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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看看我爹爹!”
陆展亭打了个哈欠道:“先吃饭吧!”
“你这个丑八怪!”叶慧兰眉毛一挑,却被陆展亭笑着驳回,道:“你爹爹被这么多神医看过,即然没看好,想必也没看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可是从昨晚就没吃过半点东西,不先救自己,恐怕没命去救你爹爹!”
叶慧兰一咬牙,道:“带他去偏厅!”
陆展亭坐到了富丽堂皇的偏厅当中似乎还不满足,他笑道:“你们厨子既然是全杨州最好的,我也不麻烦,还是来你们几道地道的杨州菜,清蒸鲥鱼;银菜鸡丝;清炖鱼翅,这季节鲥鱼有点过了,不过想必难不倒你们叶府。其实我这个人不是挺爱吃苏菜,我偏爱口味清淡的浙菜,你再给抄个龙井虾仁,点心就随便吧,有千层油糕同翡翠烧卖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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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慧兰的一张粉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天才挤出一句:给他做。陆展亭好像没看到叶慧兰气极却又在拼命忍耐的脸,他手拿着筷子,欣赏着周围垂挂的画卷。他转了一圈,停在一张画前面,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一幅功架,可惜眼界忒小,画虎不成反类猫,可惜!“
“你说什么!”叶慧兰再也忍不住了,她跑过去指着陆展亭道:“你这个乞丐懂什么?这可是当今天数一数二的才子画的。”
“数一数二的才子?”陆展亭诧异地道,他回转头细看了一下画面,才哈哈笑道:“我说谁这么半遮半掩的,原来是傅青山的大作。”
10
陆展亭看到她满面的关切,顽皮性子又起,道:“你知道为啥?”他装作神秘地道:“因为我是一个收破烂的,每天都能收到好多别人丢出来的破烂里头有傅青山的画,我真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叶慧兰气急,但她除了舞刀弄枪,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也吃不准陆展亭说得是真是假,想到自己仰慕的才子所作的画居然被人当垃圾似的丢掉,她即羞且愤。陆展亭已经坐到了桌子前,开吃送上来的第一道菜。他挟了几筷子,皱了皱道:“这清蒸鲥鱼火候还不错,可惜拿来蒸鱼的笼子太过密封,这水汽上来又滴在鱼身上,凭白无顾的冲淡了几份鱼鲜味,多了几份清水汽。”他回转头对上菜的侍女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跟那厨子说,最好的方式是是在蒸笼下挂沙棉,就可以确保鱼味纯正了。”
叶慧兰忽然发现这个乞丐实在是有够讨人嫌,她气呼呼地走过去往陆展亭跟前一坐。陆展亭好像直到现在才看清她的脸色,吓了一跳,立刻乖巧的不再说话。以后的饭吃的很沉默,叶慧兰发现这个乞丐吃饭提筷夹菜,很多动作都做得极其优雅,而且他对菜也似乎只是浅尝即止,于其说他在吃菜,不如说他是在尝菜。叶慧兰虽然对琴棋书画一点不懂,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幼又喜欢与下人一起厮混,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差别。如果不是几十年的习惯,绝对养不成这个乞丐的动作。这么想着她凭空对眼前这个丑八怪多了几份认同与好奇,她很快又发现他似乎总是在笑,看起来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可是当他不笑或者沉默的时候,会发现他的目光中总是有一些忧伤。
陆展亭吃完了饭,摸了摸肚子笑眯眯地道:“酒足饭饱,可以去看一下你的爹了。”
叶慧兰似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随口嗯了一声。两人出了偏厅,厅口有两把软椅,叶慧兰坐了上去,陆展亭哈哈一笑道:“吃饱不走两步哪里行,我走着去,你坐吧!”
