狱事件,30名犯人从这条粪沟逃了出去。这一案件前所未闻,轰动整个京城。直到那时,人们才注意到了粪沟围墙石板上的那两个字:邦灼。那字是邦灼在某次企图越狱时刻在上面的,真是狗胆包天。1832年他已受到警察的监视,其实,当时他尚未真正开业。

    十一穷者要为苦者效劳

    马吕斯上了楼梯,一步步慢慢返回自己那冷清的房间。当他快进屋时,转看到容德雷特的大姑娘跟了过来。马吕斯不由得生起气来,正是那5个法郎给了她,雇车的事才落了空。讨回吧,也未必能够如愿,再说,那马车已经走远,讨回也赶不上了。要不要向她打听那两个人的住址?但又想到,签着法邦杜名字的那封信上写的是给“圣雅克德奥巴教堂的行善先生”的,并没有住址,她肯定也不晓得他们住在哪里。

    马吕斯进了自己的屋子,反手关门。

    这时,马吕斯觉得一只手抓住了那门,不让他关上。

    “怎么回事?”他问,“是谁?”

    原来是容德雷特姑娘。

    “你?”马吕斯说,声调差不多是狠狠的,“老是你,你要干什么?”

    她显出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也不答话,与早晨几乎判若两人。她没有进屋,站在半开的门外的黑影里。

    “怎么不说话?”马吕斯问,“您有什么事?”

    她抬起头来,用一双阴郁的眼睛望着他,但那眼神儿阴郁之中似乎又隐隐约约闪着光彩,她对他说:

    “马吕斯先生,您这样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马吕斯惊了一下说。

    “不错,您。”

    “没有。”

    “有!”

    “没有。”

    “我说您一定有!”

    “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马吕斯又要关门,但她仍然把住不放。

    “您听我说,”她又说,“您不要这个样子。您虽不富足,但早上您却做了个好人。现在,您再做次好人不好吗?您给了我吃的,现在,请您再给我一件东西——您的心。您有忧愁,这看得出。我不愿意您这个样子。怎样才能使您高兴呢?您看我能帮您做点什么。您吩咐我吧!我不想了解您的秘密,您不用告诉我,但我可以帮助您。我能帮我父亲,也一定能帮您。譬如送信什么的,跑跑腿儿,挨门挨户去打听,打听个住址什么,跟踪个什么人,这一切我都干得了。对吗?您可尽管放心,把心事告诉我,我去传话、送信。有时,传个话,便够了,事情就成了。总之一句话,让我为您干点什么吧!”

    马吕斯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一个临近摔倒的人,他不能在乎帮助自己支撑的树枝是怎样的。

    他凑近了容德雷特姑娘。

    “你听我说”他对她说。

    她立即打断他的话,眼睛里顿时闪出快乐的光。

    “对极了!我高兴您这样跟我说话,称呼我‘你’就得了。我喜欢!”

    “好吧,”他又说,“刚才那老先生和他女儿是你带来的?”

    “是。”

    “你知道他们的住址吗?”

    “不知道。”

    “能找到吗?”

    刚才,容德雷特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由抑郁转为快乐,这会儿现在,那双眼睛又一下子由快乐转为抑郁了。

    “要我做的就是这个?”她问。

    “是这样。”

    “您认识他们?”

    “不。”

    “就是说,”她连忙改口,“您想认识她,是吗?”

    “他们”被改为“她”,这里面产生了一种无法道明的苦涩。

    “别问这么多,能办到吗?”

    “替您找到那美丽的小姐的住址?”

    在说“那美丽的小姐”时,她用了一种奇怪的语调儿。对此,马吕斯颇感不快。

    “反正都一样!父亲和女儿总归住在一起。找到住址,就是这些。”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您给我什么回报?”

    “随你,要什么都可以。”

    “随我,要什么都可以?”

