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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忌讳很多,这个被喊作“衰仔”的少年向来口无遮拦,因此常常被打脸。衰仔不过十五岁,黝黑的脸蛋上长满雀斑,撅着个朝天鼻。打他的老水兵白发苍苍,也是个塌鼻梁,正是衰仔的爷爷。这祖孙是广海卫的世兵,今ri都被拉到兵船上当差。
衰仔攀着舷墙刚刚爬起来,一个大浪冲上来淋了他全身透。他吐了口咸水,忍不住又说:“爷呀,伶仃洋咋有这大浪头”
爷爷吼道:“抓紧!下面是急流汇海,又逢虎门风啸,冲过去就好了。”
“要是冲不过去呢?”
“衰仔,闭嘴。”
衰仔闭了嘴巴,和几个水手抓着缆绳降了两道帆。半晌之后他又忍不住说:“爷呀,千总官不是说好的走西边的水道嘛,怎么又绕到外洋来了”这孩子叹了口气,“爷呀,这就是找死?”
“啪!”老头子气得直哆嗦,又是一耳光打下,“胡说!再敢胡说!”
老水兵正要撕烂他孙子的嘴巴,忽然脚下一滑狠狠摔了个跟头。整个甲板都倾斜了,船体被大浪推得几乎翻倒过去。远近各船上竹帆撞击着桅杆砰砰脆响,眼看着几张帆都飞扬了起来。水手们惊呼着忙乱着,拉缆摇橹,用长竹竿子抵过去以防船只相撞,慌乱了好一阵子才找回了航向。
“爷呀”衰仔指着船后哀叫着。
“我扇你个臭嘴巴!”老头子咆哮着,但猝然间他也瞪大了眼睛盯着船后——只见刚才守在虎门口的那十来条黑漆民船,竟纷纷升起了帆。要知道广海卫兵船只留了一道帆。仍被大风扯着东倒西歪。那些民船却敢升起了满帆,真是不要命了!
更惊人的是。它们正纷纷掉转船头跟了上来。
几条兵船上都懵了,只听军官们在大呼小叫,水手纷纷拥到左舷来张望。
那陌生的船队越追越近,粼粼密密的风帆都被吹满了。它们都是七八丈长的小洋船,狭长的风帆下面许多**的身影晃动着,一只只船艏上溅起丈高的白浪!白发老水兵忙对孙子说:“阿仔不怕!是顺路民船,他们跟上来是寻个庇护衰仔快躲!”
老水兵的喊声未落,追在最前面的黑船上突然腾起一团青烟。
时光刹那的凝滞紧接着就是隆隆一声震响传来。“贼呀!”各船上顿时如炸窝般乱了起来。四处胡乱地嘶吼着,“放开我!”“你踩到我了!”“爷爷呀!”有人敲起了锣声,刀枪兵刃哗啦啦地倒在甲板上被水兵们胡乱哄抢,有人被划得血淋淋“蠢货!快转向,抢上风!”
这时代东方的海战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跳帮肉搏,二是火攻。抢占上风乃是最基本的战术要领。几个舵手拼死搬动绞盘,几条兵船都不约而同地左转去。航向一变,船身顿时被风头压缓了下来。此刻又有一道大浪滚来,几条兵船纷纷侧倾着扬起船身,好像被大手举了起来!水兵们惊叫着胡乱扯着身边一切东西,缆绳、樯板、大腿刹那间船头“呼”地压下去。
再抬头一看。贼船已冲到了近处。
那十来条贼船挂的都是满帆,在风浪中窜行极快。它们从左后方猛然压过来,接着就是一阵铳炮乱shè!海面上顿时硝烟翻腾明光闪烁,水兵们吓得全趴在甲板上。只听见身下砰啪不绝,船板爆裂的震撼直透胸口。
硝烟被大风吹开。贼船已如群狼冲入猪圈!
