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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霍无舟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披着外套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海拔比他们这群男人矮了许多,气势却压人得很。
她是十分传统的西方人五官,发色和瞳色处处都彰显着她与众不同的贵族身份。
唐季迟一见她,先前还不动如山的俊脸顷刻间就沉了一半,斥道:“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呆着?”
女人皱眉,语气刻板又强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告诉我万一言去了英国,你打算怎么跟我交代?”
town家老宅,是唐季迟最先弃守的城池。
因为只有跳出那个框架,才最能看清局势,才最能出其不意地杀他一个回马枪。
效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内鬼”就漏出了马脚——
墨岚。
这么多年来唐季迟一心辅佐江姗,很少插手家里的生意。
家里有那么多堂叔表舅帮忙打理,他早就甩手不管了,挂个职位也不过因为自己是长子长孙,对家里还有一份责任在,又怕哪天姗姗万一遇到困难需要助力,他辞去家主的位置便无法再替她说话。
后来有了墨岚,他就更不闻不问了。
原以为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这些年他私下里集结了唐家大部分势力,一点点渗透了整个董事会。
唐季迟发现不对劲了,也不能大动干戈、立即下令彻查。
因为那小子精明得很,为了抓住他的把柄,唐季迟也只能选择按兵不动、徐徐图之。
女人发完一通脾气,肖恩就回来了,“回圣座,大小姐她的确在英国。”
江姗猛地一拍轮椅,也不顾腿上的伤势,怒道:“这个没用的,就只会给我找事!一句话不说满世界瞎跑什么,哑巴了吗?”
男人薄唇翕动,吐出一句:“我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她给我打过电话,大约是想跟我说这个。”
江姗看向他。
唐季迟继续道:“不过那时候你遇险,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接。”
江姗,“”
“至于她为什么要过来。”唐季迟的手掌按在了轮椅的扶手上,不顾霍无舟和助理们还在场,俯身与女人冷淡的视线保持齐平,语调沉缓地问,“姗姗,你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过来吗?”
话音一落,不止江姗本人怔住了,就连几步开外的霍无舟都无声攥紧了拳头。
“墨岚就算再蠢,也知道教廷是他得罪不起的。同样,我这么轻易就把你救出来,说明他绑了你也不是用来威胁我的。”唐季迟娓娓道来,每个字都像细细的针,在无形的薄膜上戳破一个洞,“那你说,他为什么胆大包天要去绑你?”
轮椅上的女人没吭声,脸色忽青忽白。
霍无舟也愕然不已,墨岚,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墨岚?!
他为什么胆大包天要去绑架堂堂天主教的教皇。
答案显而易见。
——为了威胁老祖宗。
“言言是为了你才过来的。”男人直起身体,“这是事实,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想不想承她这个人情,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从小被她狠心放养在国外的女儿
女人握着拳,美丽的脸上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微微的苍老和茫然,“我不懂。”
“你把你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家族和教廷。”唐季迟的手掌在她头顶抚了抚,“不懂很正常。”
就连他,也花了将近半辈子,才逐渐走近了她的心里。
可是时至今日,唐季迟仍然不敢确定,如果有一天他和她的家族、事业发生了冲突,她会不会想曾经无数次选择后者一样,同样眼镜也不眨一下地把他丢弃。
“那,现在要怎么办?”霍无舟焦灼道,“你们难道不管她了吗?”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江姗低着头,“墨岚和季迟的事,是他们集团内部的事,季迟的叔叔伯伯也占了集团不少股份,他们支持墨岚,墨岚的存在的就是合法的。我们师出无名,没道理去逮捕他。而梵蒂冈,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发动战争的国度,你明白吗?”
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发动战争的国度。
霍无舟笑了。
说到底,还是唐言蹊在她眼里值不上这一场动乱作为代价。
是,一人的性命确实比不过万民的福祉。
但是这话从一个母亲口中说出来,还是太令人心寒。
霍无舟忍不住闭上眼回想这半年来的一切,在心里无声自问,为什么,每次被牺牲被放弃的,都是她?
良久,他冷声道:“那墨岚绑架教皇——”
“这件事我不想再听到。”江姗忽然冷声制止了他的话,一个含威不露的眼神扫过去,“你最好把它忘记。”
霍无舟后背一寒,懂了她的意思。
墨岚绑架教皇,用的是唐家的人,换言之,是唐季迟的人。
出了什么事,墨岚也可以推的干干净净。
他就是打定了主意,江姗会包庇town家,不会追究下去,所以才敢下手。
福特从她的起居室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仿佛看不见眼前尴尬的气氛,公事公办道:“圣座,您要的东西。”
江姗哪怕再虚弱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撑起女皇的架势,手一推,淡淡疲倦道:“给他。”
霍无舟接过,暂时压下复杂的心绪,把玉扣插进了保险箱的锁眼里。
摆弄了片刻,“咔哒”一声,箱子应声而开。
他拿出里面的文件袋,抽出其中的纸张,台头两个大字让霍无舟静如止水的眸光蓦地掀起了巨浪——遗嘱。
他越往下看,心头越是冰凉。
江姗的中文到底不能作为母语,要过来看了两眼,觉得吃力,于是问身旁低头沉思的男人,“这上面写了什么?”
