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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的门槛都不低,但曼娘日日走惯了的,谁知这会儿没看到,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下,一张脸登时红的快要滴血,低头拉着九小姐的衣襟进了门。但心中却十分欢喜,虽说差点出丑,可表哥还是记得自己的。越想曼娘一张脸越红,努力咬一下唇,想让自己平复一下,还是九小姐递给她一杯茶,曼娘低头喝茶,一口口喝下去,才觉得脸上的热慢慢消去。
众人各自坐下,俞泠等人又重新对各人见礼,轮到绵珠时候,徐大太太一来看在自己女儿面上,二来绵珠的确生的容貌出众,三来又不晓得二门前俞泠说的那句。徐大太太不免拉着绵珠的手赞了又赞,笑着说她把自己家的这些女孩们都比下去了,又让人拿出厚厚一份见面礼赏了。
绵珠大方谢赏,见她礼仪对答一点也挑不出错,徐大太太更加喜欢,拉了她在自己左边坐了,问她些家常话。说了几句徐大太太才猛地想起俞泠他们,忙叫柳嫂过来:“带两位表少爷去给老爷问安。”说着徐大太太笑着对俞隆:“你外祖父和你几个舅舅,前几日就在那念叨,还有你五外祖父,说也不知道大外甥的画怎样了,叮嘱一定要告诉他呢。”
徐琴已经笑了:“说起来,上个月在宫中见到一副月下美人图,那笔触一瞧就是五叔叔的,太后也常称赞五叔的画,可惜五叔就是不肯奉召。”徐大太太嗯了声:“你五叔就那么个脾气,这辈子做个风流才子富贵闲人过一世,你五婶婶不说,别人啊,也不过就如此。”徐三奶奶立即跟上一句:“五叔这样,叫做有福气。”
自然是福气,整个徐家全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自己这个小叔子的福气大,风流才子富贵闲人都是极难得的,偏偏他两样都占,岂不是不世出的福气?徐大太太在心里腹诽一句,徐大奶奶见俞泠离开时候还对绵珠望了一眼,那绵珠坐在徐大太太身边只抬头对俞泠浅浅一笑,那一笑很明艳。俞泠这才退出室内,徐大奶奶心里不由嘀咕不已,但转念又想,自己那位大姑子历来管教甚严,只怕是他们师兄妹彼此熟悉也不一定,面上又带上笑,和徐大太太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闲聊了一会儿,徐大太太见几位小姐都在那端庄坐着,不由笑道:“你们啊,平日一个比一个猴,今儿有了远客在,就这样规矩起来?”九小姐和十小姐对看一眼,都笑起来。徐大太太对一直不说话的徐十五姑娘招下手:“你几个嫂嫂都没空,你陪着她们去花园里逛逛。”
说着又回头叮嘱绵珠:“你这十五姨娘虽说辈分高,年纪却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可别拘束。”绵珠已站起身一一应了,八小姐也带着妹妹们起身,十五姑娘既在,其他小姐们也就请十五姑娘先行一步,少女们如一群穿花蝴蝶样走出屋子。
瞧着她们,徐琴不由一笑:“哎,瞧着这群小姑娘,觉得昔日和姐妹们在闺中玩耍还在眼前,那晓得现在就已老了。”徐大太太嗔怪地对女儿道:“当了娘的面,哪能说什么老字?这花开花落本是常事,你又何必这样?”徐琴浅浅一笑,徐三奶奶拿过一个蜜桔过来剥着,似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宋姑娘是大姐姐从哪里收的弟子?我瞧着这相貌,纵我见过不少美人,可能胜过她的不多。”
徐琴接了这蜜桔先奉给徐大太太才道:“她原本是宫中宫女,三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罚跪,我正好碰见就求了个情,太后知道了就命她来服侍我。过的些日子我见她对画很有灵性,收了她为弟子。”
徐三奶奶哦了声把一瓣蜜桔放到口中:“大姐姐历来心地仁慈,这孩子瞧着千伶百俐的,怨不得人喜欢,怕就怕太伶俐了。”
8游园()
这话似有别的意思,徐琴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徐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尚书夫人,徐三奶奶那点话外之音岂有听不出来的?况且又见徐琴的眉微皱,难道说绵珠才来,就被徐三奶奶瞧见什么,不由开口道:“既喜欢人伶俐,也就不怕她太伶俐了,毕竟师徒名分已定,本人又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能翻出多大浪来?”