前面的窜行而过,后面的斜擦在船舷上。左边刚刚避开一条,却又被贼船一头撞在船艉上。广海卫的5条兵船和10几条贼船立刻陷入混战,像是一群煮沸的饺子般在锅里翻腾!船一靠帮,贼船的火砖、火把便如雹般撒过来,摔落处砰然爆开朵朵火团。上风头早就被贼船压住,贼子们着把一篮篮的石灰粉尽情泼洒。
“大王夺船!”贼子们咆哮着,四处都是啁哳的闽言嘶吼,“船是官家的,命是自己的!”“跪下不杀!”钩镰和铁索刚扯住船舷,就有贼子砰砰地跳了过来。他们嘴里嚷着“不杀”,朴刀和长枪却毫不留情地戳杀过来。
广海卫虽有一百多水兵,每条船上至多只有二三十人。这人数只够cāo帆开船,那里能应付混战。此刻的伶仃洋上已是白烟翻滚,血珠飞溅,水兵们四处逃窜着,也有cāo起刀剑四处抵挡拼杀。眼看着爷爷被按倒在地,名叫衰仔的少年挺着一杆叉子冲向了过去,却被贼子一枪挡住。正好又是个浪头推来,他一脚滑空滚落船艉
猝然间,眼前一片混绿的海水。
“哇个吊”一口海水涌来,衰仔赶紧闭上嘴,“仆街啦!”三个字顺着海水咽进了肚子。那孩子拼命踩水冲上浪头,耳边一片哀嚎和刀剑碰撞和滚滚浪涛再沉下去,又是一片宁静
衰仔胡乱翻腾着浮上来,眼前竟赫然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影子,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
“被鲸鱼吞了”衰仔心中惊骇,顿时又喝了一口水,突然间手中触到了一根绳索,忙死死擒住不放!没成想那绳子猛然绷紧了,竟然把他从海水中“啵”地拔了出来,他就像是个小猴子般吊在悬崖上
眼前一片明亮!
那是一条大船,衰仔人出来了,就是一直跟在队尾的那位广西将军的坐船。
舷墙上,几十名水手正合力牵扯着绳索,把遮在两舷上的伪装布徐徐拉上去,好像正在掀开面具。衰仔抓着的正是帆布上的绳索,他身子便徐徐滑过油亮的船体,紧接着又滑过了一排黑洞洞的舷窗,每个舷窗里都藏着一只锃亮的炮口!
那是总计16门侧舷铁炮,武腾号终于露出了它最犀利的牙齿。
旁边的舷窗里探出几张面孔,盯着衰仔惊呼:“嚓,是活人!吓死哥了。”“是广东兵仔!”
“贼子来啦!”衰仔吐了一口海水,慌忙发出jing报。“你们死定了,逃啊!”衰仔吊挂在舷窗便,他惊恐地望着后面那硝烟弥漫火光四起的战场,有两条贼船已经转了航向,正左右包抄着冲向武腾号。大风吹拂着海面,吹起了五尺高的大浪!那两条贼船被风压得船体倾斜着,轻飘飘地从浪峰之间划了过来!
仍然是火铳阵阵,贼子们叫嚣着挥舞刀刃,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烁烁。
它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距离被瞬间拉近,那些**黝黑的身子和桀骜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就在逼近的一刹那,武腾号肥硕的船体迅猛地向右边摆去,向贼子们露出了自己的侧舷那贼子们顿时就愣住了!
8只横列的舷窗,8个凶煞的炮口!
大浪骤然腾起七尺高,亿万雪琼砰然洒落。
衰仔直觉头皮一痛,被人抓着发髻扯进了船舱。身子还未落下,火光砰然爆起,白烟顿时弥漫船舱!
武腾号的铁炮正接连开火,在狭小船舱里如滚雷般震撼。衰仔摔倒在甲板上,只觉得好似大锤正接连砸在胸口,他不禁哇地哭了出来。
第255章 虎门之战()
一轮齐shè!
