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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继母生下儿子后;他在家中的处境愈发艰难。
幸好他还有阿翁阿婆;在两位老人的庇护下;他好歹平安长大;且自幼跟着曾经上过战场的祖父学了一身功夫;还读书什么的也从未懈怠。
他可以很骄傲的说;自己很出色;文武双全;甚至比那个厩有名的崔家玉郎还要更有真材实料。
只可惜他远没有那个‘玉郎’幸运;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祖父过世了;父亲的身体也渐渐出现了问题;更重要的是;他的异母弟弟长大了;到了可以通过铨选的年纪了。
于是……他很明智的将门荫的资格让给了弟弟。且带着继母、‘后爹’分给他的微薄家产;他离开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园;自此后。游学、交友、入京、科举;一路走来。有危险、有困难、有欢乐;亦有让扬眉吐气的光辉时刻。
那日是他人生中最骄傲的一天;他不但考中科举、成为新郎君;还被选拔为杏园探花的探花使。
那时正是初春时分;杏花初开;厩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而他高坐在骏马之上。在同窗们艳羡的目光中打马离开杏园去‘探花’。
途中;亦是受到途经行人的目光膜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侧避让的普通百姓;心中的得意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更得意的事儿还在后头。‘探花’途中;他为了寻找一支能压倒所有新郎君的奇花;无意间竟误入了一位贵女的田庄。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似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且精神很不好;就像一只受到惊吓、没有安全感的小白兔儿;那样的孱弱、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惶惑。
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多年被霸道、强势的继母压制;他一直渴望那种温婉娴静、通情达理、柔美似水的小娘子。而眼前这位贵女;出身尊贵;却没有时下女子的彪悍;让他心动不已。
那日以后;他便立刻去打听贵女的消息;原来这位贵女是刚刚和离的襄城县主;而她的前任夫君便是那位名满厩的崔家玉郎;当然因为这桩和离官司;崔玉郎‘宠妾灭妻’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厩。
坊间更有小道消息;说崔玉郎为了个小妾;竟虐打原配发妻;打得原配生生流掉了腹中两个月的胎儿。
襄城县主正是受不了这种虐待;才愤然和离的。
他听了后很是气愤;更多的则是心疼——好个崔家八郎;看着长得玉面临风的样子;竟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真真可惜了县主这样美好的女子啊。
随后;他寻找各种机会接近她;而后娶了这位曾经被人错待的县主。
县主也确实如他所想的是个贤惠女子;几乎是倾尽所有的帮他;而他也因为仕途不顺;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看着县主偷偷拿出嫁妆贴补家用、费尽心思的为他交际……县主为他做得一切;他统统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上;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乔木这般对我;他日我定不会负她。
但;不知为何;当他的官越做越大;他们夫妻的关系却愈走愈远。
而她也不复当年那个温婉的女子;却越来越像他那个强横的继母——家里家外什么都要控制在自己手上;他身边的几个娇俏美婢也经常被她非打即骂;而她更是时不时的流露出‘当年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的神情。
……这种感觉非常不爽。
渐渐的;他不愿意再在家里呆着;与她相处时;也是公事般的应付;全然没了当年的心意相通。
没过多久;他遇到了一个真正娴静、温柔又才貌俱佳的女子。
白雪;人如其名;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悯。
他将她从教坊赎出来;给她安排住处;派遣服侍的仆从。
原本;他只是想救一个不幸碾落尘埃的可怜人儿;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心思。
结果;县主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带着护卫打上门来;若不是他得到消息及时赶到;白雪这个柔弱的女子早就没了性命。
那一日;他与县主大吵一架;头一次以强势的姿态面对她;坚定的表示;他要纳白氏为妾。
他愤怒的样子吓到了县主;面对他赤红的双目;她竟退让了。
白氏过门;内宅自此纷争不断:妻妾轮番流产、相互指责、彼此争斗……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仕途却极为顺畅;在妻子的暗示下;提前投靠了处境不甚美妙的太子;并在太子与魏王相争的关键一战中;拼死护主;最后终等到太子荣登大宝。
他的生活似乎在经历了些许挫折后步入了正轨。
事实并非如此;无意间他竟发现了县主的秘密;当时他还以为是仙人馈赠;满心敬畏与感激的接受了。
随后那位天竺来的奇人说。那根本不是什么仙物;而是妖物;会祸乱家门、危害百姓。他虽相信娘子;却不相信将此物赠与娘子的‘妖人’。所以他便按照奇人的吩咐;将那害人的玉镯弄碎了。
那之后;家中果然没有再出现妻妾争斗的情况;只是娘子在一次意外流产后;再也不能生育。
望着县主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也心痛不已;不管他们夫妻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但他们是夫妻呀;彼此虽没有血缘却是最亲近的家人呀;为了安慰妻子;他说:“乔木。家中姬妾所出的儿女皆是你我的孩子;你若看中了哪个;我便把他抱来与你抚养。可好?”
他明明是好意;不想娘子却似疯了一样的咒骂:“李敬;你个没良心的鼠狗辈。你忘了当年……你想让白氏所出的贱种记在我的名下好提高身份;我告诉你;你做梦!我就是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我也绝不会给白氏那个贱人养孩子……”
白氏听说了此事;并不生气。反而通情达理的劝解与他;“娘子是伤心过度才会口不择言;郎君切莫放在心上……妾身怎么会计较?妾身卑贱;娘子能许妾身入门已是天大的恩典;这些年妾身都牢记于心……”
柔声细语的说了好多宽慰的话;最后白氏关心的说道:“郎君;娘子这是心病;妾身担心普通药石很难见效;不如再请那位奇人帮忙看看;或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神灵;神灵降罪;这才牵连了娘子?!”