两人约莫走了一柱香的路程,一路上陆展亭似闲庭信步一般。等进了一处园子,园子题牌名为竹心园,园子里的景色果然同外面大异其趣,周遭栽满了竹子,品种以龟甲竹、实心竹、唐竹为主,近窗棂附近一边栽种了金镶玉;竹干整体金黄;每节却有一条绿道儿;相邻两节的绿道儿交错而生。另一边则是一丛玉镶金;碧绿的竹干;每节却镶嵌一条黄道儿。两丛极珍贵的竹子相!成趣,陆展亭顺手摘了片竹叶放置于鼻端轻吸了一口气。
门内有一女侍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碗药残渣,见叶慧兰站于门外行了个礼。
“爹爹,喝了这药好些了吗?”
“回三小姐,药老爷一顿也没少,只是不见效果。仍旧胸闷气短,头晕目眩,胃口也差,前些天药房里开了一些补药,熬炖了老爷服了,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陆展亭伸出手指沾了一下药汁,放进嘴里,道:“你们家老爷病了有多久了?”
“十多年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药。”
“我爹素来懂得爱惜身体,以前即使没问题,也会服一些汤药调理,冬令夏至,我们也从来不会忘了给他进补。你说我爹爹会不会像小四子那样也种了什么毒。“
陆展亭不答,而是推门进了屋,见里面有一个消瘦如骨的老者正昏躺于床上。他伸出手搭了一会儿脉,然后又让叶慧兰将所有曾经开过的方子都拿来。他一张一张的翻阅,直到掌灯时分,才吃了几口饭菜,又接着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方子。他见最初的方子上有一些朱笔批示,叶慧兰告诉他这是当初叶家老爷子精神好的时候对这些方子的评价,叶老爷子据说自己也是一个通晓医术之人。陆展亭听了微微一笑,然后询问了一些叶老爷子的饮食爱好。
这么一个看上去落魄到极致,又丑又脏的男人翻书阅卷竟然是如此的和谐,叶慧兰对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强的探索的欲望。
近半夜,陆展亭才放下卷宗,打着哈欠道:“你父亲是陈年旧疾,我不敢保证肯定能治好他。但是如果你要我治他,首先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哪两个?”叶慧兰脱口而出。
“第一,我要搬进竹心园与你父亲同住,这三个月内除我以外,不得有人进入竹心园…”
“你说什么?”叶慧兰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我父亲从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我怎么能放心的把他交给你这个丑八怪?”
陆展亭一笑,深深作了一揖,道:“那我可就帮不上忙了。”他刚起身,叶慧兰一伸手拦住他,咬着牙道:“我凭什么信你这个丑八怪?”
陆展亭听了,仿佛觉得这是个再好笑不过的理由,不由露齿一笑。叶慧兰不禁有一点发呆,那笑容看起来有一点懒散还带了一点漫不在乎,陆展亭笑道:“其实我也常劝别人不要相信我。”
叶慧兰愣然半天,才道:“二个月!”她见陆展亭面露诧异之色,便心有不甘地喃喃道:“两个月之后,我大哥就回来啦,我就做不了主了。”
“好,两个月就两个月。”陆展亭一笑,又道:“我还有第二个条件…如果你爹爹好了,我就要走人,一百两银子你要记得给我,另外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我,也不许再来找我。”
叶慧兰不屑地道:“等真有这么一天,我巴不得你早早消失呢,又丑又臭又脏的。”
“成交!”陆展亭微笑道。
可没隔一天,陆展亭的举动差点让叶慧兰撒约,他即没开口要一些珍稀药材,又没有要一些特殊的器具。倒是要了一筐九江洞庭最上等的橘子,又要了一大堆的书。一些暗中监视的仆人对叶慧兰说,陆展亭就这么着整天躺在院中,边吃橘子边看书,橘子皮丢台上,看过的书丢台下。
隔了十天左右,仆人回来跟叶慧兰说,陆展亭这一次总算开口要药草了,不过只要一味甘草,说是他这两天躺院子里受了点凉,有点咳,要点甘草来润润肺。叶慧兰顿时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她带上鞭子有心要去教训教训这个波皮无赖,走到竹心园,又觉得自己轻口承诺,如今别说两个月,两个十天都未到就要反悔,又有一点抹不开脸,心里即气又恨。她想了又想,终于悄悄地爬上围墙想自己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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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展亭果然在庭院当中,天色已晚,他也没有回屋,而是抱着双膝缩在椅子中,他的头深深地埋于双膝之间。那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让叶慧兰的脾气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断断续续微弱的抽泣声,她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陆展亭在压抑的哭泣。
叶家的仆人见叶慧兰面无表情的回来,连忙问怎么处理那个乞丐。叶慧兰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句,以后不用再去监视了,便留下一头雾水的下人自顾自走了。
叶顾生醒来好几次都只发现一个脸上长着一块大胎记的男人在身旁,只要他一醒就灌他喝一种满是橘子味的盐水。起先,他还没什么精神询问,渐渐地,身上有了一点力气,便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
陆展亭将橘子瓣放入嘴里,眼却不离开书页,淡淡地道:“你们家三小姐请来的大夫!”
