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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恆下山那一日,四月刚将七彩公鸡喂饱,七彩公鸡抖擞着七彩羽毛在院中散步,倨傲成狂,师父将玄恆唤入房内谈了许久,出来时,玄恆面色凝重,与他相伴了七八年,早已将他的心性摸透,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待他回房出来时,叮嘱四月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师父,好好把七彩公鸡喂饱,顺便还提醒了她若是偷吃了碧潭里的鱼,记得把嘴擦干净。
他是一人独自下山的,师父与四月都没有去送他,他也不让他们送。
四月在房中长吁短叹,玄恆一走,师父又长年闭关,她只觉得山中时日寂寥,每日守着空旷的天灵山,将藏书阁的书一本一本翻看,烂熟于心。
一日,她独自去碧潭摸了鱼,兴高采烈的对着身后吼道:“快去生火。”
一片寂静,唯余风声与鸟鸣,那抹白色身影早已离去,无人回应,四月摸索着上了岸,生好火,将鱼烤好,同样的方法,同样的火柴,同样的地方,同样一汪碧泉里摸出来的鱼,可今日烤出来味道为什么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呢?她默默的将整条鱼吃光,只觉得撑得她难受,擦干净了嘴才返回天灵山庄。
今日终于她也要离开了,山中的一草一木她已记在心中,在院中见到那嚣张跋扈的七彩公鸡也觉得它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师父的房门紧闭,她也没有去敲响它的勇气,放下包袱,对着房门叩了三首,便下了山。
第10章 沉疴()
下了山,四月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难道他已昏庸到了这个地步。”四月不忍看这惨不忍睹的局面,“这盛世皇朝,已是金玉其外……”
大胤起起伏伏三百多年,早已不复当初的盛世景象,江北一带自去年入春便发了旱灾,连着半年竟未落下一滴雨水,靠天吃饭的庄稼们无水可饮,全都渴死,不过两季,大胤便满目疮痍,饿殍遍野,场景甚是难看。
她那父皇每日只顾着寻欢作乐,享受人间富贵,待被江北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从脂粉堆中一激,换上龙袍尤带着酒憨下令开仓赈灾,拨下十万官银救济百姓,开仓放粮的圣旨一道一道传了下去,官仓开了,官银放了,可长年累下的积弊一时半会而也没法根除,万石粮食与十万雪花银分到百姓跟前不过一碗薄粥,每人领到的银两不足一两。
眼巴巴的等着朝廷拨下赈灾粮饷,可到了嘴里连肚子也填不饱,百姓们愤懑攻心,眼见着活路断了,纷纷揭竿而起,早已顾不得什么君臣之道,一路汇聚竟已成师,抢劫官府,烧了豪绅,累累下来,也可隐隐看出这些人都是有人带领。
天灾恰逢人祸,北方草原莽族鞑靼早已对中原的锦绣河山垂涎三尺,千方百计探过虚实之后,发现煌煌天朝早已不复当年,不过外强中干,他们一番谋略,绕过西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龙啸关,如同饿狼一般长驱直入,不过半月光景,便已快兵临城下。
不出一日,她便已到了帝都脚下,官道上只见荒凉和血迹,一些尸体胡乱的横卧在地上,血腥中带着腐臭,就连帝都也已是这番景象,可见天下凋零,四月唏嘘不已。
她冷冷低喃,看着这座历经千百年的古城,在这般景象中沦陷,呻吟。
四月走到一座府邸跟前,眼前的府邸张扬跋扈,雕梁画栋,院中不时传出一两声女子的娇笑与荒淫作乐之声,酒香自老远便能闻见。
远处望着它的人无不羡慕,甚至带着贪婪。
