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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匆忙过来时,周娥皇仍未转醒,他泪眼婆娑的挥退了所有人,靠在床沿,将她扶入怀中,凄切的呜咽着:“娥皇你醒来好不好?你为什么都不理朕呢!
第二十六章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5)()
少顷,周娥皇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绽出一缕凄微柔弱的笑意,纤细的手抚上他布满清泪的脸庞,殷殷的望着他,似永远也看不够一般。嘴唇牵动,半晌才柔柔唤道:“六郎”
这样温情亲昵的称呼,叫李煜又忆起了两人新婚时琴瑟和谐的甜蜜岁月夫妻情深,欢颜蜜爱,那时她总是唤他六郎。
但至从后宫里有了窅娘他们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这样唤过他
他知道,她是怨他的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深深的哀痛,用力搂着她:“娥皇,答应朕一定要好起来是朕对不起你,你千万要给朕补偿的机会”
周娥皇微笑地摇了摇头:“这一次,恐怕娥皇要违背你的意愿了不过,娥皇不怕死,死了就能再见到仲宣了。
他是那样一个害怕寂-寞的孩子,现在他一定很孤独很想母后陪在他的身边,抱抱他六郎,你要答应娥皇,待娥皇死后,将我们母子葬在一起。”
“不不许你再提那个‘死’字!”李煜近乎绝望的呐喊着,每一个字都锥心泣血。
周娥皇轻轻挣扎了一下,微露凄清而迷茫的神色
李煜苦笑,唇齿因为急切的痛苦而微微颤抖:“朕知道,你因为窅娘,因为黄保仪,而对朕失望过,痛怨过
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当年朕初登大位,上书宋廷请求上邦准许以皇家仪制举行父皇的葬礼。宋皇帝很爽快的应允了,他后来派到金陵的使者还送了一个锦盒给朕,里面竟是刻着你名字的缠臂金那人说,这是你昔年赠与宋皇帝的,现在完璧归赵。
而朕所有的妒忌,所有的不安,也全都因那缠臂金而汹涌爆发朕深觉自己是多么傻,多么可笑,妻子把这样私人的物事赠给了其他男人,但朕却连兴师问罪都不能够
因为朕是江南百姓的君父,而那人是上邦的皇帝,朕若失去理智,随心所yu地发-泄情绪,便很可能给江南的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朕清楚,从朕登基的那一刻起,心里就不能光有家,还要有国,更要有苍生黎庶。于是,朕独自咽下了这杯苦酒,谁也没有说就在那个时候,窅娘进宫了,她献舞时,朕震住了因为她每个动作都那么像你,甚至声音也是
当时,朕根本不敢面对你,不敢跟你坦诚一切,朕害怕你会说,你爱的是雄才大略的上邦皇帝,而不是朕朕真的不想失去你。
朕宠着窅娘,因为当她撒娇地依在朕的怀里,轻轻柔柔地诉说着绵绵情话时朕会觉得,你的心永远是属于朕的”
他的话让周娥皇痴痴地摇头流泪不止:“为什么你不早说为什么?原来我们竟是因为一个荒唐的误会而空负了那样多的好时光
如果你早一些向娥皇敞开心扉的话,娥皇会真诚的告诉你,在娥皇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你不知道,哪怕只是你偶尔的一缕微笑,也会让娥皇觉得甜透肺腑。这世间,是没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你的”
第二十七章 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娥眉(1)()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牙愁倚熏笼。
远近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xiong。
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李煜谢新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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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的心被深深的触动,不觉微微一笑,温柔凝睇向她:“朕真是蠢,怎么会因为一个缠臂金就怀疑你
其实想想,你和凰兮都是以清白之身相许于朕,这就代表了一切此生,你们姐妹没有对不起朕,只有朕欠你们的”
周娥皇的气息渐渐微弱,肩膀瑟缩着偎在他怀里,喘息的语声若凄迷的清雾寒烟:“六郎,也许这就是我们三人的缘分你一定要把凰兮找回来,好好待她
母亲曾说,凰兮降生之日出现过金鸾凌日,展翎旋舞所以,父亲便为她取名凰兮
凰即鸟中之王,九天玄鸟。我唯愿凰兮能为六郎,为江南带来福音”
说罢这些话,她的手便无力地松开了一方写满小字的绢帕落在了李煜的身上。
她的双眼缓缓地闭上,脸上犹带着一抹温然的浅笑,时间也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
李煜顿时变得像孩童般无助,哭喊着唤着她的名字他怀抱着她,几乎不能相信,琴瑟在御,永结同心的誓言还清晰的在耳边回旋,而佳人却与他生死相隔了!
