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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脂吃惊不已:“你们青丘九尾果然名不虚传,真得很聪明!那你又是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多待一会呢?”
“我”苏雪禅轻吁一口气,“那自然是因为,我也心有所属了。”
“这不可能呀!”舍脂嚷道,“世界上有他一个怪人就够了,难道你是那第二个怪人么!”
她绕着苏雪禅观察了一圈,那神情就像天真好奇的少女,真是灵动可爱到极点,“我活了那么久,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不为我倾倒的,哪怕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了白头偕老的爱侣,但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也要把所有前尘往事都抛个干净,转眼就把自己海誓山盟过的情人丢到一边但黎渊不是这样,你怎么也不是呢?”
苏雪禅摇头,心说你这是天地造物,几乎美成了一种法则,一种值得参悟的道,怎么能和普天下的凡夫俗子计较?但他还是好言:“凡事总有例外,也不能太过肯定。”
“你不会骗我罢?”舍脂一脸怀疑,“你要是想像以前有些人那样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才这么说,那我可不能饶你!”
苏雪禅不禁笑了起来,他道:“那你为什么会喜欢龙君呢?”
舍脂顿了一下,“他帮我报了仇,他是我族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你这个只能算是感激之情吧?”苏雪禅奇道,“离喜爱之情还差得远啊。”
舍脂皱眉:“算感激吗?我的兄长也对我这样说过,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感觉不到,也没经历过。”
“那挺好的,”苏雪禅轻轻一笑,“感觉不到,也就不会受苦了。”
他们这边聊得火热,宴席间的气氛却是古怪至极。
主人不开口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中的酒爵,剩下几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也陪着主人打哑迷,席间仅有侍女来来回回,流水一样地奉上各类菜品。
虽然知道应帝脾气古怪,可古怪也不是这么个古怪法啊刚才还态度冷淡,气走了舍脂公主,旁边阿修罗王子的脸都青了,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庭下众人心中咕哝个不住,但就是不敢说,就在这时,坐在应帝下方的男子微微一笑,对着黎渊道:“应龙神这里的待客之道似乎不太好啊。”
丝竹之声一顿,殿内顷刻间鸦雀无声。
众人惊骇地望着那男子,真是个铁胆铮铮的汉子,竟敢直接出言和那个煞神叫板!
黎渊勾起嘴角,“你待如何?”
男子爽朗一笑:“那些美貌的龙女来了又去,我杯中却偏偏无人斟酒,那边的姑娘,你站在偏僻地方已经够久了,何不来为我斟一杯酒呢?”
黎渊皱起眉头,冷声道:“辛珂。”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在大殿的角落里。
辛珂身着一身紫裙,从阴影中慢慢走出,她捧起盛放酒觥的金盘,步履娉婷,秀美眉目间自有一番雅致气韵,她徐徐走至男子桌前,为他的杯中斟满了酒。
殿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望着这边,包括黎渊。
“姑娘甚美。”男子笑道,“眉目低垂,颇有一番风姿。”
“大人过誉了,”辛珂低眉道,“有舍脂公主在,奴不过是米粒之光罢了。”
男子高声笑道:“不不不,姑娘的美不在皮相,而在内里。”
辛珂缓缓眨眼,唇角弯起,手指扣在金盘的边缘。
“尤其是姑娘的眼睛”男子低声诡谲,“与常人都不同,异常朦胧,就像永远下着雨的天空”
话音未落,他重瞳骤现强光,蓦然笼罩住了辛珂纤弱的身影!
黎渊掌拍桌案,四方海神齐齐掠起,大殿一片惊哗!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说时迟那时快,之前被光幕笼罩的辛珂周身大放光华,犹如当空悬挂的一轮耀目烈阳,黎渊伸手一掌,将万千悬浪如刀锋拍出,天地一声震响,无垠山河幻图自殿内延伸而去,将当中的辛珂陷在一片墨色淋漓中!