唐季迟按住了眉心,事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复杂。
“墨岚曾经计划运营一个庞大的网络王国,进行不法交易,顺便收集全球各大企业的商业机密和各国政客黑材料,操纵党派竞争,赚取暴利。为此,他曾经和庄家的网络科技公司合作,不过后来庄忠泽发现了他在做的事,退出了组织,紧接着就遭到了他的追杀。”
霍无舟微微合眸,回忆着记忆中的“墨少”。
那个不苟言笑,却唯独对老祖宗像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男人。
他从前就和墨少不太亲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男人的直觉,觉得他的眼睛太深,太复杂。
如今再贴合着这份遗嘱里交代的事,他只觉得背上寒芒如刺。
那时候老祖宗、他们四位jack,都在墨少的“组织”里,他们都以为那是个以黑客和代码为兴趣的组织,平时也总会比一比谁写的病毒更高明,却没想,那些东西,原来都被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遗嘱里还说,他偷出的证据锁在瑞士银行里,要么,就等庄清时有个三长两短,会被自动交到国际法庭;要么,就等他的亲生女儿拿着信物去取。”
唐季迟说完这话,霍无舟最先给出反应,“什么叫要么等庄清时有个三长两短,要么等他亲生女儿拿着信物去取?”
说得好像,庄清时不是他亲生女儿一样!
“信物。”唐季迟往下读,越读嗓音越沉,“就是打开这个保险箱的钥匙。”
四周的空气陡然被冻结。
一片死寂。
“这后面,还有一封给他女儿的信。”唐季迟的目光凝然,继续绷着沙哑的声音,也似是很吃力地读道,“女儿,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
“够了!”江姗猛地打断,“墨岚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饶不了他!”
霍无舟完全不懂她的关注点,揪着自己心里的疑惑不放,“圣座,恕我冒昧,为什么这枚信物会在你手里?”
“你不用管这么多。”女人眉头紧锁,“言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封信就留在这里,等她回来我会交给她,你回去吧。”
她不给霍无舟说话的时间,扬声道:“来人,送客。”
待霍无舟被活生生赶出教堂,唐季迟才背过手,望着她,“决定去救人了?”
“她是唯一能取出证据的人。”
唐季迟似笑非笑,温度寒凉,“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大义。”
“为了什么重要吗?”江姗瞪着她,“把她救回来不就行了?”
“不重要吗?如果你是为了大义而被放弃的那个,你待如何?”
江姗想也不想,平静冷漠地回答:“我甘之如饴。”
“姗姗。”男人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而且,你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大约也是因为你从来没被真正放弃过。”
她小时候的willebrand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长大了又嫁给town家的嫡子嫡孙,后来甚至一步登天握上了至高无上的神权。
她懂什么叫被人放弃吗?
那是要像唐言蹊一样。
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儿时唯一的朋友是爹妈花钱“买来”的,长大后的朋友们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天人永隔。
就连爱情,都蹉跎了整整五年的时光也未得善终。
她这一生都在求而不得中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于她来说,也许再多一次的放弃,就足够毁灭她整个人生了。
江姗皱眉挥开他的手,还没说话,杰弗里就匆匆踏进了花园,行礼道:“先生,圣座,我们刚刚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墨岚已经带着大小姐进了交战区!”
“交战区?交什么战?”江姗急得要从轮椅上起身,“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怎么敢交战!”
“是中国的军人和国际刑警。”杰弗里道,“好像在调查一起绑架案,被绑的正是庄家那位大小姐。”
唐季迟沉了眉目,“绑架庄清时?”
“看来墨岚也被庄忠泽布下的迷局给骗了。”江姗冷笑,“怕是想让那丫头去把他心心念念的证据取出来吧。”
江姗拢好外套,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与天地间的寒风是同出一脉的冷,“马上回德国,以我willebrand家的名义调派人手进交战区。先不要轻举妄动,想办法把大小姐带回来就是,一定要避免和任何一方起冲突。”
唐季迟听着她的布置,没说话。
“是!”
杰弗里领命而去,刚一转头,却听到女人沉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情势到了最严峻的时候。”
杰弗里回头看向她,“圣座?”
女人的红唇吐出五个字,漠然至极,“击毙庄清时。”
唐季迟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安排,单手插在兜里,黑眸望着花园里逐渐凋敝的草木。
“无论如何,瑞士银行的证据必须被取出来。”江姗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我不能放任他再继续这样为祸世间了,他必须被逮捕,越快越好。”
杰弗里迟疑道:“可是只要救回大小姐不就能取出来了吗”
难道说,圣座已经打算好了,救不出大小姐的那种情况吗?
江姗没再和他废话,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从哪里来的,便往哪里去了。
平静却坚毅的声线散开在空气里,“她是我的女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