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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了自己的身世经历,郦姬叹息一声,“奴家是个苦命的人,不敢奢求主人的喜欢,没有九公主的福气,哎,罢了,罢了。”
听完她讲述这一切,宋廷才意识到,她真的也是一个不容易的女人,而喜欢上他的理由,竟然是因为那次把她关在大黑箱子里,一日三餐都拿好吃的喂她,还关心她吃没吃饱,除了那一巴掌,让她有点不满,而整个两天,他对她的照顾,就像是对亲人一般,让她心动了。
而后来,他果然没有杀她,把她放了,也没有在她身上做什么,她很感动,一瞬间就爱上了他。
“对不起……”宋廷说了这三个字,想了想,又补充了几个字:“我心里只有贞儿。”
“奴家知道,奴家不为难主人……奴家也是要死的人了,奴家这就走。”郦姬站起来,穿上紫纱衣裙,抬起宋廷下巴,冷不防一个深吻,“奴家替主人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奴家走了。”
宋廷待她吻完,闭了一下眼睛,又睁了开来,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郦姬笑了笑,穿上薄袜软靴,道:“解毒之法在姽婳门,我这便去姽婳门。”
“拿解药?”
“嗯,我去找我师姐试试看。”
郦姬走出两步,又返身递给宋廷一个瓷瓶,“这是丞相夫人的解药,给不给丞相在于你。”
“我走了,廷哥哥。”
最后一声“廷哥哥”,叫得柔情缠绵。
偷偷从大理寺出来,女人嘴角一抹嫣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是我一定要在你心中有个位置……”
第100章 一曲新词惊天子(1)()
八月十五,整个汴京城洋溢在团圆热闹的气氛之中,各街各坊一大早就燃放起了爆竹,街巷各处,垂髫的孩童拍着手儿兴奋地叫囔,唱着歌儿,都跑来大街上寻热闹。
暂居客店的赵元贞与四女一大早起来打火做饭,吃完早饭,收拾齐整,房门锁上,一起都出来大街上买月饼。
小蛮脸上难掩喜悦,见了美食摊,都走不动步,跟赵元贞说起在以前在永泰县时,宋廷经常带她逛大街买吃食的那些往事,一旦回忆起来,又略感伤怀,心想着要是现在他也在,该多好呀……
汴京城的繁华与热闹,远远胜过永泰小县城,毕竟,中秋这样的大团圆节日,全国性的放假,从朝堂到州府到县衙,都放了假,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都领了休沐,全国的书院也放了假,全国南北东西二十八路,少说也有两三百万生员,这些人平时在书院里关着,一旦放了假,就跑到大街、烟花柳巷等地,放浪形骸,狎狎妓、调戏调戏良家,免不了要让街道变得更堵,汴京城有一座全国最高学府太学院在此,里面生员数万,一旦放出来,简直洪水猛兽……
“嘿,让一让喽!”
“借您个光,谢嘞!”
不时有江湖手艺人,扛着卖艺的家伙什儿,或是挑着担儿的小贩,在人潮之中挤来搡去,却偏偏寸步难行。
对于生意人来说,今日中秋节,热闹喜庆,人流量大,好做生意;对于士子们来说,今日人多热闹,好看热闹——主要是看黄花闺女,平时这些女孩子在屋中做女工女红,到了中秋这样的大日子,也都会放出来露露脸,饱一饱士子们的眼福。
是以,今日这东京街上,真可谓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不是一般的热闹。
若论人口密度,那自然比不上现代北上广,但是对于古代来说,确实是相当热闹了,关键是,有一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将人们笼罩在这种氛围之中,几乎所有人很容易受到感染,哪像现代过传统节日完全失去味道了,当然,这“几家欢乐几家忧,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的景象,也是避免不了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北境辽人袭扰,国内匪寇四起,有些地方又是饥荒之年,流离失所的人,也是不少……
不过今日对于赵元贞来说,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虽然相公暂时被关押大理寺,但是,一想到晚上能陪他一起吃月饼、谈诗论曲,她的脸庞就氲出醉人的笑意,当看到小蛮耷拉着小脑袋显得有些不高兴时,她伸手拉了拉小蛮的衣袖,“今晚带你去大理寺走一趟,好不好?”
“好啊!好啊!”
一听到赵元贞这样说,小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整个人都振奋了。
赵元贞抿嘴笑了笑,小蛮对自家相公的崇拜与喜欢,她怎会看不出来?其实这也合了她心意,小蛮今年其实都十六岁了,过了及笄之年,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却依旧天真烂漫、活泼乖巧,连她看了都喜欢,给相公收作妾室,其实是她早就内心打定的主意。
又转身看了看雪雁,算了,雪雁还太小,等以后再说吧。
幽剑嘛,她欺负相公怎么办……
青竹嘛,好像她一直惦记着她的那名少年英雄,倒不能强人所难。
嗯,还是小蛮最合适。
……大梁宣和三年的中秋日,一袭淡黄色绸裳,腰系着月白牡丹花色襦裙的赵元贞,回眸看了看四个随身侍女,看似平淡的一眼,却暗暗为自家夫君择定了妾室。
而此时的宋廷,身在大理寺的小屋中,正挠着头极力回忆一本叫高中语文课本的东西,从脑海之中抓取记忆——到底还有哪些中秋词,可以拿来逗公主老婆开心一笑?
…
曲槛雕楼,绿窗朱户,只见一名丫环刚将大红灯笼挂在上梁去,李妈妈便从门外进来,挥帕急声道:“哎呦!别挂了!别挂了!赵大官人要来了!”
“女儿呀!”李妈妈朝窗子里面喊一声,急忙忙道:“赵大官人要来了,你赶紧打扮打扮接驾啊!”