李敬想了想;觉得有理;点点头去寻奇人来帮忙;他转身后;并没有看到白氏眼中闪烁的算计与得意。
那位叫逻迩婆娑寐的奇人整日忙着修炼;但还是答应了李敬的请求;用他的话来说;“郎君与贫道有缘!”
在奇人的指点下;李敬在大慈恩寺寻了个位置极好的小院;然后将娘子接来静养。他的本义自是为了让娘子早日恢复健康;不想却又招来娘子的一通恶言咒骂。
“……”李敬深深吸了口气;好吧;他顾念夫妻的情分;这才处处为娘子着想;可娘子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呀。
气急之下;李敬拂袖而去;临行前;冷冷的丢下一句:“家里的事都由白氏打理;娘子无需挂怀;你且只管在寺里安心静养便是!”
嘴里虽说着无情的话;但李敬还是关心妻子;硬是留下了几个护卫暗中保护。
送走了娘子;家里果然再也没有了争吵声;几个儿子乖巧懂事;白氏主持中馈样样周全;李敬终于能集中精力去做正经事儿。
恰这时朝中出了件大事;西突厥叛乱;据可靠消息;贺鲁派遣了数十个奸细混入厩;伺机作乱。
圣人是新君;帝位不稳;正欲立威的时候;当下便决定派兵征讨西突厥。
至于如何抓捕混入厩的奸细;圣人将任务交给了李敬。
而白氏得知后;给李敬出了个引蛇出洞的主意:“那些奸细既然要作乱;定是要对京中权贵下手……亦有可能会丧心病狂的刺杀圣人……与其被动得等他们寻上门来;不如咱们设一个圈套;把他们都吸引来;然后一网打尽!”
李敬觉得有理;毕竟厩这么大;且胡人众多;想要从偌大一个厩找出几十个不知相貌的突厥奸细;无异于大海捞针呀。
他问道:“圈套?什么样的圈套?”
白氏似是有什么忌惮;最后还是嗫嚅着说:“郎君贵为国公;亦是圣人看重的能臣;若是郎君家中办了什么喜事;厩的权贵将会齐聚李府;没准儿圣人还会亲至……那些奸细若是得到消息;定会悄悄潜入——”
李敬并不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白氏的‘计划’;他眉头紧皱;“不妥;此事不妥;娘子若是知道了;定会误会;我不能让她伤心。”
白氏没有多言;而是用一种‘你若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您看着办吧’的眼神默默的看着李敬。
最后;李敬终于点头了;因为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于是乎;李国公要纳贵妾。还要在皇家园林芙蓉园举办昏礼的消息顿时传开。
知道李家旧事的人闻讯后纷纷瞠目;暗忖;这下子萧家的脸面可要被丢到地上任人践踏咯。
偏萧家的老国公和老夫人先后离世。萧家上下都关紧门户守孝;对外头的事似是毫无所查。更没人跑到李家来为萧南出头。
萧家都不做声了;其它人就更没有话说了;加上李敬是圣人倚重之人;大家碍于国公府的权势;也都表示到了吉日定会前往。
吉日那一天;芙蓉园里各色步障飘扬;鼓乐齐响。很是热闹;纳妾仪式也顺利进行;皇帝和大皇子也以游园为名前来凑热闹。
只是;就在新人行礼的时候。人群中忽然跃出几十个深目直鼻的男子;他们手中挥舞着锋利的仪刀;刀锋直至高台上的皇帝父子。
李敬见状;丝毫不慌张;振臂高呼。欲唤出潜伏的护卫前来护驾。
但;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无人应答;几十个刺客如入无人之境的在宾客中任意砍杀;很快就逼近皇帝近侧。
就在刺客的仪刀砍向皇帝的时候;大皇子冲了上来挡在皇帝身前。竟是要替父亲挡刀。
可让他这么一挡;前头的刺客没能砍中皇帝;却把皇帝撞向了后面杀上来的敌人。
“啊!”大皇子胳膊被砍伤了;他下意识的惨呼一声;但他的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异彩。
他在等身后父亲的惨叫声。
“啊~”惨叫声果然响起;大皇子心中暗喜;但还不等他的笑容爬上眼底;却发现了不对劲——这声音貌似不是阿耶的呀。
他慌忙扭过头;正好看到一群身着甲胄的护卫正挥刀砍杀那些刺客;“这、这是——”他傻眼了;埋伏在芙蓉园的人不是都被悄悄干掉了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救兵?
大皇子没有疑惑太久;很快就有人给了答案;只见一个妇人身着戎装的大步走了过来。
大皇子颤抖的喊道:“大、大姑母!”
没错;来人正是长乐长公主;原本该在家守孝的萧家长媳。
“大郎;你没事儿吧?”
长公主看都不看大皇子一眼;而是关切的问着脸色惨白的皇帝。
“无、无事;阿姊;你怎么来了?”皇帝还算淡定的站着;只是声音略微有孝抖。
不等长公主回话;李敬撩着衣摆跑了过来;行至近前;跪下请罪:“陛下受惊了;臣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长公主冷冷的看着李敬;旋即转头看向皇帝:“大郎;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来?还不是这个奸贼;他先是害死了我的乔木;如今又勾结贺鲁意图弑君;真真乱臣贼子——”
“什么?我害了娘子?还勾结逆贼弑君?”
李敬的心突突直跳;他知道;若是这个罪名成立了;不止他会死;就是他的儿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