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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叹着俯下身,凑近兰斯洛特绝望的脸,放轻了声音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前夫是个醋罐子,他可讨厌别人碰我了。你天天给我捏肩捶腿,万一叫他看见,闹起脾气来,我又要哄很久的。”
兰斯洛特像没听懂她的话似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碎裂了。
“也罢。”她突然闭了下眼,“你滚吧。”
“老祖宗”
“宋秘书。”唐言蹊径直走到门边,拉开大门,把宋井叫了进来。
“您吩咐。”
“门口那些人,哪请来的送回哪去。”
宋井闻言一愣,“唐小姐,您让我把检察官送回去?”
他看向落地窗旁的男人。
那人衬衫湿透,冷汗流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还在不停地颤抖。
“可是他盗了我们的文件,证据确凿”
“我说,门口那些人,哪请来的送回哪去。”唐言蹊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听不懂?”
宋井握了握拳,“是。”而后又瞪了男人一眼,愤然走了。
“你还不滚?”唐言蹊连回头都懒得,就这么对着身后的人道。
兰斯洛特忙不迭点头,“是,谢谢老祖宗开恩!”
说完,抱着电脑就要离开。
“等等。”唐言蹊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桌面,“东西留下。”
兰斯洛特迟疑片刻,在她没有温度的目光里,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他再也不敢放肆,干脆利落地把电脑放下,匆匆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唐言蹊一人。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宗祁从门外走到她身边,表情复杂不解,“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唐言蹊似笑非笑地撑着头看他,“不然呢?”
宗祁欲言又止。
却见女人受伤的左手搭着右手,交叠着搁在光滑冰冷的长桌之上,目光定定地望着空气中一个透明的点,像在回忆。
“我认识他们那年,我才13岁。那时候他们大多都是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要么就是家里没钱、连大学都上不起的人。”
宗祁听着,没答言。
“所以我就把我平时自学用的书都给了他们,他们看过,有不懂的地方也会来问。”女人陷入回忆时,神态很安详,“后来,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我每天和一群无业游民厮混,非说我是混社会的。还有个喜欢墨岚的姑娘——哦,知道墨岚么?”
黑客帝国的领导者,墨岚。
从来不在媒体面前露面,神秘得只剩下这个为世人所知的名字。
宗祁心下震惊。
哪怕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位所向披靡的酒神狄俄尼索斯,他还是有些无法习惯听她提起那群与她同样活在传说里的大人物时,用的竟是这一副“我昨天吃了一碗米饭”的寻常语气。
宗祁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那个高处于云巅的圈子如此之近,近到,仿佛触手可及。
“不过那姑娘办事不地道。”唐言蹊撇嘴,嫌弃道,“追不到墨岚她就欺负老子啊!当时的情况那叫一个危险,要不是有人赶来救老子”
她大概会在那间黑漆漆的仓库里,一板砖拍死那个男人。
宗祁眉头一拧,似有感知般抬头,“那个人是”
“小兰啊。”唐言蹊笑得漫不经心。
“怪不得您对他网开一面。”宗祁也长舒一口气,算是理解了她的决定,“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女人微阖了眼眸,“把电脑里的证据整理一下,送检起诉。”
什么?宗祁一惊,“您不是已经决定放过他了吗?”
“暂时放过他,因为我还需要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她说得冷静,冷静到冷漠,“兰斯洛特头脑简单,胆小冲动。到了走投无路之际,势必会去找背后的人求救。”
宗祁的眼睛缓缓瞪大,不知为何,眼前的女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让他隐隐觉得恐怖。
他想问,那之前的情分呢?恩德呢?都烟消云散了吗?
唐言蹊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待宗祁转身准备出去时,才听到身后女人平静温凉的一句:“我对他网开一面,法律不会对他网开一面,受害的人更不会对他网开一面。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宗祁心里仍是别扭,回头欲说什么。
女人却摆了摆手,“出去吧。”
宋井送完人,回到总裁办公室,刚开门就听到里面无波无澜的嗓音:“都按她说的做了?”
宋井点头,“是,陆总。”
本该在家里休养的男人,却正襟危坐在总裁办的大班椅上。
他望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会议室里的影像——
女人独自坐在宽大的黑皮椅上,身形瘦瘦小小,无依无靠。
淡远的眉峰轻轻蹙起,指尖伸出去,竟是隔着屏幕,触上她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发顶。
唐言蹊,你究竟想做什么
深沉如泽的眼眸里思考的颜色很浓,耳畔却划过她浅笑嫣然的话语:
“但是你知道吗?我前夫是个醋罐子,他可讨厌别人碰我了。你天天给我捏肩捶腿,万一叫他看见,闹起脾气来,我又要哄很久的。”
男人薄唇微扬,却笑不出来。
他曾对她说过多少次,嫁人为妻,就不要成天再和那些人厮混。恪守界限、保持距离是最起码的原则。
可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爹不疼娘不爱的,就只剩他们了。那些都是我的亲人啊。陆先生,就不要跟他们吃醋了好不好?”