屋子里的李师师忙应了一声,急匆匆放下手中的那张宣纸,进了内室,于梳妆台前檀櫈坐下,细细地补起妆来……
她今日本穿一身淡粉色对襟褙子,里头穿鸳鸯戏水粉红抹胸,下身系着透白色短裙子,一想到待会儿要给那位官人唱那首词,觉得略显轻浮,莫教玷污了那一首绝顶好词,便换了一身装束:一身水月色交领深衣,腰系花白色绶带,但是,头上插着的那枝叮叮咚咚的金步摇,却不是赵元贞的,又能是谁的?
待她换好衣,打扮好,从内室走出来时,赵金佶已经领着四个小黄门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过今日的赵金佶毫无天子威严,只作白衣秀士打扮。
这“白衣秀士”刚进门来,李妈妈和两个丫环齐齐跪叩,迎接官人。
赵金佶叫李妈妈起身,让小黄门将宫里御膳房做的几盒精致檀盒装封的中秋月饼赏给了李妈妈,又赏了两匹上好的蜀锦,两个丫环也起了身,帮忙拿赏赐。
李妈妈不住叩谢,赵金佶却急着掀斑竹帘子进屋,进了屋,见到李师师第一眼,就笑着走上前,道:“哎呀!美人!这些天不见,寡人可想死你啦!平日事多,挨到今日中秋,寡人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美人一遭。”
李师师俏脸微含红晕,盈盈福了三个万福,含笑道:“官人总算是来了……”
赵金佶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拉着李师师的手,笑着问道:“美人,今日是不是又准备了什么好曲,要唱与寡人听呀?”
对于赵金佶喜欢听她唱曲儿这一点,李师师早有准备。这会儿李妈妈亲自端来酒食,小黄门警惕地看了一眼,先尝了,才放心让她端到赵金佶眼前那桌子上。
李师师唤丫鬟搬来九霄环佩唐琴,在赵金佶对面坐着,轻撩起衣袖,露出尖尖玉手,朝赵金佶笑道:“近日师师得了一首新词,唱与官人听……”
“好呀!”赵金佶笑着点了点头。
这双尖尖玉手轻轻拨动琴弦,一阵轻“嗡”的声音便起了来,这一下,却是调琴试音,待李师师调音好,望着赵金佶浅浅一笑,才再次弹指,继续拨动琴弦。
琴声动人,伴着琴声,歌声也缓缓而起,李师师歌喉婉转,嗓音清丽,如玉佩齐鸣、黄莺对啭,歌声真是馀音悠扬,让人浑然不觉在人间。
她唱的却是一首从未听说过的新词,词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第101章 一曲新词惊天子(2)()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歌罢,轻轻的“嗡”了一声,弦颤,琴音绕梁,缓缓收音,李师师完全沉浸在词的意境之中,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抬起螓首,去看赵金佶。
此时赵金佶眯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歌声里,随着余音散去,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街市叫卖声,他才意识到歌已唱完,睁开眼睛来,击节叫好。
赵金佶微笑道:“圣人曾云:‘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今寡人听你唱曲弹琴,却要远胜过‘三月不识肉味’,寡人以为,你这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美人真是多才多艺,这首中秋词一出,恐怕天下人再也不敢写中秋词了……”
又击节道:“甚好!寡人今夜要在大庆殿摆宴,请群臣赏月,美人今夜来献唱此曲,寡人必教美人天下扬名!”
听了赵金佶的话,李师师忙惶恐拜道:“陛下恕罪!这首词并非师师所创,师师不敢假他人之词,扬自家之名。”
李师师突然跪地的这一举动,却是让赵金佶大吃了一惊,他忙去扶李师师,假嗔道:“美人这是何意?你与寡人如同知音,何必要如此拘谨?”
李师师不敢起身,只是道:“陛下万望恕罪,只因这创词人,有莫大的苦衷,欲请贱身代为转诉,还望陛下乞怜,容贱身禀来……”
“美人,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嘛……”诚然,赵金佶对这李师师是极为喜爱的,只因她是青楼出身、妓子身份,却不敢纳入宫中为妃子,但比起皇后等人的脾气秉性,这李师师灵秀婉丽的气质,倒很合他的胃口,是以极为宠幸。
“陛下,容贱身禀:这作词之人,其实乃是九公主的夫婿宋朝中……”李师师开始幽幽吐诉,一开口就将宋廷夸成是重情爱妻的好男子,她声音好听,说话又温婉,气质又出众,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把赵金佶说得静下心来,坐了下来,耐心听她诉说。倘若是别个朝臣,他定然听不到三言两语,就要挥手叫烦。
“陛下,词中最为触动贱身的,便是‘人有悲欢离合’、‘千里共婵娟’这两句,陛下今夜要与群臣摆宴赏月,可陛下的女婿和女儿却无法团圆,贱身每思及此,便想起自身命运,贱身父母早亡,幸得妈妈收养,活了下来,往年流落风尘,蒙陛下不弃,得陛下垂青,是贱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师师拜了数拜,声音有几分凄婉,眼眶有些红,显然是真情流露。
李师师微微抬起螓首,凄声道:“贱身常听人说‘将心比心’,宋先生如此高才,与九公主真心相爱,两人必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一对恩爱的夫妻,却如同被拆散了的比翼鸳鸯,不能相聚……贱身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酸……”说着说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溢出几滴泪。
“……陛下,求您放过这对苦命人吧!”李师师诉尽衷肠,最后哀声请求道。
赵金佶对她宠幸有加,她说什么,自然都依她,今日听了她说这一番话,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手中白扇击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