徐琴的眉这才松开,既然徐大太太都这样说,徐三奶奶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徐大奶奶一直在旁听着,本想插话的,可她没有面前这几个人彼此之间那么熟,也只笑一笑。
这边在议论着,那头小姑娘们毕竟年龄相近,很快就玩到一起,特别十六小姐年纪还小,见绵珠这么个长的又漂亮又和气的姐姐在那耐心和自己说,早就姐姐不离口,又说自己家园子哪里特别好玩,坐在假山亭上指了下边笑嘻嘻地说:“姐姐你这两天来的不巧,要前两天来,那边海棠桃花都开了,映着荷塘边那新发出的柳枝,真是好看的不得了,这两日就算海棠桃花,可也快残了。没那么好看。”
绵珠淡淡一笑:“四时都有不一样的景,虽说桃花海棠已经残了,可还能瞧见那边的牡丹在开,也不辜负了这春|光。”十六小姐摇头:“我家牡丹种的不好,十三姐姐外祖家的牡丹种的才好,等过两日闲了,就去陈家瞧牡丹去。十三姐姐,你说可好。”
十小姐见自己妹妹一张嘴像那屋檐下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摸下她的小辫子:“你啊,昨儿姑母在陈家住了一夜,你以为陈家的舅母们没有招待姑母她们去看牡丹?”十六小姐点点头:“是啊,我怎么就忘了。”
绵珠听这对姐妹在说话,不由看向曼娘,方才二门边时,绵珠一眼就能看出曼娘是哪一个,满脸通红、身量未足、面貌清秀的小姑娘。不过和自己比起来,她的命可是不一般的好,曾祖首辅、祖父尚书,父亲虽然只是一个举人,可明年春闱准是会中的,外祖也曾是内阁阁臣,舅舅虽则年幼只是一个监生,可陈珍兰的夫婿是朝中最年轻的三品大员。这样的少女,从生下来就有人托了银盘摆满珍宝让她挑选,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每一步都在苦苦挣扎。
曼娘察觉到绵珠在瞧自己,还当是她因十小姐和十六小姐说话有些无聊,做主人的要招待好客人才是,笑着开口:“姐姐和姑母学画,有几年了?”这是常见的寒暄话,绵珠也答了,曼娘又和她说几句京里风光,这群少女都对京城不陌生,每隔几年总要进京一趟,就算是容易被忽视的十五姑娘,也进京过两趟去拜见父亲嫡母。
一说起这个话题,少女们都叽叽咕咕的,只有十六小姐撅了嘴:“你们啊,就欺负我年纪小,不记得,什么相国寺朱雀街的。”十小姐捏一下妹妹的脸:“三年前爹娘不是带了我们进京的?那回你也在,还偷偷地和五哥说,让他带你去朱雀街买好吃的,你全忘了?”十小姐捂了自己的小胖脸猛地摇头:“忘了忘了,全忘了。”
在座的人都笑出声,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十五姑娘也轻声道:“十六侄女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是常事,我就记得那回五侄儿带了芝麻糖回来,尝着竟觉得比厨下的人做的还好吃似的。”十六小姐已经放下手:“十五姑姑,那回可不止有芝麻糖,还有山楂糕、海棠饼,还有最好吃的绿豆酥。”
见十六小姐扳着指头在数,十小姐一指头点在她头上:“你不是忘了吗?”十六小姐的嘴又撅起,眼珠一转就扑到九小姐怀里:“九姐姐,我姐姐欺负我。”九小姐搂住十六小姐也不由笑了,谈谈笑笑,不由日头上了顶,八小姐用帕子遮住头瞧一瞧:“日头太晒了,我们不如去半亩园坐坐,那里竹子茂盛,又是竹桌竹椅,定比这里好些。”
八小姐提议,众人都赞好,十六小姐已经从九小姐怀里起身,牵了九小姐往外走,十五姑娘忙让丫鬟们先去半亩园把茶水点心准备好,曼娘招呼绵珠一起起身,刚走下假山就有婆子过来,对十五姑娘道:“太太那边已经在传午饭了,说今儿有客,就请姑娘小姐们不必过去,在园里陪客人用饭,只是不晓得摆在哪处,遣小的来问问。”
十五姑娘答了是在半亩园,婆子应是退下,绵珠不由赞道:“果然天上神仙家,人间宰相府,虽说京城也有富贵过贵府的,但这样清幽于富贵并存的,唯贵府一家。”曼娘浅浅一笑:“姐姐谬赞了,曾祖父告老这么些年,独爱整治下庭院,这十多年也才修成这样。哪能和京城中那些积年的公卿家相比?”
