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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真把脑袋扭到窗口外面,脸上露出一些笑纹。
“方真。”
“恩?”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错,但是我还是要招惹你不快一下。”
“你说。”
“我是说,小豆,他的智力在飞速地发展着,如果原来的小豆的意识无法战胜那只野兽的意识,未来……恐怕你担心的那个人,真的无法活下去,你我都知道他有多么的可怕。”
“……我知道,我等着,我在想办法,有些苦果总归是自己酿的,再难吃也要吞下去的。”
“我说,你是不是说,啊,我要付出自己的生命赎罪这类蠢话?”
“怎么会,你傻啊,那是最傻的人才要说的话吧。”
海面上有一丝丝的微风,船舶路过的海疆难得的风平浪静,方真和方舟躺在一张床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从他们认识开始从未如此畅谈过。
方真觉得自己算是突然悟了的。以前他拼命扛着、拧着、坚守着,到了最后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去努力,那些事情他真的无法改变,即使扛着也是自找难受,所以他服软了。是……只要能舒服的活着,他想从现在开始舒服地去过每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但是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人,突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一般,他决定向生活屈服,做一做以前从来不屑去做的事情,比如,比如,和方舟聊天,比如,离开他房间的时候亲吻一下那个男人的嘴唇,留下犹如被雷劈的焦黑的人,一脸笑意地离去。
一日后,白水城的有风登陆点,缨然慢慢地走下船,方真和方舟惊讶地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神秘的、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全世界上最不快乐的男人,他走下船,伸开双臂,大大地伸开,他跪下,呐喊,亲吻地面,五体投地虔诚地趴在那片土地上。
接着他翻滚着,拼命地在那里奔跑着,然后他跪又在那里,双手举向天空大声喊着:“琴闻人……!我回来了,你看到了吗?我回来了,姐姐……你看到了吗?我又回到了陆地,我活着,我在呼吸着,我回来了……琴闻人,你看到了吗?哈哈……琴闻人,我来了,就像你当初毁灭我一般,我会把你的世界一层又一层地扼杀掉、痴缠掉,我会毁了你喜欢的人,你的弟子,你最爱的融心,琴闻人……”
缨然在呐喊着,那些船舱上涌出来的有风后人在激动地附和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放肆地呐喊着,呐喊着内心的憋了几百年的委屈。
方真靠着船上的栏杆,他没看那群已经癫狂的人,他看着远处的海岸,那里升起一层黑云,而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拾到
偌大的室内体育馆中,少男少女们在骚动着,任何一丝好笑,或者不好笑的事情都能引起这些少年男女们发出夸张的笑声和共鸣。
球砸在木质球场地面的砰砰声,球鞋擦动地面的咯吱声,嬉笑声……
包四海穿着一套运动服,坐在加油的队伍里,他盘着腿,手里拿着画板,很随意的画着场地里那些毛手毛脚,嘴巴乱喊,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同学们,他个子太低,班级球队轮不上他上场,即使轮上了他也不能上,他要好好爱护自己的手,不能参与那些有直接身体碰撞的运动,乐医这个行当,从选择开始他就必然要放弃那个完整的世界。
关于完整,大概吧……
包四海在画一幅画,他每天都在画着各种各样的素描,老人的,孩子的,男人的,女人的,鱼悦告诉他,要他画出一万副不同的表情,一万副不同的心情。
一万张,每张都不许重样,这样才可以,包四海不知道这些练习能带给自己什么,但是,他知道,听哥哥的总是没有错的。
一个球画着弧度,旋转着高速的撞向盘腿坐着的人群,包四海没有抬头,身子向边边躲避了大约半尺,他的动作看上去很随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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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擦着他的耳朵,撞向了他身后的那位眼镜同学,那位没有防备的同学,当场鼻血长流,倒了下去,包四海露着惊讶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帮忙救护。
那个球,不是无意飞来的,关于这种看似不经意的碰撞,每天都有很多次。自从上次那位老师的事件后,包四海就在学校出名了,很多人喜欢他,男孩子,女孩子,他被人追捧,少年们的崇拜总是盲目的,有时候,他(她)们甚至为一个人浮浅的长相而去崇拜。一个敢于和警察顶撞的人,得到追捧,理所当然。
那么,被那些来自同龄人的嫉妒也是理所当然,这种可笑的,毫无趣味的,甚至玩得很低级的碰撞,下绊子,破坏他的私人物品,比如,剪断他书包的带子等等之类,层出不穷。
包四海扭头看下场地中一脸无辜的某个同学,以前,这位同学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高大,帅气,家世好,舍得为同学花钱,这些浮浅的理由奠定了他在学校的地位,许多人喜欢他,他一直顺风顺水,如果没有包四海的话,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他大概能威风到毕业。
捡起丢在地上的画板和飞扬在体育场,被人故意踩上几个脚印的素描,包四海觉得那些人很可笑,他是谁,他是包四海,他是一个小骗子。他出生,成长在最低等的羊皮弄,他能从最贫穷的人手里骗到钱,当然他也算蹲过一次监狱的人,他也见识过比这些残忍百倍的欺负,他认为饿肚子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呢。
包四海拍拍画架和那些画,跟着瞄了一眼那几位少年,眼神里带着一丝丝嘲弄,嘴角勾起一个他什么都知道,我就是不在乎你,小看你,藐视你,气死你的冷笑,接着转身离开。
一位球员,狠狠的,把一个篮球砸在地面上:“呸,该死的矮子。”
是的,包四海个子不高,在同类的孩子里他属于低人一头的孩子,以前也许他在乎,但是现在他没时间在乎了。自从那一天,他看到了那一段可怕的,昂长的距离之后,他想他的人生只有一个目的了,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要努力的追赶他。
“您不应该在这里,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几个人处理了吧。”易两不知道从那里悄悄的站了出来,他总是神出鬼没。
包四海扭头看着易两,最近他可以说的字眼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啰嗦,当然这也只限于他面对自己的时候。
“你傻啊,这是学校,不是战场。”包四海伸出手,搂住易两的肩膀下了楼,易两悄悄的微微屈膝,努力维持着某人身高能够得到的高度。
下午,放学的路上,不,也不能说是放学,他翘课了,原因是,化学课,他不能上,这不被允许,所以他只好无奈的“翘课”了。
包四海继续抱着自己的画架,他坐在学校附近的巷子口,巷子口对面有几位修鞋的匠人,他们的表情总是很有趣,包四海很喜欢,决定好好的画下来。
正画的当口,隐约着,身后的巷子里隐约的传来一阵阵的嬉笑的声音,那种不怀好意,笑的很恶心的声音。
包四海放下画夹子,他敲敲太阳|穴,这个动作的原始主人叫帝堂秋,他总是作出这种,不要逼迫我,其实我真的在忍耐你,不要烦躁我,我真的不想理你的样子。包四海在生活中,每时每刻的都在模仿着,当然他的年纪正处在模仿的阶段。
“变态。”
“靠啊……你看到没,他没穿衣服!”