叶顾生沉着脸道:“你叫什么,哪家医馆的,过去替什么人看过病?”
“我叫蛛儿,蜘蛛的蛛,我没进过什么医馆,以前没给什么人看过病。”陆展亭想了想,忽然高兴地道:“不过我给一位李大人家的小狗治过哮喘,那可是个三品道台。”他边说边将刚吃的橘子皮丢水壶里,叶顾生忽然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喝的水就是这么泡制出来的,又惊又气,他颤抖着手,指着陆展亭道:“你去给我把慧兰叫来。”
陆展亭将那水壶放于一个炉子上,又随手丢了几根甘草,自己则往椅子上一躺,道:“不用叫了,三小姐已经全全把你托付给了我。“他转头得意地一笑,道:“这里除了我,谁也不会进来!”
“这个不孝女!”叶顾生气得头晕目眩。
陆展亭讶异道:“后汉有一位六岁的陆绩,去九江见袁术,不过带了两个九江橘子给母亲,世人就称他至孝,还赋诗云:孝悌皆天性,人间六岁儿。袖中怀绿桔,遗母报|乳哺。虽然你家小姐十六岁了也不止了,不过她弄了几大筐九江的密橘,你怎么能说她不孝呢?”
叶顾生听他东拉西扯,气得口干舌燥,大呼水,陆展亭笑眯眯地端着茶壶进去,叶顾生一尝,又是橘子,盐巴,甘草水,他一口吐了出来,道:“你去给我倒干净的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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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展亭也不同他分辩,只是将茶壶茶碗往他的床头一放,笑道:“这里只有这一种水,你不喝就忍着吧!“
叶顾生桀骜不逊,一生当中哪有受过这种气,偏偏他浑身无力,又不能起来打陆展亭,至于骂,陆展亭极是伶牙俐齿,他更加是骂不过陆展亭。忍了一天不去喝那水,可是端上来的饭菜又根本没有汤水,只有几样时蔬小菜,一碗白米饭。陆展亭倒是让他先吃了,再就着剩菜扒了一碗饭。叶顾生忍到晚上,终于耐不住连喝了两茶碗橘子水,他听到陆展亭在门外的轻笑声,躺在床上是又气又羞。
第二天,饭菜照旧端了上来,叶顾生硬撑着将菜都吃了个精光。陆展亭见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就着剩下的汤汁扒了一碗白饭。叶顾生没得意多久,不久便觉得胸闷腹涨,头又晕眩起来,只听门外陆展亭淡淡地道:“不好受,就多喝两口水吧!”叶顾生不去搭理他,隔了一阵子还是觉得口渴,终于忍不住又喝了两碗茶。到了晚间,只觉得腹痛如绞,连忙喊陆展亭扶他起来如厕,不一会儿就解出几大块坚硬如石的东西,当中又不停地排气,叶顾生见陆展亭在一旁捏着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气恼之极。但躺回床上,发现堵了十几年的胸口一下子畅快起来,不由了暗暗称奇。
他心里虽然觉得陆展亭恐怕确实有些门道,但他自负惯了,也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