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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小脚上,只要一次,再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慈悲的圣
母啊,我情愿赞美着您而死去!啊!十五年!现在她该长大
了!不幸的孩子呀!什么,这竟是真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哪怕在天堂也不会见到!因为,我,去不了天堂。啊,多么
悲惨!只能说那是她的鞋,如此而已!”
不幸的女人扑向这只鞋,多少年来使她慰藉、使她绝望
的鞋,她的五脏六腑像第一天那样在抽噎声中撕碎了。因为
对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来说,那总是第一天,这种痛苦不会
过时。丧服虽然旧了,褪色了,心里依然漆黑一团。
这时,从小屋前传来孩子们阵阵欢声笑语。每次看见孩
子们或者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怜的母亲总是赶忙跑到这坟墓
最幽暗的角落里,好像恨不得把耳朵钻进石头里,免得听到
这些声音。这一次正相反,她好像猛然惊醒,一下子站了起
来,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一个小男孩说了这样一句:“今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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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死埃及女。”
我们曾见到过蜘蛛在蛛网颤动中突然一跳扑向苍蝇,隐
修女就这样一跳,跑向窗洞口,看官知道,那窗口朝着河滩
广场。确实有一架梯子倚立在终年竖立的绞刑架旁,执行绞
刑的刽子手正在调整因风吹雨打而生绣的铁链。四周站着一
群人。
那群欢笑的孩子已经走远了。麻衣女用目光搜寻她能问
讯的过路人。她发现就在她住处旁有一个神甫好像在念公用
祈祷书,可是他对铁网栅栏的祈祷书远不如对绞刑架那样关
注,他不时朝绞刑架投去阴暗、可怕的一瞥。她认出那是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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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大人,一个圣洁的人。
“我的神甫,”她问。“那边要绞死谁呀?”
教士望了望她,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他这才说:
“我不知道。”
“刚才有些孩子说,是一个埃及女人。”隐修女又说。
“我想,是吧。”教士道。
这时,花喜儿帕盖特发出险恶的狂笑。
“嬷嬷,”副主教说,“这么说,您一定痛恨埃及女人啦?”
“我岂能不恨她们?”隐修女大声喊道。“她们都是半狗半
人的吸血鬼,偷孩子的贼婆!她们吞吃了我的小女儿,我的
孩子,我的独生女儿呀!我的心也没有了,她们把我的心吃
了!”
她样子可怕极了。教士冷冰冰地看着她。
“其中有一个我特别恨,我诅咒过。”她又说。“这是个年
轻女人,如果她的母亲没有把我的女儿吃掉的话,她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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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与我的女儿相仿。这个小毒蛇每次经过我房前,我的血就
在翻涌!”
“得啦!嬷嬷,这下您开心啦,”教士冷漠得像一座墓地
雕像,说道。“你马上看到绞死的就是那个女人。”
他的脑袋耷拉到胸前,慢吞吞地走开了。
隐修女快活地扭动双臂,叫道:“我早就向她说过,她会
上绞刑架的!谢谢您,神甫!”
她披头散发,目光似火,肩膀撞着墙,在窗洞栅栏前大
步走起来,就像笼子里一只饿了好久,感到用餐时刻快到的
母狼那般。
六 三人心不同
实际上,弗比斯并没有死。这种人总是经得起磨难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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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特别讼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对可怜的爱斯梅拉达说他快
要死了,那是出于口误或玩笑,副主教对女犯人说他死了,事
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实情,不过他相信,他估计,他不怀疑,他
真心希望他死了。要让他把情敌的好消息告诉他心爱的女人,
那真是受不了。任何男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这样做的。
这倒不是说弗比斯的伤不严重,只不过它不像副主教渲
染得那么厉害而已。巡逻队士兵开头将他送到医生家,医生
担心他活不了一个礼拜,甚至用拉丁话告诉了他。不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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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的力量终究占了上风。这是常有的事,尽管医生做了种种
预测和诊断,大自然还是喜欢嘲弄医生,硬把病人救活了。当
他还躺在医生的破床上,就受到了菲利浦·勒利埃和宗教法
庭审判官的初步盘问,这使他十分厌烦。因此,一天早晨,他
感觉好了些,就留下他的金马刺抵了医药费,不声不响地溜
了。可是,这并没有给案子的预审造成什么麻烦,那时的司
法很少考虑一个刑事案件是否明晰和清楚,它所需要的只是
将被告绞死。况且,法官掌握着指控爱斯梅拉达的不少证据,
他们认为弗比斯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弗比斯呢,并没有逃得很远,他只不过回到他的部队,离
巴黎几驿站路的法兰西岛格- 昂- 勃里的驻军里。
总之,他觉得在这个案子中亲自到庭绝不是什么愉快的
事。他隐约感到他在里面会扮演一个很可笑的角色。说到底,
如何看待整个事件,他怎么想都不会过分的。如同任何头脑
简单的武夫一样,他不信宗教,却又迷信,在寻思这一奇遇
时,他对那山羊,对他遇到爱斯梅拉达的奇怪方式,对其让
他猜到她爱他的奇怪手法,对她那埃及女子的品质,最后对
那野僧,他都觉得疑虑不安。他隐约看见在这一艳遇中,巫
