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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轻响，李煜抬眸怆然一笑：“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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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看了一眼滚落在地上的空酒壶，喉咙似瞬间哽住，几乎要落下泪来，沙哑道：“我跟仲寓在鸾仪殿等着六郎一起过节，一直不见人，这才过来看看，有没有扰到你？”
？？
？？李煜缓缓搁笔，望着她微微一笑，语声略显干涩：“朕刚作了首词，你过来看看。”
？？
？？凌霄努力从唇角溢出笑来，走近书案，眼角却还是滚落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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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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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双手无力垂下，忧伤似沉香般无孔不入：“北地苦寒，从善至小生活在江南水乡，也不知这个冬天，他会怎样的难熬……他出使前，你曾见过他……他有没有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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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抬手拭去泪痕，语声微颤：“那一日，从善没有唤六郎‘君上’，他唤的是‘六哥’……他说，家国两难，他明白！”
？？
？？李煜身子踉跄地扶住了书案，一时间，心中越发沉重，隐忍不住的泪水一泻而出，凄恻酸楚，如断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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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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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佑死了，李平死了，是朕的昏愦无能令他们一个个枉死！往后让朕还怎么面对江南的百姓，面对满朝的文武，面对只身赴宋的从善！”
？？
？？他阖闭双目，太多的痛，太多的无奈，已是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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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握了他的手，凄怆摇头：“六郎，再难，也不能泄气，前面的路还很长，当全江南的百姓在望着你的时候，你绝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颓丧。因为只有你才是他们所有力量的来源。倘若你先倒了，那叫他们还有何所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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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总有悲愁，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但我们总不能叫这些轻易地打倒，而忘了自己肩负的重任。要那样，才真是错得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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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用力扣紧她的双手，心中波澜跌宕，人生至此，幸好生命中还有她……
？？－－－－－－－－－－－－－－－－－－－－－－－－－－－－－－－－－－－－－－－－－－－－－－
？？大宋皇宫，万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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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将龙案上的一纸画卷递给赵光义，目光深邃复杂，微笑道：“这是李处耘的次女，朕听闻她知书达理，端庄贤淑，所以想将她指给你作王妃，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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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到的李处耘虽已于乾德二年暴卒，但却也是宋初赫赫有名的大将，当年的陈桥兵变，李处耘也是策划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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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紧紧攥着画卷，垂首敛眉，语声冰凉如水：“臣弟与明慧情深爱笃，至她去后，臣弟实在无心再提婚娶，望皇上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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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桃李不须夸烂漫，已输了东风一半！（5）（）
？？乾元殿外，侍卫正将林仁肇押往刑场，凌霄浑身颤抖站在一旁，她看到了那沙场挥戟，叱咤风云的将军，眼底只余下了一抹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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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怀报国的壮志，顿失于一场惊天的阴谋！八千里路云和月，震天鼓响，策马扬鞭！却不料，一世英雄竟不能战死疆场，壮志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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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才惊觉，她太不了解帝王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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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姐姐可以唤起赵匡胤对江南的怜悯之心。原来，她错了，姐姐只能唤起赵匡胤对她朝朝暮暮的思念，而这些，与野心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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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赵匡胤那句经典名句－－－－“江南何罪，但四海一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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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她竟到现在才彻底明白……多少恨，尽付与萧瑟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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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李煜惊醒过来，匆匆备车赶到了法场，可惜，他晚了一步，空旷的法场只余下了一摊英雄血，殷红一片，仿若泣泪红枫，在暮秋时节无声的哀啼，断人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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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英雄末路的挽歌，振兴江南的雄心终成泡影！这羽化在千年的遗憾，从此，再无人去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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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悲痛yu绝地踉跄了几步，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来，点点猩红沾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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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陈乔汹涌的哀泣声，沉重得令人不堪重负！
？？－－－－－－－－－－－－－－－－－－－－－－－－－－－－－－－－－－－－－－－－－－－－－－－
？？金陵，甘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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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寺里住了这几年，如今【横江图说】已完成，这无论对宋廷还是对唐，都是无价之宝，你可想清楚了，究竟要卖给哪一家？”
？？
？？江正瞅了樊若水一眼，顿了顿又道，“宋皇帝是旷世明君，你若助其成就大业，将来也可青史留名。然江南虽国力衰微，积贫积弱，却也是你家国故乡，是去是留，你－－－－务必三思！”
？？
？？樊若水瞧着他那副自我挣扎的神情，不由摇头笑道：“大师，yu劝人，首先自己的立场就要站稳，难道你不明白吗？”
？？
？？江正听着，悚然一惊！
