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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真僧人抬头看着净涪的背影,难得的皱起了眉。
慧真罗汉也只是点了点头,道:“去吧。”
他似乎就只是叫了净涪一声,问了他这么一句,便再无其他了。但在场的所有人,谁心底此时又没有急电一样转过千百个念头?
不怪他们多想,慧真罗汉何许人也?景浩界佛门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当年将整个景浩界打造成万里佛国的祖帝,更是景浩界孕育演化以来飞升第一人!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背后都必然有着他的深意。他们又怎么能够疏忽对待?
净涪又再一礼应下,才转过身来,面对一众僧侣。
说实话,坐在这上头,往外望着那一位位禅师和尚,心头真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净涪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会有这么一天,他自己也不意外就是了。
净涪视线扫过那一颗颗闪亮的光头,看过那些光头上密密麻麻的戒疤,心中平静如镜,眼底也无波无澜。
他趺坐莲台之上,而双手成印趺坐莲台之上,眼睑似阖非阖,双唇紧闭不动,而空中有天音响起。
天音初初不过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后来天音渐渐强盛壮大,竟然清晰明了地回响在众人耳边,落在众人心底,又在众人眼前带起一片幻影。
座下一众僧侣心中齐齐一动,竟都没有挣扎后,放任自己的心神被拖入那一片幻影之中。
那是一座古城,一处园林。园林之中,有一位佛陀被一众比丘、大比丘簇拥在中央,正与他们讲经说法。
几乎是在看见那位佛陀的瞬间,所有的僧侣几乎眼眶一热,激动得心神不稳,落下泪来。
世尊!竟是世尊。。。。。。
那尊佛陀扫了他们一眼,似乎点了点头,又像是笑了一下,但却并未停下讲经,而是继续道:“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持用布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一小段经文不过寥寥百来字,讲解说完,又能花得了多长时间?故而不过片刻,陷入天音幻影中的僧侣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送了出来。
唯独只有慧真罗汉等罗汉金刚多留了一阵,对着正在说法的世尊深深一拜,又看了坐在比丘、大比丘之中的净涪一眼,这才退了出来。
出得天音幻影,其中一位金刚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净涪,不由感叹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他这话出得他口,却也只入得诸位罗汉金刚耳中,并未有只言片语漏了出去。
又有一位罗汉看着菩提树上骤然生出的那一整片菩提子,感慨叹道:“确实是,后生可畏。”
旁人还就罢了,他们这些曾经在西天佛土听过世尊讲经说法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那段经文中渐渐挣脱世尊桎梏,有了自己独特领悟的禅意佛理?
除了这两位罗汉金刚之外,旁的罗汉金刚也在各自感叹,唯有慧真罗汉看着净涪渐渐拉长的身材,沉默无声。
这一段经文说完,净涪又是合十一礼,升起莲座重新返回自己的位置。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环的论经至此就该结束。
清见禅师自定境中脱出,忍不住看了一眼净涪,才又望向慧真罗汉。
他也不知道这位祖师对那位似乎很受他看重的恒真,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譬如,也让他说上一段经文?
慧真罗汉的视线稍稍一偏,从净涪身上移到他旁边不远处的恒真身上,正对上他不避不让格外明亮坦然的目光。
慧真罗汉收回视线,对着清见禅师点了点头。而清见禅师见状,也给了钟塔旁边的侍立的一位僧人一个示意。那位僧人合十一礼,沿着山线避过山上僧侣,悄然来到恒真僧人身侧,低头一个见礼,悄声道:“恒真僧人,请随我来。”
恒真笑了一下,回了一个谢礼,轻悄地下了莲台,跟在那位僧人身后又沿着山线回到了钟塔旁。
领路的僧人不知从哪里取了一个蒲团,领着恒真走到此前诸禅师和尚论经的位置,请恒真在蒲团上安坐,这才独自退回钟塔边上。
纵使这么一番折腾耗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山巅上仍有过半禅师和尚沉浸在那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中。
恒真僧人看了一眼下方,视线着重扫过那位尚且稚嫩的少年沙弥,心中那不知是敬佩、羡慕还是嫉妒的复杂滋味汹涌澎湃,不过瞬息就将他整个人淹没埋葬。他叹了口气,结跏趺坐,却也没有别的动静,只是沉默地等着。
没有人来催他。
净涪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恒真僧人,不紧不慢地一下下拨弄着那又被他拿出来把玩的菩提子。
如此,又等了半日,才等到了最后的一位禅师破出定境。而也正是那位禅师睁开眼的那一刻,恒真僧人也是心中一动,睁开眼看着座下的所有禅师和尚。
“南无阿弥陀佛。。。。。。”恒真僧人长唱一声佛号,才又道,“小僧恒真,幼生于万丈红尘中,长于平凡百姓之手,及至后来信奉入佛,未得机缘,仅为凡俗僧。后发愿寻访祖寺,历经三年跋涉,终得偿所愿。。。。。。”
法会之上,诸多祖师法驾之前,一众禅师和尚面前,恒真僧人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坦然道来。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急不慢,神色安然自若,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安闲自得感觉,让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是以在场的一众禅师和尚们,本来就心性足够,不会因他这一场闲聊一样的自我剖白而心生不悦,如今这样听着,对他就更多了几分包容和欣赏。