“喂,你是傻瓜吧,白痴吧,你怎么不穿衣服呢?”
巷子口垃圾堆附近的角落,包四海看到那几位学校里所谓的偶像,校园球星,他们也翘课了,他们从学校溜出来,跑到一个巷子里,欺负一个连衣服都没穿的人,这人为什么不穿衣服呢?但是,被这几个人欺负的,肯定会是包四海救助的对象,这一点不容置疑。
“我说,你们相信吗?我帮你们拍了照片,另外,我还叫了校监,你说,我们那位伟大的,严肃的,充满正义的校监看到你们,会不会把你们剩下的那点可怜的积分扣掉啊?我听说,有些人,今年的学分再扣的话,最后只能跟幼稚园宝宝同班了”
包四海的声音从巷子口慢慢传来,几位玩耍的正兴奋的学生,扭头看着那边,包四海摊开手:“真的,你们听。”
他伸开手,远处,隐约着,犹如巨象进村,地板被缓缓震动着,几位刚要发飚的学生,互相看了一眼,被那位体重三百多斤的胖校监抓住,他们真的死定了。
“你给我们记住!”领头的说了一句场面话,接着和同伴翻墙跑了。
包四海咧咧嘴巴,觉得这个场面好恶心……他慢慢走过去,看着缩在墙角的那个人影。这人从身体形状看,大约和自己差不多大吧,包四海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他缓缓蹲下,伸出手:“嘿?你……没事吧?”
那个人,双手紧紧抱着头,浑身发抖,隐约着一些抽泣声慢慢传来,这种哭法,一般发生在小孩子的身上。
这哭声不对劲,包四海又叫了这人几声,他只是不应,一门心思的低头抽泣。
包四海无奈,只好站起来,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这人身上,他总不能就叫他这样吧?毕竟光着也不像话。
也许是来源于衣服的温暖,那个人停止了抽泣,慢慢的从臂弯里抬起半个头。
这人有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神无比纯真,畏惧,害怕,忧郁,寂寞,恐惧,胆怯,犹豫,盼望,包四海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能有一双眼睛,能包含着这么多情感。
“别怕,我没有恶意。”包四海安慰着那个少年,但是,那个少年受惊一般再次把脑袋压低下去。
一边的易两站在巷子口对包四海喊了一句:“时间到了。”
是啊,天要黑了,包四海,要去做每一天最重要的练习了,从西城到北城,白水是个巨大的都市,等包四海赶到那个地方,需要最少倒腾四次车呢。
包四海看了下这个人,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一把零钱放在这人面前:“你一定遇到了事情,不过,我看你也不愿意说,听我说,我觉得,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是肚子饿,除了肚子饿,没有更加悲惨的了,真的。”
包四海转身站起来离开了,他没要自己的外衣,甚至他走了几步后想起来,自己的书包里似乎还有一个面包,早上离开的早,嫂子给硬塞了个面包。他走到易两面前,伸手从易两背着的书包里摸出那个面包,转身来到这人面前,轻轻的放置在他那双满是泥巴和伤痕的裸足面前,接着他转身离开。他认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也许这是包四海和那个家其他人唯一不同之处吧,帮人有度,这是做人的基本,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未必圆满,需要帮助的人遍地都是。
这种思想,来自,羊皮弄。
披着包四海衣服的人,慢慢的把手从臂弯里彻底抬起,他很脏,出奇的肮脏,即使他抬起头,仍旧无法叫人看到他的五官,除了那双眼睛。
他伸出手,慢慢的拿起放在地面上的那个面包,接着看下远方。
“哥……哥哥。”这人努力的吐出几个字,接着开始狼吞虎咽的吞咽那个面包,他很久没吃东西了,失去蛋白质和维生素的身躯在一艘货轮的冷藏室整整睡了一个多月,等他上岸的时候,这个身躯无法提供给那个贪婪的大脑以营养,于是,一直沉睡着的某种思想,慢慢苏醒,慢慢的开始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