他拼命地摇着头,似要将所有的不幸通通摇出生命
风轻轻吹过,翻飞的绢帕上,一个个小字带出了一个女人缱绻难舍的回忆,溶入了李煜眼中,印在了他的心里
一室的悄然中,她仿佛从未离去,仍旧风华绝代,灿若花。似水眸光里全是柔情,那柔情令得她身姿楚楚,温情脉脉。她的声音深情缱绻,情深意切,只听得她道:
“婢子多幸,托质君门。
窃冒华宠,已届十年。
世间女子之荣,莫过于此。
所痛惜者,黄泉路近,来日无多,
子殇身殁,无以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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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娥皇的死,李煜的悲痛几乎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如丧考妣,哀不能自jin,哭得几yu昏厥!
他的意志似已完全崩溃,日夜昏昏沉沉地啜泣不止,弄得容颜憔悴,形销骨立,一度要柱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稳。甚至在万念俱灰之时不顾众人劝阻,yu投井殉情!
亏得林仁肇在危急时将他击昏,才免去了一场灾劫!只是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要换麻衣素服,亲自为娥皇披麻扶柩!
第二十七章 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娥眉(2)()
“从嘉”同样一脸憔悴的圣尊后轻声道,“你这样做,是逾越国制,置礼法祖制于不顾。娥皇素来善心待人,谦恭为人,她病重时就曾交待要从俭薄丧,劝你不可过哀伤身,如今你如此行事叫她在九泉之下如何敢受!”
“儿子愧对娥皇的实在太多若不亲自为她服丧送葬,儿子便枉为人夫!”李煜抑制住心底无尽的苦痛,凄然说道。
圣尊后闭目摇头,心下更是苍凉难过
群臣和一众宫人闻言,皆泪眼汪汪地再次叩首,学士陈乔叹息了一声:“君上,为国体,还请您按后丧例为娘娘举丧”
李煜那清瘦的脸颊在烛火摇影中透出深深的倔强和坚定,尽管他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吐出来的话却仍然字字激烈铿锵:“传朕旨,即日起,南唐的丧葬礼仪变更为:丈夫可以为亡妻披麻服丧!”
众人皆霍然惊住,身心都被这惊雷一般的言语震碎了!
圣尊后更是为儿子的荒唐,心中大痛,却又辛酸悲凉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作充耳不闻,转身离去
在周娥皇的大殓之日,李煜着丧服,亲身致祭。殓毕,又亲读诔词,竟称自己为鳏夫李煜!
洋洋洒洒的千言祭文,字字血泪,哀思无限,上面有团团泪痕洇于其上,将墨迹点点**化开,可见下笔时哀痛心碎到了何种地步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丝毫没有减少李煜心中的悲恸之情
一盏青灯下,他眼神忧郁,脸上挂着泪痕,摊开了澄心堂纸,挥笔写道: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
未锁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
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襟。”
写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眼泪不jin簌簌掉落,xiong口阵阵割裂般的痛楚
举目四望,这柔仪殿里的每一样东西仿佛都能引起他绵绵的哀思
就连一方小小的汗巾,他也能嗅到她留在上面似梅般的馨香,而哀痛也随之汹涌袭来
他喃喃出声道:
“浮生共憔悴,壮岁失婵娟。
汗水遗香渍,痕眉染黛烟”
她弹过的琵琶依然放在琴案上,这还是当年父皇亲手赐给她的。据说是汉末着名学者蔡邕用焦桐制造而成,音色天下无匹。
他抚-摸着琴身,手微微抖了一下,嘴角却又尝到了苦涩的咸味,他哀楚地低吟着:
“佚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
天音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第二十七章 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娥眉(3)()
曙光微露,一夜无眠,李煜打开了寝殿的门,直直地走了出去
御花园里,他们共同栽下的那株腊梅,早已黄花怒放,破冬惊,香韵彻骨。幽香如洪水般汹涌扑面而来,缠绵得令人心dang神浮
可这些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呢?那曾与他在树下合奏长相守的人,已是芳魂飘渺
他的手不自觉的揪在心口上,在瑟瑟清风中轻轻道:
“殷勤移植地,曲槛小阑边。
共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
阻风开步障,乘月溉寒泉。
谁料花前后,娥眉却不全。
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
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行至西楼下,那凄凉清冷的梧桐又让他想到了过往浓情蜜意的恩爱转头已成空
他茕茕徘徊于树下,神色凄楚黯然,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原来竟短暂如浮云一瞬间
他感伤的微笑如镀上了冰雪一般,漾出清凉的哀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