两边说着已到了半亩园,这园却是扎了篱笆,篱笆边还种了几颗扁豆,此时扁豆正爬在篱笆上,有两棵扁豆已忍不住开了浅紫的花。京中富贵人家,也常有在园中劈这么一块地,种菜养鸡当做田园风光的,绵珠也见怪不怪,十五姑娘推开篱笆门,里面却没有种菜,而是种了许多竹子,竹子边还有几棵梅花,竹子和梅花之中有一条石径,弯弯曲曲通向上面的三间小屋。
绵珠瞧了就笑道:“这里没有种菜,和别家有些不同。”十五姑娘领了大伙往那小屋走,听了这话就笑道:“原本祖父是想在这种菜的,谁知五叔却说这样太过矫揉造作,要瞧田园风光去庄里住着就好,生造什么?祖父这才改种竹种梅,夏日在这消暑,冬日在这赏雪看梅都是最好的。”
进到屋里,里面摆的全是竹桌竹椅,也没悬诗画,只在窗边贴了张描红习作,这样别致的布置未免又让绵珠啧啧赞叹。丫鬟们已布好茶水,十五姑娘请绵珠坐下,十六小姐早在刚进来时就跑到窗边一个小竹椅上坐好,趴在那往外看。九小姐走到她身边,和她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窗子开着,竹子被吹的飒飒响,鼻间隐约还有一股暗香袭来,绵珠不由在心里又赞一声。外面婆子已传了饭来,却不是细瓷,碗是粗瓷,那盘子用的是木盘,那装饭的,索性就用了半截竹子。果然是有底蕴的人家,绵珠扫一眼就晓得原因何在。
众人正待用饭,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哈哈,八姐姐,你带了这么多人在这吃饭,不晓得有没有我的?”说着跑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男童,瞧见这男童进来,曼娘起身道:“大弟,你今儿不上学又乱跑?”
这男童叫徐明晋,是曼娘弟弟,听到曼娘说自己,徐明晋吐一下舌才笑嘻嘻地道:“今儿表哥来,学里先生已经知道了,说放我们半日假,我刚从学里回来,回去寻你不见问了丫鬟才晓得你在这里。”
说着徐明晋已经挨次从十五姑娘一直到十小姐都叫过,见弟弟站在那眨着双大眼,曼娘的心有些软了,八小姐已经起身让徐明晋过来坐下:“今儿你来的正巧,有你最爱吃的竹笋炒肉。”徐明晋抬头去看曼娘,曼娘已把头转过去,徐明晋坐到姐姐身边才笑嘻嘻地道:“姐姐,你放心,虽说先生放了我半日假,等吃完午饭,去见过表哥,我就回去读书,嗯,先读孟子。”
曼娘对难哥儿,怕的是他长不大,对徐明晋,怕的却是他失了母亲教训,读书不成。此时听得弟弟主动提起要读书,这才端一碗饭给他:“慢着些吃,今儿既放你半日,你就临晚再读书也没什么。”
徐明晋点头,大大地吃了一口饭,十六小姐已经嘻嘻笑着说:“十五哥哥,你是读书人,我就想问问你,孟子里面对如何侍亲是怎么说的?”徐家不管男女从小都读书识字,等渐渐大了,看他们爱什么,就让他们从哪一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