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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只是笑。
一直傻傻地嘿嘿笑。
眼睛眯成一条线,两排大白牙齿露出来的笑。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问道:“可有什么想问的?”
若程沛不是现在这么个反应,哪怕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净涪佛身,哪怕净涪他们现下尚且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话语权交出去。
程沛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待遇又多难得,倒是他识海里的司空泽,听得这句话,又抬眼看了看这两人,才小心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程沛先摇了头,然后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再摇头。
“没有什么想问的,”程沛抬起眼看净涪,那双眼睛亮得透光,“兄长若是有能告诉我的,自然就会跟我说了。兄长不想说的,我也不想问。”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我稍后需要闭关。”
程沛立时接口道:“我的那静室还交给兄长你用。”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程沛顿了一顿,小心地觑眼看他,吞吞吐吐地问道:“兄。。。。。。兄长,你。。。。。。你能等到。。。。。。等到母亲醒了,再。。。。。。再闭关吗?”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答道:“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是半日左右时间而已,不急在这一时。”
司空泽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
好在他在程沛识海里,且程沛和净涪佛身这时候都没在意他,否则他那副模样叫程沛见了,说不好还真能吓一吓程沛。
程沛笑着点了头,但很快的,他终于意识到了点什么,又小心地收敛了表情,话语间又隐了点忐忑,“兄长,我听说。。。。。。你先前修持的是。。。。。。”
他仔细观察着净涪佛身的脸色,说话又更小心了,“现在你这样。。。。。。不会对你的修行。。。。。。”有影响吗?
哪怕程沛还是没能将他的话说完,但净涪佛身也都能明白。
他摇了摇头,唇边笑意不减,话语更是简单,“无甚大碍。”
虽然这些年积攒的闭口禅禅功因着他自己的那几声长笑尽化流水,但净涪三身无一介怀,如今自然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惜。
程沛见他兄长这般模样,也就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程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兄长,你这一次的闭口禅破了,接下来还打算继续修持吗?”
净涪佛身想了想,点头。
程沛一时好奇心起,且今日他兄长对他有问必答,他一时口快,便也就将他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呢?”
一直不能说话什么的,不觉得很憋屈的吗?先前不能说话也就算了,但现在兄长他能说话了啊,为什么又还要继续修持这闭口禅呢?
净涪佛身坦然地答道:“因为省事啊。”
程沛看着他兄长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久之后,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净涪佛身笑了笑,见他没话了,便就道:“再将你先前的问题拿出来吧,我与你说一遍。”
程沛连忙点头,还跟着净涪佛身走到屋内的案桌边上,继续拿着阵盘,将他的问题和净涪问了。
净涪本就博学,如今又经历了一场明悟,虽然他修为境界并没有因此突破,依旧停留在童真心住境界,但明悟就是明悟,这方天地、此间规则,净涪真可谓是一览无余。
如此高屋建瓴之下,若是净涪佛身毫无顾忌,他能直接给予程沛最标准的答案。
不过净涪佛身完全没有这样做。
相反,他只是指引着程沛自己去想、去修、去摸索,等他自己悟通悟透。
司空泽在一旁看着,再没作声打扰过。
因为只是指引,所以程沛解决他的那些个问题很是花费了些时间。到得沈安茹再找过来,他还只是堪堪解决了一小半的疑难。
沈安茹确实是找过来了,但她没想打扰净涪和程沛,所以原只打算悄悄的在旁边看着的。不过程沛始终记挂着净涪佛身所说的闭关那事,等到沈安茹的气息出现,他也就很自然地将剩下的问题收了起来,跟净涪佛身说道:“兄长,母亲来了。”
至于他的那些问题。。。。。。
不是还有师父在呢么?没必要一定得占用兄长的时间。
净涪佛身站起身,对着沈安茹笑,唤道:“母亲。”
沈安茹走了过来坐下,也没问是不是她打扰了他们这样的问题,而只是和净涪、程沛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沈安茹不是不介意自己打扰到了他们,而是担心他们在意她的介意,日后修行会更顾虑她。
说得一阵话之后,沈安茹就若无其事地动了动身体,想要起身离开,将时间和空间重新还给他们兄弟俩。
但她才刚一动身体,旁边就传来了净涪的声音,“母亲。”
沈安茹停住动作,转头看向净涪。
净涪佛身此时也正望着她,“母亲,我稍后要闭关了。”
又“。。。。。。闭关?”她顿了顿,接口道,“好,我知道了,我儿好好修行。”
因是净涪说稍后要闭关,沈安茹就更没再多留,她很利索地站起身,对净涪与程沛交代了两句,便自己回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子,离开那两个孩子的视线范围内,沈安茹才泄了硬憋着的那口气,拖着有点重的脚步,慢慢地回了正院。