黄龙的幻影如环绕世界的长虹,将整个水墨江山头尾相衔,龙身之间,滔天白浪自四方倾覆,从中现出四位上古神祗的身形。
“自逐鹿一别,已有上千年未见了——”黎渊高站天渊,低沉声音响彻云霄道,“——雨师。”
此时的应龙宫早已乱成一团,在听见“雨师”那两个字后,从阵图中抽身离去的开明兽微微一笑,重瞳自现神光,无数仙人纷纷祭出法宝坐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唯恐夹在几尊大神间被当了无辜的炮灰。风起云涌,海面亦泛出极其灰暗的深黎色,在沉沉聚拢的低厚云层间,隐隐有雷光闪动。
望着那广袤延伸至天边的幻境和四散奔逃的人群,苏雪禅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舍脂已经当机立断,立即拉着他道:“走,快离开这!”
伴随呼啸风声,舍脂臂弯间倏然现出一条环绕周身的纷扬丝绦,宽如玉树,色若云霞,宝光烂漫,其上刺绣灿烂的星尘明月。舍脂就如那些壁画上的飞天,仅凭一条紫气萦绕的披帛彩带,就领着苏雪禅飞上了雷声沉响的云空!
“紫绶云光带?!”苏雪禅不禁失声,这件传说中的顶级法衣,脱胎自释尊布道时诞生的第一缕紫气,后被善匠在其上纂绣漫天三千星辰,织以天河之水,哪怕是没有丝毫灵气的凡人,在披上它的瞬间都能飞升至云层之上,没想到却是在舍脂手里!
“雨师竟然在这里!”舍脂咬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雨师是谁?”苏雪禅大声问道,此时天际已经落下了无数道闷雷,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和舍脂说话。
舍脂道:“雨师就是兵主蚩尤的旧部!这个女人最善伪装掩藏,没想到她居然敢藏在应龙宫里!”
苏雪禅张了张口,在呼啸的狂风里,他只觉脑海中一声轰鸣,有无数纷扬如雪片的东西飞掠而过,但又随之转瞬即逝了,他想要伸手抓住,但只捞到了几丝不着痕迹的絮羽。
舍脂忽然在此时停下了步伐,带着他遥遥浮在高空上,而他们四周尽是奔向四边天际如流星的云气车辇,白鹤青鹿。
“怎么了,怎么突然”苏雪禅凝神向前方望去,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滞留在半空中,就堵在他们前方。
苏雪禅登时睁大了眼睛。
“辛融?”
“雨师!”舍脂厉喝一声,如玉双臂张开,自怀中祭出一把七宝琉璃琴,持双手反弹之势,紫纱如飘渺翻卷的云雾,一路飞扬到雷鸣之上!
苏雪禅瞳孔紧缩:“你、你说什么?她是雨师?!可龙君那里辛融怎么可能是雨师!”
“雨师为天地雨泽所化,无骨无血,无形无象,”舍脂摇身一晃,竟将琉璃琴劈作三个,于天光中化出三头六臂,三口齐张,“能变耄耋老人,能变垂髫小儿,亦能于瞬间分出万千雨泽身,黎渊那里的是雨师,站在你面前的,也是雨师!”
“辛融”的脸忽然现出一阵诡异的涟漪,如落雨击湖产生的波纹,她微微一笑:“殿下,不是要由奴为您安排离开应龙宫,回到青丘吗?殿下为何要先行一步呢?”
苏雪禅浑身如坠冰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雨师,腰间流照君却在刹那锵然出鞘!
“待在紫绶云光带的范围里!”舍脂一头喝道,“雨师乃蚩尤旧部,亦是历劫万年的大能,你不是她的对手!”