四月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倾澜别院”,看来还是遇到了熟人的院落,想到建福侯那臃肿的身子和眼中时时带着贪婪的眼色,一个只顾享乐,奢靡浮华之人竟取了个这么哗众取宠的雅号,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一个跃身,便已坐上了琉璃瓦。
“真是虚伪,若真是心怀社稷……”四月坐在琉璃瓦上,看着院中香艳的场景,想起这位建福侯当初在朝廷之上可是将鞑靼一阵痛骂,巧舌如簧的言道若是鞑靼攻入帝都,他定然是第一个出兵抗敌之人,如今这耽于享乐之人,可不是当初在宇玉殿中豪情万丈的建福侯王宥,皇后的亲哥哥。
“真是懂得享乐,一边装腔作势,一边软玉温香。”四月看着建福侯拥着两名侍妾齐扑扑的倒在了软榻之上,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撞入眼中,四月掩袖遮住不想再看,轻声落在别院后方。
四月看着殿内雕梁画柱,珍惜古玩早已被悉数收了起来,悄声翻到了一间书房,果不其然在书房内发现密室,九匙密锁锁着密室,看来里面存有不少好东西,难怪藏有密宝却守卫松懈,四月细细打量着九匙密锁,果然巧夺天工,看似平凡普通却内藏玄机,一环扣着一环,稍有不慎便会锁死,对于别人来说怕没有钥匙一辈子也别想打开,可四月是谁,自小便被天灵山的藏书浸养,取下头上的簪子,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九匙密锁,推开门里面堆砌的金银珠宝晃的她眼睛都快睁不开,四月啧啧称奇,顺手带走了几件,这几件怕也是不少民脂民膏。
四月悄无声息的出了别院,将珠宝分给那些快要饿死的人,终究不过是杯水车薪。
眼见着这锦绣山河在父皇手中变得这般满目疮痍,难怪师父当日会让玄恆下山,只说玄恆身有重任,师父是不忍见到这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
第11章 初遇()
城门紧闭,鞑靼大军已经快要攻入帝都,城楼上四处可见身着戎装的守城将士,绕过护城河,并未入城,直往鞑靼大军驻扎的营地而去。
身着异服的鞑靼大军秩然有序,四月身形极快,躲过重重哨卫在驻扎的兵营里走了一遭,暗暗佩服鞑靼大军的调兵部署。
各自营帐皆呈警戒状态,可随时备战,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松懈与破绽,秩然有序巡逻队伍在营帐周边警惕万分,各处守卫严密,若是想要偷袭或是突袭,定然能够第一时间集结兵士,平定事态。
四月紧蹙着额头,对这布局之人佩服万分,绕到后方,果然看见粮草与马匹,可此处守卫更加严密,丝毫没有破绽可循,就连换哨的时机也是掐的滴水不露,四月叹了一口气:“难道天要亡我大胤,罢了罢了,这天下,能者居之吧。”言语中苍凉无限却又豁达万分。
四月暗运内力,准备飞身出鞑靼军营,却发现远处灌木林中一双眼睛,盯着鞑靼军营,熠熠生辉,四月心中好奇,运足内力,悄声落在灌木林上,双足点在柔嫩的树梢,稳如磐石。
看来应该也是与她一般,夜探鞑靼大军的人。
躲在灌木林里的人极快的发现了,惊叹着她绝伦的轻功,精致的脸庞,一身空灵的气质,更显得她仿若谪仙下世。
一双眼眸黑白流转,皎若星月,清冽如雪,犹如远古镌刻一般深邃悠远,勾引起人心最隐秘的野心与欲望,只静静的看着,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尚不敢久看,怕亵渎了这般神圣,轻咳两声掩饰窘迫,发现不远处鞑靼士兵已朝着这边过来。
女子匆忙拉了他,便飞身离去,只觉得耳畔风声簌簌,鼻息间萦绕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冷梅清香,眼前一片随风飘飞的洁白,拉着他的手细腻光滑,如同暖玉丝缎一般……
约莫小半柱香,女子停下,两人稳稳的落在地上,四月好笑的看着眼前之人,身着黑衣,身形挺拔,虽蒙了面,只看得到鼻子以上,也能察觉面容定然清俊,周身气质极为雅致。
“我……”男子支吾出声。