？？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长久以来这副躯壳里一直栖息着两个不同的他，大宋的细作耳目江正，还有在不知不觉中与江南融为了一体的小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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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永世不忘宋皇帝对自己的再造之恩，另一个被李煜的心慈良善，仁厚为民所感化。一个誓要将江南送上亡国之路，另一个却决心与江南生死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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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若水对他那yu哭无泪的苦样，心里甚为鄙夷，面沉如水，口中只道：“我听闻国后被罚到甘露寺，佛前思过。我想见她一面，你去帮我把侍卫、宫女支开，过后，我自会将决定告之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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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钟声悠悠，余音袅绕寂静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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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颓然地跪在佛前，一行清泪滑过眼角，那漫天的神佛，何时才能睁开法眼看看，这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江南水乡，为什么一定要让它走上灭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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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达摩的大弟子慧可求法，达摩言，“除非天下红雪，方可收汝为徒。”慧可立于雪地之中举刀断臂，鲜血染红了白雪。但他俗尘终究未了，有一日忽然对达摩言，“和尚，吾心不安！”达摩言，“汝心在何处来，吾为汝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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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悲愤难抑之时，那佛前的香炉却骤然倾倒，一案的残香紫烟只化作四个坚定强韧的金字－－－－“甄宓，息心！”
？？
？？汝心在何处来，吾为汝安之！
？？
？？她诧异抬首，佛的慈容仍旧焕发着威德之光，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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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叹息，息心，这个道理她也懂，但现在还息得了吗？
？？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即使那注定是一场悲剧！
？？
？？她的心，息不了，也无人可安。
？？
？？不知何时，樊若水已站在她身后，一脸如水的平静：“离开这里，离开唐宫，你或许才会快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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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起身回头，面上神情复杂，却并不惊奇，望着他，语声平缓：“离开？你可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再是扬州城里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女周凰兮，而是堂堂的江南国后！我身上有着与生俱来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
？？樊若水凝视着她，目光如锥如刺，苍凉道：“李煜那样一个昏君，值得你这样吗？”
？？
？？凌霄摇头，苦涩道：“他不是昏君，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无论再怎样睿智清醒，一旦心里有了太多无法承受的重负，难免就会不智，就会冲动。他一手圆了江南百姓丰衣足食的梦，解了苍生疾苦，却又碎了江南三军将士的心……可是我却懂得，在这圆梦与碎梦之间，整个江南，最伤心的便是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肩上压着的江山社稷，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残酷！”
？？
？？樊若水低首，双目通红，如要沁出血来：“那么，你是一定不会离开他了－－－－是吗？”
？？
？？“若水，一切都变了，忘了从前吧……”凌霄强忍悲戚地涩然开口，“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
？？樊若水闭目苦笑，面色异常的苍白，心如刀割，再不说一句话，决然转身，任那眼角清泪潸潸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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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
？？
？？凌霄在他身后无声叹息，认真道：“不管你今后会怎样，我只希望你别忘了你父亲留给你的那句话，‘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或许李煜有罪，我有罪，但江南的万千百姓无罪啊……你明不明白？”
？？
？？他全都明白，只是他的恨，是李煜亲手种下的，早已开花结果成了一支离弦的利箭，再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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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然奔到殿外，万念俱灰地俯瞰着苍茫暮色，作出了最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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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1）（）
《花残香坠：独自莫凭栏》来源：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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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里恢复了宁静，时间默默地流淌，她仍旧跪在佛前，沉静如同雕像，眼中却分明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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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李煜将一袭披风搭在她肩上系好，扶她起身，哀弱的叹息显得那样的心力交瘁，似包裹了一生一世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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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默地依偎在一起，甚至无需一句多余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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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夫妻，至亲夫妻，彼此间的懂得，让他们的心，在这一刻，如平静的湖，没有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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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江南落第士子樊若水叩响了开封府的大门，进献【横江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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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圣旨下，赐樊若水进士及第，封赞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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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赵匡胤遣使臣卢多逊赴江南，以朝廷正yu重修天下图经、各地资料俱全，独缺江南诸州资料为由，严令李煜上交江南十九州地形图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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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开宝七年，赵匡胤遣知制诰李穆出使江南，召李煜进汴京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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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唐宫，澄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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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乔满面忧戚道：“微臣受先帝顾命，君上今日去宋便再无回来的可能！介时我江南亦将不保，微臣就算一死，也无面目再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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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深深皱眉：“那李穆已撂下了狠话，说大宋兵甲精锐，物力雄厚，朕若一再称疾不行，恐江南无法挡其兵锋。朕深思熟虑后，已决定北上，若牺牲朕一人，能换得江南黎庶百姓免遭兵戎之灾，那么，朕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