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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收到请帖那日,母亲激动地笑脸和颤抖的手。
那时,母亲一遍而又一遍的摸着自己和印心的头,笑的眉目舒展,好像整个人都年轻了下来:“小宁,你外祖,终于还是原谅我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外祖。”
因着母亲的感慨,也因着母亲在车上对于往事的追忆,楚宁第一次,对素未谋面的外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跟着脸色轻蔑的仆从进了章府的大门,绕过了精致的水榭楼阁,母亲牵着自己和印心进了碧丽堂皇的会客厅。
那里,外祖一袭旋红色锦袍,腰束着大红色的腰带,发须花白,面色严肃的品茶。
茶气袅袅,将外祖花白的胡须染湿,整个脸看起来不是很清晰,甚至有些模糊,但却没有柔和了外祖刚硬的曲线,哪怕自己和妹妹两人乖巧懂事的和外祖行礼,外祖依旧连半个眼神也没有赋予给自己和妹妹过。
行过了礼,楚宁牵着妹妹退到旁边,眼观鼻,鼻观嘴,不敢有半分的逾越。
但时间久了,小孩子的性子起了,楚宁也曾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调皮的偷看了一下外祖的脸。
外祖没有注意,便是看着母亲的眼里,也是眼光锐利。
“回来了?”
一声淡淡的,威严的,没有含任何情绪的话语从外祖深红色的厚唇里吐出,甚至只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而已,却让母亲一下子酸了鼻子,流了眼泪:“父亲,是章荷不孝,这一走,就是十年!”
那一天,楚宁忘了他是怎么和妹妹,还有母亲一起度过的,但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母亲一边哭一边笑着告诉自己:“小宁,真好,你外祖原谅我了。”语气里满是欣慰。
原谅?
此刻,楚宁站在依旧如十年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的会客厅,聚精会神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嘴角勾出了一个轻蔑的,凉薄至极的弧度。
若是原谅,又岂会在半年之后,明知楚府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却半分提示也无。
火光乍起的前一夜,母亲跪在章府,求章府出手,哭着解释楚府是无辜的时候,那个让母亲流了许多眼泪都外祖却对她闭门不见。
那一夜,月光薄凉,乍暖还寒,分明还未到料峭寒风至极,他陪着母亲跪在章府门外,求外祖伸出援手,救救即将深陷在泥潭里的楚家。
他和母亲跪了一夜。母亲的眼泪哭干了,眼睛肿了,但是章家上下却无一人开过门问候一声。
倒是第二日,天微亮的时候,姨母、不,章华夫人派人带开了大门,站在他们的面前,居高临下:“你们若是想救命,也不是不可,让楚亦欢过来同我说!”
当黎明初起,蕴含了无限光芒的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逐渐的升起,在刹那间,光芒万丈,华光乍起,惊艳了整个天际。
分明是一天之中,黎明到来的,本该满怀希望的时候,但那时,他和母亲相依着取暖,想要褪去浑身的寒意。
也是那一日的晚上,他亲眼看着火光连绵,父亲、母亲、印心,从此从自己的生活里脱离,从此他永坠阿鼻地狱,日夜与孽火相依为伴。
“啪”的一声,楚宁抬手便将墙壁上挂了几十年的仕女图从墙面上甩了下来。
那一夜的期盼,有多重,他便有多恨章家。
犹记得,那日清晨,他牵着母亲,阑珊而起,满眼猩红,眼睛里满是怨恨,但是母亲却要他:“不要恨章家,不要恨外祖。你父亲的事情,便是章家可能也奈何不得。”
楚宁闭着眼睛,不肯相信:“可是章华姨母分明说若是要救的话,父亲去了就可以!”
“那是你姨母胡说!不能救就是不能救,你父亲来了又有什么用。”
“别恨章家,章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外祖家,是你母亲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外祖若是可以,必定不会见死不救!”
“那为什么,连进去坐坐也不让我们坐!”
“小宁,你不懂,你不懂。”
那一日,母亲幽怨的叹息声,似乎还在耳边,不曾远去。
但是,不管母亲怎么说,楚宁却是无法不恨的。
他虽然答应了母亲,不要去报复,却没说不恨。
因着这恨意,哪怕他一直知道章府,哪怕知道章华夫人可能知道隐情,但他依旧不愿意再次和章府有任何的联系。
一切,早就在那个露气深重的清晨,全部断了个干干净净。
而今天,是十年之后,他第一次,迈入章府。
章华夫人一袭深紫色的锦衣,冗长的裙裾在地上蜿蜒开来,犹如簇拥着绽放的花朵,一层连着一层铺散开来。
她姿态雍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斜飞的眉,漂亮的眼,不染而朱的红唇,清丽却不失妖娆的妆容,像极了盛放的蔷薇,毫不掩饰她依旧张扬,热烈的美。
和楚宁极为相似的眼,此刻不再迤逦,不再惑人,吊梢的眼尾看着楚宁,满脸的讥笑:“怎的,来为郡主问罪?”
