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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殷不沉懒洋洋地问,对方没有显出特别的法术,他用不着害怕。
“是人类就去晋见慈皇,是妖族就跪下投降。”
殷不沉大笑一声,目光越过来者,望向麒麟背上的主帅,“慈皇还没死哪,了不起,统率一支叫花子军都不忘了摆排场。老子是妖族,姓殷,叫殷不沉,乃南海蛟王之子,如今是断流城城主,你们要从我这里经过,先交买路钱吧,也不贵,让慈皇向我磕三个头就够了。”
骑士冷冷地哼了一声,拨马驶回。
“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再瞧瞧凡人有多脆弱。”殷不沉在对地猴子说话,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他也不敢太大意,召出一根妖骨杖和一颗半枯妖头,回头望了一眼祖师塔,心中更有底了。
“道尊好像认识慈皇……管他呢,既然让我当护持者,就由我做主,大不了饶他们不死,但是得给一点教训,‘是妖族就跪下投降’,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灭妖。”
让殷不沉失望的是,骑兵居然退却了,驶出五里之后,半数骑兵保护慈皇回大部队中去,三十余名骑兵停下,全都下马,一名将军弯弓搭箭,三人提笔在箭矢上加持符箓,剩下的人跪成一圈,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圣符皇朝的军队沦落到这种地步啦,连现成的符箓武器都没有。”殷不沉更不怕了,以杖敲击妖头,释放出三缕黑烟,一缕留下自保,一缕前行进攻,一缕速度慢些,可攻可守。
对面,三名符箓师退到一边,弯弓者仍然没有射箭,一名跪着的士兵站起来,双手举起一尊古神像,嘴里大叫大嚷,突然对着箭矢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僵直地倒下。
殷不沉吓了一跳,他对死人不在乎,可是慈皇手下的人类战士竟然用上妖族的血祭之术,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弯弓者终于松弦,加持符箓、沾有鲜血的箭矢射来,正迎上飞在最前面的进攻黑烟,砰的一声,烟消无踪,箭矢未停,力道更足、速度更快,转眼间撞上中间备战的黑烟,又是砰的一声,将其击溃,箭头光芒骤盛,像一大团火焰扑面而来。
殷不沉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他脚下的地猴子也都焦躁不安地吱吱乱叫。
只犹豫了一小会,殷不沉决定逃走,翻身跳在地上,撒腿就跑,几步之后才想起飞行。
地猴子们愣了一下,手脚并用,纷纷向地下钻去。
符箓之箭不管地猴子,只追殷不沉一个。
“道尊!救命啊!”殷不沉一旦失去信心,也就不在乎脸面了。他飞得快。箭矢更快,没多久就到了身后,他几乎能感觉到炽热。
慕烈挥刀迎上来,“快过来!”
殷不沉惊慌失措,差一点就奔慕烈飞去,突然想起这是一名凡人,哪来的本事挡住连他都不敢接招的符箓之箭?于是继续向祖师塔飞去,目光到处寻找慕行秋的身影。
只是转了一个念头,殷不沉的速度稍有放缓,猛觉得后心一痛。护身黑烟已破,妖力全失,惨叫着跌落在地上,正好掉在慕烈脚边。
慕烈大喝一声,扬刀接招,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符箓之箭连同光芒四分五裂,落地不见,慕烈被震得手臂发麻。险些连刀也握不住,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是心惊不已。
殷不沉既惊讶又害怕。“我、我被射中了,快去叫道尊救我,不不,道尊不擅长救人。得去城西请秦道士。”
“是是。”慕烈跳起身,刚要跑又停下了,“不行。敌人追来了。”
“啊,这么快?”殷不沉勉强支起上半身,向北望去,果不其然,那名弯弓将军带领部下骑马追来,速度奇快,离他已经没多远了。
“还得去叫道尊,让他先打败这些人再说。”殷不沉顾不得疼痛,一跃而起。
“咦,你没有受伤。”慕烈看着殷不沉的后背说。
“没有吗?”殷不沉反手用妖骨杖在后心处摸了一下,果然没有箭伤,运行妖力也无大碍,原来他是被吓得掉下来,而不是身负重伤,“这是内伤,法术的事情你不懂。”
殷不沉明白了,他没有受伤、慕烈能接住符箓之箭,都是因为受到了保护,不管保护者是慕行秋还是秦凌霜,他都有恃无恐。
骑兵追上来,弯弓将军看着慕烈,“你居然能接住我的破妖之箭。”
“也没有多难。”慕烈横刀身前,对自己受到的保护一无所知。
“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会与妖族勾结?”弯弓将军问。
“妖族?谁是妖族。”
弯弓将军看向殷不沉。
“他是妖?”慕烈知道殷不沉的名字,跟他从来没交流过,只觉得此人身边的地猴子很奇怪,没想到他会是妖族,想了一想,“左流英还是人类呢,不也照样抢夺元婴?只要与左流英为敌,我都当他是自己人。”
弯弓将军摘下头盔,对殷不沉说:“我好像见过你,你刚才嘴里喊的‘道尊’是谁?”
殷不沉没受大伤,肋骨却一直疼,没好气地说:“老子声名远扬天下皆知,你见过我,我可……我好像也见过你,你是那个什么国的王子?”