13岁到如今的26岁,她半生的时间。
大义灭亲呵。
陆仰止的手在空气中握成拳。
傻瓜。
这样做,心里不难受吗?
宋井也随陆仰止一起沉默地望着屏幕里的监控影像。
只见女人抬手抹了下眼角,动作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而后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会议室。
“陆总,我们怎么办?”
男人淡声道:“静观其变吧。”
“是。”
天台上风大的很,唐言蹊一个人站在那里,只觉得这五十层的高度让人头晕目眩。
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忽然听到大风刮来一道低沉而冷峻的嗓音:“上班时间,你就在这里偷闲?”
唐言蹊抿着唇,差点咬到舌头,惊讶地回过身,瞧见那人颀长挺拔的身影,细眉一颦,“我让你在家呆着,你怎么过来了?”
她几步走到男人身边,看到他苍白的唇,想是被风吹的,心中更是冒出一股愠怒,“陆仰止,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男人俊容淡漠地看了她许久,突然一伸手,把她带进怀里。
唐言蹊的脑袋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疼得正要骂娘,却听到头顶传来不轻不重、平平无奇的一句:“想哭就哭,没人笑话你。”
第57章 给这十三年一个交代()
他一句话击中了她的心,让唐言蹊猝不及防地怔在原地。
半晌,陆仰止却突然感觉到腰间被人抱紧。
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紧。
而她瘦瘦小小的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在哆嗦,好像一碰就会碎。
心里那些刻意忽视掉的空洞,随着他的话被什么东西填满,而后扭曲着绞痛起来,令她几乎无法承受。
唐言蹊的动作无意间扯到了男人的伤口。
他俊朗的眉宇稍稍蹙起,却什么都没说,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唐言蹊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一点,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她难过的时候会恶心,会反胃,会抱着马桶吐。
然后抹一把干涩的眼角,尴尬地笑着说:“哎呀,又没哭出来。”
他眉目沉敛地望着她问,为什么?
她却笑嘻嘻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眼泪原本就少,还都留给你了,自然没有别人的份了。”
陆仰止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可是仔细想想,他确实没见她为旁人哭过。
除了——墨岚。
这两个字碾过陆仰止脑海的刹那,轻而易举地激起了一大片沉寂已久的戾气。
跟上来的宋井一眼就看到男人右肩上沁出的血色,他吓了一跳,想开口提醒,却被男人一个含威不露的眼神吓退。
他只得张了张嘴,又闭上,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待唐言蹊磨叽够了、从陆仰止怀里退出来时,宋井已经一个人在旁边风中凌乱了将近十分钟。
她揉了揉眉心,睨着他,“你还没走啊?”
宋井一张脸笑成了干瘪瘪的菊花,“唐小姐,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有工作向陆总汇报。”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言蹊一些事,她眯着眼睛,褐瞳中一缕薄冷的寒芒闪过,摆明了准备秋后算账,“今天他应该在家休息吧?”
陆仰止右手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自己开车过来。
宋井噎了噎,很无辜也很无奈。他再怎么说也就是个助理秘书,老板要出门,他拦得住吗?
身后男人的话音无波无澜地响起,及时截断了唐言蹊还没发完的脾气,“什么事?”
宋井欠着身子道:“是老爷子那边的事。”
他说得很隐晦,隐晦到还掀起眼帘微微瞥了那边女人一眼。
唐言蹊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陆家的家事,与她无关。
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得僵硬了。
前一秒还趾高气昂地责怪宋井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下一秒却突然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说,你连人家的家事都没有知道的资格,又凭什么去训诫人家的下属?
唐言蹊的一只手本来还攥着陆仰止的衣角。
可心里陡然而至的落寞教她触电般松了手,背到身后,无所适从。
“那你们聊,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先走了。”
她勉强提起笑容的模样尽数落在男人邃黑的眼底,陆仰止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没有拦她。
待唐言蹊的背影消失在天台,宋井才上前,无不担忧地问道:“陆总,先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
陆仰止淡淡颔首,边走边皱眉问:“老头子那边又怎么了?”
陆家世代从军为政,最出色的要数他大伯陆振雄,退休前已然坐到了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他父亲陆云搏早年便专心从商,形势一片大好。
尤其在陆仰止接管陆氏以后,大刀阔斧的改革、精湛娴熟的资本运作,让陆氏以不容置疑的姿态跻身国内首屈一指的商业集团之中。
如今陆氏旗下公司遍布五湖四海,陆仰止便退居二线,专心打理起了手底下这家网络科技公司。
而陆云搏,则想趁着还有几年时间,再去竞选一把。
至于竞选的职位
早些年他便已经出任了市长,如今,眼光只会更高。
“听老爷子说,是场鸿门宴。”宋井道,“表面上是给温家公子庆生的宴会,实则请了不少各行各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毕竟马上就到投票的时候了,估计温家是想让这些人表个态,到时候投温家一票。”
男人嗤笑一声,薄唇翕动,缓缓吐出八个字:“蚍蜉撼树,不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