四月对他莞尔一笑,便转身离去,那淡淡的一笑,竟令他仿若置身一片洁白梨花海子,那一抹笑意摄人心魂,还未及反应,佳人已离去,只剩下淡淡的清冽淡香……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叹了口气,看着早已翩跹而去的白色身影,怔怔的低喃。
四月微笑着,打量着眼前躺在床榻上的人。
心中不禁浮现四个字“命不久矣”。
曾经那般威武之人,如今也快油尽灯枯,尚且能够看出年轻时的英武面容带上青灰之色,眼下青黑肿胀,显示了酒色过度的颓靡,如今这般倾颓的姿态,如何能够看出当年强娶太傅之女的勃发英姿,两人纠缠半生,临到母妃死了,怕他才能幡然悔悟,终于失去了心中挚爱,自那之后,更加沉迷女色,软玉温香才能使他忘掉心中所思所想,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求而不得,得而失之。
明黄的帷幔被风吹得四散飘荡,曳地成影,神兽紫金香炉中青烟袅袅而出,混着微苦的安息香在乾元殿中愔愔迂回,久久弥漫,一丝风吹过,终于将这味道带走。
第12章 天下()
半明半暗中,四月轻轻叹息了一声,榻上之人伴着细细的咳嗽缓缓睁开双眼,早已深陷的眼窝,连双眸也已变得晦暗不明,看着眼前那抹洁白的身影,颤抖着唤着母妃的名讳:“婉宁……”
四月浅笑,站在榻前凝滞不前,待那人伸出一只手想要将她拉住之时,她才悠悠开口:“父皇是见到母妃了吗?”
眼中昏暗变得有些澄澈,放下手垂在榻边,缓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婧维,是你回来了呀。”
殿中明珠流转的光华照在她的身上,剔透中更见高华无双,眼前的少女像极了她的母亲,也是那般清华,明晃的让人睁不开眼,只一抹笑意,便能让人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低低的笑了出声:“你像极了你的母妃。”
四月站在华美的龙榻前,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带着指尖的微凉:“是吗?我都不记得母妃的容貌了,只记得母妃那日将自己吊死在了睦清宫,她身上的宫服拂过我的脸,很温柔。”
皇上听着四月这样说着,无边的悲凉在这一瞬涌上来,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憋闷,随之而来的是更厚重的咳嗽,手中拽着明黄被衾,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他凝视着眼前绝色的容颜,终于止住咳嗽,眼中浮现几多悲怆,几多遗憾,叹息道:“你不该回来。”
四月仰头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外莽入侵,父皇留下这般的锦绣江山,还妄想我能在天灵山的庇佑之下安然成长,勿论我是否是大胤公主,只因我是大胤子民,便容不得他人踏足我大胤江山。”声声如刀剜在皇上心上,看着四月眼中迸发的光泽,眼中也带上了惊艳之色,终于,她长成了我与你都期盼的那般模样……
“父皇这般殊死抵抗,倒也是全了我萧氏皇族的最后颜面,朝中大臣早已对父皇心灰意冷,纷纷辞官归隐,父皇身边还有可用之人吗?还是想要等待远在西北的墨氏一族的救援?墨氏一族的肃亲王前段时日病殁,西北又恰逢天灾,早已自顾不暇。”四月淡然的说道,怕是西北墨氏一族早已对父皇失望透顶,久久不见援军,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天朝也算有血性男儿,自组了义军与鞑靼已斡旋多日,鞑靼至今未强攻帝都,他们可是出力不少。”一字一句,剖析入理。
“父皇怕也是忘了,天灵山素来便是以辅佐明君为己任,父皇穷奢极欲,天下民心涣散,大胤气数已尽,我身为天灵山传人,有职责将这九州交到能人手中。”清灵的女声在殿中回响,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