净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眉宇间自有一股光风霁月坦然无悔百折无回的意态的恒真僧人,不由得漏出了几分笑意。
这份佛学境界,这种心性手段,实在是太难得不过了。
更何况,这样的行事姿态和方法,真是太像了。
净涪的目光轻轻飘过就坐在恒真僧人身后的慧真罗汉,又慢慢地飘落回恒真僧人的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深,甚至还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不由得掐紧了手里的那一刻菩提子,身体更是挺得笔直。
恒真僧人剖白完毕之后,便开始说经。
他说的,是《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
“。。。。。。此是阿弥陀鼓音声王大陀罗尼,若有比丘、比丘尼、清信士女,常应至诚受持读诵,如说修行,行此持法,当处闲寂,洗浴其身,著新净衣,饮食白素,不食酒肉,及以五辛,常修梵行,以好香华供养阿弥陀如来,及佛道场大菩萨众,常应如是专心系念,发愿求生安乐世界,精勤不怠,如其所愿,必得往生於彼佛世界,。。。。。。”
无比信奉,无比虔诚,无比坚定。
这就是恒真僧人在这一环论经中解说的《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信奉起自心念,虔诚起自神魂,而坚定更由神意而发。这种仿佛历经世事看遍红尘最后大彻大悟的大解脱一样的感悟,简直能让人忍不住动容,更为之感慨莫名。
真是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净涪感叹着,眼中的兴奋渐渐化作熊熊燃烧的战意,又在即将爆发之前被快速收拢镇压。
他抬头看着那株菩提树上稀稀疏疏多出来的菩提子,拨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那一颗。
景浩界要热闹起来了。。。。。。
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第96章 千佛法会(七)()
这一环的辩经结束后,菩提树上的菩提子再次摇落,由各方收取。净涪也看得清楚,这一回的菩提子,天静寺约莫又收去了六成,而剩下的四成里头,妙音寺竟也独取了一成,余下的三成才由其他五寺分取。
这小灵山山巅上的妙音寺僧众看着那些自家手里头的菩提子,又回头看了看净涪手头上的那不算少的一堆,各自微笑点头,便就回过头去。别的,谁也没有开口。
倒是恒真僧人返回莲台上后,看着净涪莲台上的那一堆,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三十余颗,忍不住拊掌赞道:“小师父大才,小僧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净涪侧头看他,颇为谦虚地笑了笑,又微微低头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早前慧真罗汉就已点明净涪修的是闭口禅,是以对于净涪的沉默,恒真僧人也并不在意,反而叹道:“未知小师父如今在何处修行,若有朝一日能与小师父一处参禅修持,小僧此生足矣。”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钟声又再敲响,开始千佛法会第四环。恒真僧人不敢再和净涪闲聊,冲着净涪点点头,连忙坐正身体,整肃容色,目光铮亮地看着上首的一众罗汉金刚。
净涪收回视线,唇边笑意不减,眉眼却是低垂,看着就是干净听话的小沙弥。
悠长的钟声中,钟塔下肃容站立的僧人手结佛印,做狮子吼:“千佛法会第四环,辩经。”
“请开题。”
此时,又有一位僧人从他身侧捧起一个乌木箱子,又从箱子里摸出一个凭条,双手递给了那位做狮子吼的僧人,由他诵读法题,又由法会上的诸位禅师和尚开始辩论。
这一轮环节的法题全由参与法会的诸位禅师所出,是他们自上一轮千佛法会结束后到现如今参悟佛法时所产生的种种疑惑不解。这些疑问和困惑此前也在诸多小法会上出现过,但一直未有确切解释定论,未能使得众人信服。故而现如今,这些疑问和困惑就都会出现在这一个环节上,由诸多禅师和尚一并研讨释疑。
净涪坐在莲台上,静听诸位禅师和和尚在就一问相互争论,或面露喜色,或皱眉困苦,不一而足。
千佛法会的这一环,净涪这一小小沙弥也就只能这样静坐旁听而已,别说他修持的本就是闭口禅,就是他能够开口,也完全插不进话去。和他同一待遇的,还有老神在在端坐不动的一众罗汉金刚和恒真僧人。
罗汉金刚不插话,那是他们已经登临西天佛国,下界参与法会,甚至传授经文已经是因着佛门势大了,再要多做些别的,那同样已经脱离了景浩界的道门仙人和魔门魔君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了。
至于恒真僧人么,他却是和净涪差不多。他出身凡俗,或许悟性超凡,根基深厚,但到底积累不够,钻研不深,这里还没有他开口的地儿,就只能静坐。
但就算是静坐旁听,净涪和恒真两人也是收获匪浅。
恒真僧人如今尚且混混沌沌的识海之中,一部空白的书经渐渐凝实,又随着场上一众禅师和尚对种种疑惑的争论辩驳化出一行行金粉书就的字迹。字迹出现又消去,但金粉却从书页表面抖抖索索地飘下,散落在识海的四方,慢慢渗入识海各处。
及至这一环结束,所有论题辩驳到了最后,或许有些论题成了佛门公案,或许有些始终仍在争论,众位禅师和尚谁也没能说服谁,但恒真僧人那尚且一片混沌的识海却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蒙昧的混沌色掺杂着淡淡的金色,色调柔和并不刺眼,也很是好看。可见,纵使如今恒真僧人还未曾正式开悟,但他的基础却已经打好了。待到最后遮蔽着他的那一层纸被捅破,一朝开悟,这恒真僧人的修持必会突飞猛进,势如破竹。
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