视野中白烟翻滚,火炮的余音在耳中缭绕,真让人神魂颠倒。
这一刻,随着船体的扭转,明艳的阳光正舷窗中透shè进来,位于武腾号第二层的炮甲板里一片明亮。
“右边!”“右舷备炮!”军官的咆哮声伴着锣鼓声齐鸣,硝烟中人影窜动。在武腾号的炮甲板编制上,每10名炮兵兄弟为一个炮组,同时负责左右对称的2门火炮。随着“右舷备炮”的命令下达,兄弟们立刻飞扑到右边火炮上去装填。
阳光照耀在那些**的脊背和臂膀上,照亮了那些肌肤上闪闪的汗水和海水。那些汉子们闷头塞着药包、弹头,摇动着缆绳、曲轴,就像一群工场中的熟练工人在cāo作。刚才开火的左舷炮位上也留有2个下等兵,cāo持着长杆器械咯吱咯吱地清理炮膛。
炮甲板的汉子中,除了少数军官来自龙武水营,其他的都来自广西的大山之中。两年前,他们还都是些懵懂、愚钝而浪荡的农奴或猎人,在山沟沟里过着清贫而悠然的小ri子。后来他们来到了藏宝港,被融入了南丹卫的工业进程中。经过了锯木、打铁、盖房、模造砖瓦等一系列锻炼,他们的骨子里已经熟悉了机械cāo作和听令行事。仅仅几个月的突击培训,他们就成为武腾号上的初级炮手。
豁然间,一条漆黑的贼船已经映入右舷的炮窗,它在丈许的波涛上起伏冲击。
“猎物!”曾经的猎手们心神跳动,双眼中明光闪烁。炮身厚重的制退器支架被隆隆推动,尾轮在滑轨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炮口稳稳瞄准目标。随着炮兵百总一声令下。8门火炮被依次点燃,山崩般的雷鸣再次充满船舱。火光闪烁,白烟绽放,这一刻哪怕站在上甲板也会被震得半身酸麻。
武腾号的艉楼上,金士麒凝望着这壮丽的一幕。
他心cháo澎湃。他激动得直哆嗦!这就是海战,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火器时代的海上炮战。在炮声响彻的一刹那,肉眼可见几道白线在海面上铺shè而去,命中!贼船顿时被打得木片纷绽、血肉横飞!
只可惜贼船低矮,武腾号平shè的炮弹多从其甲板上空飞了过去,只在舷墙上击中了两处。贼子虽然有些死伤。但船却并无大碍。用大船打小船,颇有几分牛刀杀鸡的无奈。
“就是这个味,就这么打!”金士麒大喊道,“叫炮兵不要急,等到波谷船身落下去再发火!”
“得令!”
刚才两条贼船从武腾号左右包抄,武腾号连续两个转舵迎敌。便漂亮地完成了两轮侧舷炮击。但此刻它船艉迎风,就一下子慢了下来。雄劲的海风如小山般压了下来,上甲板的水兵们嘶吼着推动绞盘,五丈高的大竹帆一尺尺扭转过去。此时此刻,能真切地感觉到海风的力量,它们铺涌在帆上、牵着着桅杆和缆绳,把武腾号像个大萝卜在泥地里拔出了半截。船首直扬上半空。
“全帆!”武腾号的把总在金士麒背后咆哮着,主桅的大帆猛然升起,扯起武腾号向前冲去。
一刹那间,伶仃洋上的战局顿时扭转。
刚才那十几条贼船正如狼群般撕咬着广海卫的船队,但突然看到武腾号闪亮出场,他们顿时慌了。首领们嘶吼着掉转船头迎战这大家伙,正在跳帮作战的喽罗们也争先恐后地跳回了自己船上。
他们就是刘香佬属下最jing锐的贼子了,今天一战,要将他们毁灭于此。
瞬息之间,武腾号已经杀到。
那大战船如猛虎冲入狼群。船身转动之间左右开炮,又是两轮齐shè送出。炮弹命中之处铁开木绽、肢体乱飞。甲板上的火铳兵也一轮轮开火,更有一箱箱的火箭如暴雨般泼洒。大浪在船只之间如小山般扬起、压落,船身隆隆撞击、歪斜。在金属和火焰的喷shè下,贼船甲板上血流成河哀声四起。接着就有些帆燃起了隆隆火焰
“真是虐杀啊!”金士麒惊叹。
他矗立在艉楼厚重的装甲庇护下,注视着这壮丽的战场。波澜滔天浓烟四溢,他心中亦惊涛骇浪。这就是战争之神凶残而无情的展现,不过短短几分钟,凡与武腾号遭遇的几条贼船无不被轰杀得死伤过半,滚滚硝烟中腥气四溢,半空中碎肉纷飞,船下的海水被血染成粉红sè,数百条人命烟消云散。
“哗”地一声爆响声,武腾号擦开一艘贼船,从敌群中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