术成分远远大于爱情。她也许是一个女巫,也许就是魔鬼;说
到底,这是一出滑稽喜剧,或者用那时的话说,一出很扫兴
的圣迹剧,他在戏中扮演一个很拙劣的角色,挨打,受人嘲
笑。队长为此十分羞愧,他体会到我们的拉封丹绝妙地描绘
的那种羞耻:
羞愧得像一只被母鸡捉住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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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他希望这一事件不要张扬出去,他不出庭,他的
名字就不会被人大声宣布,至少不会传出图尔内尔法庭审判
范围以外。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错,那时还没有《法庭公
报》哩,再说,在巴黎的无数次审判中,没有哪个星期不煮
死造假币的人,不绞死女巫,或不烧死异教徒,在各个街口,
人们早已司空见惯那个封建制度的守护者泰米斯 ①
捋起袖
子,光着胳膊在绞刑架、梯子和耻辱柱上干她的勾当,所以,
对这些事几乎不太注意了。那时的上流社会几乎不知道从街
角经过的受刑者姓甚名谁,至多只有平民百姓享用这一粗鄙
的盛宴。一次行刑只是市井生活的一起常见的小事,如同烤
肉店的烤锅或屠夫的屠宰场一样的平淡无奇。刽子手只不过
比屠夫稍微厉害一些罢了。
因此,弗比斯很快就心安理得了,有关女巫爱斯梅拉达,
或者如他所称呼的,西米拉,有关吉卜赛女郎或野僧 (管他
是谁)的那一刀,有关审讯的结果,统统想也不想了。可是,
他的心在这方面一旦感到空虚,百合花小姐的形象就又回到
他的心里。弗比斯队长的心与那时的物理学一样,厌恶真空。
况且,格- 昂- 勃里是一个枯燥乏味的村庄,住着一些
钉马蹄的铁匠和双手粗糙的放牛女人,一条大路,两边尽是
破房子和茅屋,形成半法里长的长带,活像一条尾巴 ②
。
百合花在他的情欲世界里位居倒数第二。她是一个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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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尾巴一词法文为: queue ,读音近似汉语“格”。
希腊神话中的司法女神。
的姑娘,有一笔迷人的陪嫁;于是,一天早晨,这位已痊愈
的情场骑士,料想吉卜赛女人的案子已过去二个月,想必已
经了结并被人遗忘了,便策马踏着碎步来到贡德洛里埃府邸
的门前。
他没有注意聚集在圣母院大门前广场上乱哄哄的一大群
人。他想起正是五月,设想人们正在举行什么巡列仪式,什
么圣灵降临或赡礼等活动,于是将马拴在门环上,喜滋滋地
上楼到了漂亮未婚妻的家。
她正单独和她的妈妈在一起。
百合花心头一直纠缠着那个女巫、山羊、该诅咒的字母
表、弗比斯长时间不露面等一连串问题。此刻,她看到她那
位队长进来,发现他气色那么好,军服那么新,绶带那么亮,
神态那么充满热情,她快乐得红起脸来。这位高贵的小姐自
己比其它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她漂亮的金黄|色头发编成发
辫,益发迷人。她全身穿着一件与嫩白皮肤非常相称的天蓝
色衣裳,这是科伦布教她的卖俏打扮,那双眼睛流露出迷恋
的倦怠神情,更增添了许多风韵。
弗比斯打从尝过格- 昂- 勃里的村姑以来就没有见过什
么美色,此刻被百合花迷住了,这使我们的军官显得分外殷
勤,百般巴结,当初的龃龉立刻和解了。贡德洛里埃夫人一
直慈母般地坐在她的大安乐椅上,鼓不起力量去责备他。至
于百合花的嗔怪,则化作温柔的绵绵絮语。
姑娘靠窗口坐着,一直绣着她那海神的洞府。队长倚在
椅背上,她嗔怪地低声数落他:
“坏东西,整整两个月您都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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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您发誓。”弗比斯给这个问题问得一时不知所措,打
岔地应道:“您这么美,连大主教都会想入非非的。”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了,好了,先生。把我的美撇在一边,回答我的话。
真的,那才美妙呢!”
“得啦!亲爱的表妹,我被召去驻防了。”
“请告诉我,在哪儿?那您为何不来向我道别一下?”“在
格- 昂- 勃里。”
弗比斯心中窃喜,头一个问题帮助他避开了第二个问题。
“可是,那儿近得很呀,先生,为何一次也不来看我?”
这下子弗比斯倒真的给难住了。“因为……公务在身,再
说,可爱的表妹,我病了。”
“病了!”她吓了一跳。
“是的……受伤了。”
“受伤!”
可怜的姑娘惊惶失措。
“啊!别怕。”弗比斯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没什么。吵一
次架,动一下刀子,这跟您有啥相干?”
“跟我有啥相干?”百合花抬起饱含热泪的美丽眼睛,大
声说道,“啊!您说的不是心里话。动武是怎么回事?我全想
知道。”
“那好吧!亲爱的美人,我跟马埃·费狄吵了一架,您知
道吗?他是圣日耳曼- 昂- 莱耶的副将,我们各自破了寸把
长的皮,就是这码事。”
爱撒谎的队长心里清楚得很,一场决斗总会使男人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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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中显得特别突出。果然,百合花又害怕、又快乐、又赞
叹,激动不已,迎面注视着他,不过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但愿您确实痊愈就好了,我的弗比斯!”她说道。“我不
认识您那个马埃·费狄,不过一定是个坏家伙。到底是怎样
吵起来的?”
弗比斯的想象力一向只不过平平而已,一时间竟不知道
如何从他杜撰的武功中脱身。
“啊!我怎么知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匹马,
一句话!漂亮的表妹,”他大声叫起来,以便换一个话题,
“教堂广场上乱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他走近窗前,“啊!我的上帝,漂亮的表妹,瞧,广场人
真多呀!”
“不清楚,”百合花说。“好像有个女巫今天早上在教堂前
当众请罪,然后上绞架。”
队长真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结束了,因而,他听了百
合花的话并不怎么激动,不过还是提了一两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