苏雪禅牙关咯吱发颤,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雨师亲自潜伏在应龙宫内,是她引他到失去理智的黎渊那里,也是她拿走了他的剑穗,转手就将其交给不死国,使双亲担忧他在应龙宫内的安危而解除对神人的胁迫,甘愿忍气吞声地蛰伏,就连那张便笺,说不定也是她写的!
——变成黎渊的模样,写一张字迹相同的便笺,对她而言又算是什么难事?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她竟然骗了他那么久
“殿下何必怪奴?”雨师莞尔,“奴不是给了殿下想要的吗,您不是如愿与龙君度过了一夜又一夜的春宵”
“住口!”苏雪禅勃然变色,“无耻之徒真是无耻之徒!”
此刻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一头装成绵羊的豺狼!
舍脂也愣住了,她看着雨师,又看着苏雪禅。
“舍脂公主,您又何必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强出头呢?更何况,他还是您的情敌,”雨师柔声道,“请您离开此处吧,日后雨师必有重谢,阿修罗族亦会有莫大的好处。”
舍脂一声冷笑。
“你在指使我么?”她一身持琴,一身反抱,一身指按琴弦,彩带飘逸,云气缭绕,“我这辈子最恨有人对我指手画脚,第二恨的就是连带神人诸国在内的蚩尤一支,很可惜,你两样全占。”
雨师缓缓点头:“确实这太可惜了。”
——天地风雨骤来!
无尽雨丝细密如万千钢针,自云间浩然游荡,丝丝银亮,密密匝匝,在海天交界的上空扭成无数粗壮巨蛇,轰然向舍脂砸下!
舍脂美目圆睁,一扫琴弦,刹那间高山击雪,长河崩散,浑如十万铁骑伴随万里朔风隆然践踏在广袤云空,那琴声一音散作七音,七音又化千种音,舍脂仅仅拨弄了一下,就奏出了三千诸世中的重重人间,百年浮屠!
音波扫荡六合,打得大雨四下溃败,皆哗然解落于翻滚咆哮的海面之中!
苏雪禅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目睹这种级别的仙人对战,若不是周身有紫绶云光带替他护法,他只怕早就如上次那样被余波击落大海了。
雨师身形岿然不动,她一扬手,天地间继续风云变幻,落雨自海面滴滴升起,又重新聚在空中,她笑道:“舍脂公主的琴音真乃天下一绝,就是不知道,您能在这样的天时里和我僵持多久?倒不如将你身后的青丘狐交予我,让我们彼此间都省点力气罢。”
舍脂冷冷一笑,三双光润如雪的玉手齐齐按在透明琴弦上:“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好了,自大劫一别,我想要蚩尤一脉部族的命已经想了很久了。”
第26章 二十六.()
而在应龙宫上空,黎渊和四方海神仍然在同“辛珂”对峙。
“竟当真是雨师”禺疆面色惊异,手中托着一尊漆黑番印,“逐鹿之战已成定局,你和风伯还想要做什么?”
“没了主人的狗还学不会老老实实地当一条丧家犬?”弇兹容颜妖异,樱唇刻薄,“不要妄想着翻盘了,大局已定,你是脱不出天道的手掌心的!”
光茧静静地散发着金芒,空气里涟漪起一阵安逸的波动,只见无数柔软细密的雨露从光幕中丝丝缕缕地融出,慢慢自外部汇成“辛珂”的头颅、五官、四肢、躯干
“能破天下任何迷障,看清一切真实之物的重瞳开明兽,四方掌控天下水泽的海神,还有一位权倾八荒水部的应帝”她缓缓睁眼,竟丝毫不费力气,就从开明兽的束缚中脱出身来,“为了使我不起疑心,特地大摆筵席,让开明兽混在宾客之间,真是煞费苦心了,龙君。”
“雨师虽不善谋略,但是最能隐没躲藏,”黎渊面无表情,“我也没想到,你的胆子会那么大,就潜伏在我身侧。”
雨师微微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龙君英明神武如斯,还是免不要灯下黑吗?”
“闲话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