    “是。”

    “我定能办到。”

    她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急促地带上门,走了。

    这时,屋里只剩下了马吕斯一个人。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头和两肘靠在床边,陷入沉思,心头被一种乱糟糟的思绪萦绕,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一起向脑海涌来,但最终,他似乎在茫茫苦海里搜到了一丝微光,一点希望。

    猛然,他又从梦幻中醒来。

    容德雷特响亮而生硬的声音响在他的耳际,使他一下子警觉起来:

    “告诉你,我不会看错,我认定了,是他无疑。”

第108章 马里于斯(29)() 
马吕斯警觉起来:这容德雷特认定了谁?白先生?“他的玉絮儿”的父亲?怎么,容德雷特早就认识他?他马吕斯难道能突如其来地、出人意料地了解到他需要了解的一切,自己会从凄冷黯淡的深渊中被拯救出来吗?他难道终于能知道他爱的是谁?知道那姑娘是谁?知道她父亲是谁?啊!是不是掩隐他们父女的那厚厚的层层黑影已经到了消散的时候?是不是到了幕罩揭开的时候?啊!天哪!

    这次,他不是爬上那斗柜,而是纵身跳上了那斗柜。他又把眼睛对准墙面上那个小洞。

    十二白先生的五个法郎用在了哪里

    容德雷特家还是那副老样子,与刚才不同的是那妇人和女儿都换上了新衣,穿上了袜子和毛线衫,两条新毛毯丢在了床上。

    容德雷特显然是刚刚进屋,还和在户外那样,急促地呼吸着。他的两个女儿在壁炉旁边的地上坐着,姐姐在给妹妹包扎那被弄破了的手臂。那女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在一张破床上躺着,容德雷特大踏步地来回走动着,眼光异乎寻常。听了丈夫的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妇人,看见丈夫这个样子有些胆怯,后来壮着胆子对他说:

    “这么说,真的是他?你拿得准?”

    “没错儿!八年了!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一眼我就认出了!怎么,你没有看出来?”

    “没有。”

    “而我早就提醒你,要你注意!不错,那身材,那相貌都没有大的改变,有些人是不会老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那声音现在体面多了。啊!神秘的鬼老头,今天可落在我的手心儿里了,哈哈!”

    他转向两个女儿:

    “不要待在这儿,你俩!”随后,又转向他的女人,“奇怪,你竟没有认出他来。”

    两个女儿很听话,站了起来。

    那母亲不无担心地说:

    “手伤成这样能出去吗?”

    “冷空气对她有好处,”容德雷特说,“去吧。”

    显然,他是那类不容别人持异议的人——两个姑娘只好依令而行。

    在她们刚要跨出房门时,父亲一把拉住了大姑娘,用一种特别的口气对她说:

    “5点正,你们得准时回来。都回来。你们有事要干。”

    马吕斯集中了注意力。

    屋子里只剩下了容德雷特和他的女人。他又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一声不响,兜了两三个圈子。随后,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把身上穿的那件女人衬衫的下摆塞进了裤腰。

    突然,他转向他的女人,叉着胳膊,大声说:

    “你要不要再听我告诉你一件事?那小姐”

    “又怎么啦?”女人问。

    马吕斯明白,他们在谈“他的玉絮儿”,于是,他以焦急的心情等待着,把全部生命力都集中到了两只耳朵上。

    但是,容德雷特弯下腰去,说话声压得很低。说完,他才直起腰来,结束语声音是很大的:

    “是她无疑!”

    “是那东西?”女人说。

    “那东西!”丈夫说。

    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那母亲“那东西”这句问话里的意思。那凶狠恶毒的语调中搀杂着惊讶、狂暴、仇恨和愤怒。她丈夫对她说了一个名字之后,她便产生了这种表情。

    “不可能!决不可能!”她吼起来,“怎么会是她?又是缎斗篷、又是缎子靴,又是丝绒帽,光这些就值200法郎,而我们的孩子却光着脚,没一件像样的衣服!你没有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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