“我是踏浪国怀璧王。”
殷不沉一下子想起来了,几年前他与刚刚离开止步邦的慕行秋一块去过南方的踏浪国,在那里击败了半魔和大批妖军,当时的怀壁王子因此称王。
“你也没死?哈,昆沌的五行之劫还真是……你能称王,我还有一份功劳呢,你居然射我一箭,真是忘恩负义。”
“道尊是慕将军吗?”怀壁王只在意这一件事。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殷不沉的信心又回来了。
怀璧王跳下马,将刀、弓、头盔都交给随从士兵,两手空空地走来。
殷不沉举起妖骨杖和妖头,“别以为有过一面之缘,我就会手下留情。”
怀璧王走向的却不是他,殷不沉和慕烈转身看去,慕行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就站在十几步之外。
“道尊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你去套近乎也没用。”殷不沉大声提醒。
怀璧王充耳不闻,走到慕行秋身前,单腿跪下,垂下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慕将军,想必是古神的安排。求您救救这支不幸的军队吧,它就要毁在慈皇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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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十七章七 疯皇()
慈皇的头发变得灰白,脸上带着嘲讽与冷漠的神情,肚子里装满了愤世嫉俗的词汇,这些词比寒冬里的狂风更具破坏力,听者无不心灰意冷,瑟瑟发抖,但是没有将士因此逃离,不只因为他是人类的皇帝,更因为他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强意志,就是靠着这股意志,圣符皇朝最后一支军队才得以留存,将近十万人才能在乱世中活下来。
他带领三十多名随从——这是最精简的队伍了,他们手里的旗帜能够证明慈皇的身份——来见慕将军,慈皇本不同意这种安排,但是听说祖师塔就在城外之后,勉强同意了。
相距十里能够清楚望见祖师塔的时候,慈皇第一次停下,冷笑一声,“绝情弃欲,道士们还真是绝情弃欲,即使杀死了亿万生灵,也能无动于衷,可他们摆脱不掉一种情绪,那就是炫耀,瞧他们的塔,比圣符皇朝的城池更高。他们假装对什么都不在意,然后等着凡人羡慕他们、崇敬他们。”
包括怀璧王在内,随从们一句话也不说,大家都知道与慈皇是没法沟通的,甚至会有危险。
慈皇催动麒麟继续前进,那是一头伤痕累累的麒麟,一只角断了,身上的鳞片也不齐全,四肢却依然有力,一蹿仍有十几步远,要控制速度才不会将马匹落得太远。
相距三里左右的时候,慈皇再次停下,这回他望向的是断流城,“圣符皇朝的城镇都被毁了,它却保持原样,还穿上一身冰甲,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城池也会背叛?啊,它的确会背叛,早在西介国出现一位公主的时候,它就已经背叛。西介王是谁?皇帝又是谁?断流城都不在意。它只知道有一位公主,有一位将军。嘿,最后它连自己的居民都背叛了。”
慈皇扭头对怀璧王说:“我们要重新征服这座城,然后将它摧毁,它没有资格独自耸立在这个世上。”
“是。”怀璧王应道,就算慈皇让他单枪匹马冲向火海,他也会答应下来,踏浪国已亡,他这位诸侯王不比普通的随从地位更高。
驰近祖师塔,慈皇第三次停下。这回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示意随从们留在原地,然后他一个人骑着麒麟来到塔下。
慈皇仔细打量,过了一会,慕行秋从塔后绕过来,一只手按在塔身上,说:“怀璧王向你说清楚了吧?”
“嗯,他说你失忆了,忘记了五行之劫以前的大部分往事。”慈皇没戴头盔。这也是他与军中将士的明显区别,“这倒是一个不用遵守君臣之礼的好借口。”
慕行秋笑了笑,他听殷不沉讲过许多事情,相信自己即使没有失去记忆。与慈皇之间也不存在君臣之礼,他用右手按着塔身,继续绕圈。
这是新的写符方式,速度更快一些。
慈皇将这种行为当成蔑视。但他将怒火隐藏在心里,“赫赫有名的祖师塔,法力强大的道统至宝。居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祖师塔虽然比城墙还要高大,但是外表斑驳古旧,像是在断流城外矗立了成千上万年。
“祖师塔也和道士一样,是座虚伪的塔!”慈皇大声说,好像塔也能听懂自己的话,“既然强大,何不显露出来?放出光芒万丈,来一个地动山摇,让凡人恐惧,让众生匍匐在地,岂不是更简单?”
慕行秋又绕过来,“法术内敛意味着控制,控制意味着另一种力量,祖师塔必须管好自己的法术,不能让它们随意泄露。”
“嗯,没错,平时要控制,不能泄露力量,一泄就是万里,杀伤无数。”慈皇从麒麟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慕行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还记得熏皇后吗?”
“西介国公主?据说我应该认识她。”慕行秋从殷不沉那里听说了许多往事,脑子里却没有印象。
“她是我的皇后,可她喜欢的人是你。”慈皇目光冰冷,几缕铁灰色的头发被寒风拂动,像是最后一面旗帜。
慕行秋迈步继续绕圈,慈皇让开,与他并肩行走,“她已经死了,一切烟消云散。”
慕行秋没吱声,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慈皇就像是一匹疯马,没有受到鞭策也跑个不停。
“你要向昆沌挑战吗?”
“我正在挑战。”慕行秋已经找出祖师塔内的昆沌法术,写符就是排兵布阵,时机一到,就要发起决战。
“昆沌是万恶之源,他欺骗了所有人,还要毁灭整个世界。道统要为此负责,起码要负失察之责,但道统也是受害者,所以尚可原谅。”
“据我所知,我早已退出道统。”
“我知道,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可是没人能真正退出道统,只要你按照道统的方式修行,获得了道士的力量,你就永远都是道士。‘道火不熄’,道士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要求的。所以你还是道统的成员,祖师塔就是明证。”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