又要闭关了啊。。。。。。
沈安茹闭了闭眼。
又要闭关了。
沈安茹回了院子,表情也还是往常里的柔和,不见丝毫异样,但等到她遣退了一众婢仆,自己一人坐在软榻上的似乎,她眼里终于流出了几许不舍。
她能猜得到,净涪的闭关仅只是一个开始。等到他闭关结束后,他怕就是要离开了。。。。。。
沈安茹没有哭,她只是沉默地坐在软榻上,好半响没有动静。
而到得她终于有了别的动作的时候,她反而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是该笑的啊。
她的孩儿能说话了,终于抹去了最后的一处短处,日后,就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忧心的了。。。。。。
她笑,且笑意还在一点点地加深。
她的孩子,两个孩子,都是能够出入云霄的雄鹰,如今能为她暂且停留,回头看一看,她很满足了的。其他的,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再要得更多,被伤到的就是她的孩子们了。
沈安茹走后,程沛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抬头看着他兄长,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道:“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净涪佛身也很认真地点头。
程沛说完,起身作揖,与净涪佛身拜了一拜,“静室随时可以启用,兄长,我先回去了。”
净涪佛身起身,合掌回了一礼。
正如程沛所说,他的那间静室随时可以启用。
净涪佛身入了静室,重又在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佛身先去感知了一下本尊那边的情况。
净涪本尊这会儿虽然还在路上,旁边少有人家,但也已经收拾好了一处清净所在,此时也正坐在那里,结印垂眼,等待着佛身那边的开始。
佛身见得净涪本尊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便将那一片空白贝叶取出,托在手上摩挲一回,就又从那指尖中透出一缕金色佛光,压落在那一片贝叶上。
被这缕金色佛光一点,贝叶呼应也似地升起一片金色佛光。缭绕蒸腾的金色佛光中,有一个个鎏金文字像是被人执笔勾画一般,一笔一划地落在贝叶上,最后练成一片金文,汇成一段佛理。
等到净涪佛身再度睁开眼睛看去的时候,他周身已经换了一片环境。
还是那一个祗树给孤独园,还是那位世尊,还是那些菩提树,也还是那一位位列坐的比丘、大比丘。
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看定面前的这一方世界。
许是因为那一场明悟,净涪佛身此时再来看这座树园的时候,又觉得眼前一切所见、所知、所识俱都与他早先印象中的不同。
上首端坐菩提树的世尊还如上一次一般,没有立即开始讲经,而是放任净涪佛身观望。
净涪佛身团团看过四周,却没着意打量。
非是不想,只是不敢。
上一回他敢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查看过这一座树园,近乎探究,可这一回,他实在是不敢了。
往日所见树园,所见这树园里的树和人,他都觉得和其他地方所见的人与树没什么不同。
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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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映入他眼里的; 树已不仅仅只是树; 人也不仅仅只是人,便连脚下踩着的土地、身周萦绕的空气,都不再仅仅只是平凡沉默的泥土与空气了。
这一座树园; 这一片佛门胜景,一直到这刻; 才真正在净涪佛身面前掀开了一小角面纱,露出一丝朦胧的真实本相。
光。
这佛门胜景里; 触目皆是光。
树披着光; 人散着光,脚下的土地放着光,四周的空气穿着光。。。。。。
全都是光。
净涪佛身刹那抬手; 捂住了被刺激得有点痛的眼睛。
待到眼睛终于缓和过来之后; 他放下手,再张目望去的时候; 树也还只是树; 人也依旧只是人,土地与空气也都还只是土地与空气。
那些刺痛了净涪佛身眼睛的光已经没有了痕迹,仿佛它们从来就不存在过一样。
但净涪佛身也无比确定,那些光还是在的。
它们还在,还在这片胜景的每一处角落; 不过是因为净涪佛身此时境界还太过微薄,连睁眼看它们的本相都做不到,所以也就敛去了而已。
净涪佛身不曾为自己此时的无能而觉出什么异样; 他也没因此生出了些什么别的想法来,他放下手后,却是双手结印,转神入了定境。
侧旁的那些比丘、大比丘们注意到坐在最末端的年轻比丘的动作,俱是一笑,然后才又跟侧旁的师兄弟讨论起了佛理。
阿难尊者侧旁的大比丘看见阿难尊者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笑,却是摇头道:“行了行了,阿难师弟,知晓你们禅定一系又出一位难得的后辈了,至于这么高兴么?你看看人家迦叶师兄。。。。。。”
迦叶尊者被扯进来作了个对比,也没恼,只笑答道:“阿难师弟看重他,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何必就要抓着这点不放?也不怕阿难师弟跟你恼?”
阿难尊者在旁边听着,笑着摇头。
师兄弟之间的打趣不过也就说了那么一两句,这么一两句话过去之后,众位比丘、大比丘们也依旧还是聚在一起探讨佛理,倒是没再将时间耗费在别的事情上。
净涪佛身还在定境中抚平心神,对外头的这些事情无从知晓,也未曾在意。
但他调和神魂之后,却没有立时脱离定境,而是就在定境中一遍一遍地回忆方才他所看见的那些光。
他就只看到了光。
仅仅只有光。
他也知道那些光里,并不仅仅就是光。
净涪佛身自己此时境界有限,窥不破那些光到底除了光的表相之外,内里的实质又是什么,但他这会儿也不想深入去探究,探究也探究不出个究竟。然而,净涪佛身还是想知道,那些光。。。。。。
他能不能从那些光里感悟出些什么,以此照见前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