楚宁闻言,微微一笑,面容上同样出现了讥笑的笑容,带着阴郁和嗜血,在微暗的月色下,阴影明明灭灭,却没有否认。
第176章 章家的怒火(2)()
章华夫人显然对于楚宁冷淡的态度毫不意外,事实上,她对于楚宁也不见得多喜欢,只不过是因着楚亦欢的缘故,便多了几分爱屋及乌。
到底是楚亦欢的孩子,章华夫人想着心里便软了一些,不由得语气也放柔:“小宁,听姨母一句劝,荣一郡主不过是个山野村妇,哪能配得上你,我看那工部侍郎的嫡女,苗小琪就不错。性子直率,家世样貌也出众,配你再好不过。”
楚宁抬眼,本就沉沉的目光此刻更是因为章华夫人的话而显得更是深沉,犹如墨汁一样浓郁的眼,漆黑的瞳孔,犹如漩涡一样,凝聚着暴风雨,让人莫名的觉得害怕,看不出他的情绪。
章华夫人这么想着,有些骇人的退了几步,但是随即想到这里是章府,便又心安了几分。
看着楚宁默然不语的姿态,章华夫人便以为楚宁心里也有了几分动容。
是了!荣一郡主是皇室中人,当年军机一案若不是皇上点头首肯了罪责,又岂会发生?
说起来,皇上也是他的仇人,荣一更是仇人的侄女。
便是为了他母亲,他也是要挣扎一番的!
这么想着,章华夫人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在她看来,若是楚宁能够听她的话,那她以后是不会介意帮他报仇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近日里朝堂的动荡早已使得军务方面的人人惊恐,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盯着楚宁,就等着揪住楚宁的错处,好把他狠狠得打入地狱,再踩上几脚,看他还敢把十几年前的旧案翻了出来。
他虽然贵为将军,但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在军处的地位不稳,很多老人仗着资历,根本不服他。
又因着这一事,树敌太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之地。
但若是有身为大家的章家相助,必然会有不同的结果。
想到了这里,章华夫人的面色变了变,内心里暗自的思考着。
作为楚亦欢的孩子,章华夫人是有些不忍心看到他惟一的血脉也去了。如果他能够听话一些,将那败坏了血脉的荣一休了,作为姨母,她自然是不会不帮衬着他的。
这么想着,章华夫人本欲上前,再接再厉的劝说,却听得楚宁冷凝的,不带任何温度,似鲜血洗涤过一样,带着煞气的声音阴测测的道:“就像父亲配不上来自世家大族的母亲,所以你们宁愿冷眼旁观,也不愿意伸手相助,对吗?”
“那怎么能一样?”章华夫人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荣一那个贱人怎能同儒雅俊朗的楚亦欢相比。
但等到楚宁冷的让她打颤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重新过了一遍的时候,章华夫人的理智便回笼了过来,声音便顿时戛然而止,似乎是被硬生生的掐断了一般。
“不一样?”楚宁笑着,犹如沾了剧毒的曼陀罗,妖娆妩媚,但却让人不敢靠近:“是,是不一样。荣一郡主身份高贵,岂是我这个贱民能够配得上的。”
他上前走了一步,看着章华夫人在他的压迫下情不自禁的后退,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妖冶,似暖烛,但却带着黑夜的狰狞。
“姨母,你忘记了,我父亲上章府求亲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不过区区的贱民,也敢来我章府?”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以为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就能够攀上世家的高枝了不成?”
“我第一次来章府的时候,听到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贱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我不过是一个贱民,上不得台面,岂敢配姨母口中的闺秀。姨母莫要祸害别人了。”
“你!”章华夫人看着楚宁妖孽阴郁的脸,直觉的觉得有些不妥,忽然没了之前的从容,后悔之前撇去仆从的做法,此刻不由得想要高声的开口叫着仆从。
却被楚宁一把上前,狠狠得扼住了章华夫人的脖子,声音分明已经快要涌出了喉咙,但是却被楚宁指骨分明的指节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露不出来。
哪怕是章华夫人心生不安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楚宁会来这么一手,竟然毫无顾忌的在章府里对她下手,而且下手的力气,丝毫不弱,分明是要把她往死路里逼。
“咳咳……”章华夫人伸手往自己被勒住了脖子的地方伸去,有些痛苦的挣扎着,面色涨的通红,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你怎敢?咳咳……楚宁,你可有胆子……咳咳……承受来自……我章家的怒火?”
这一句话,章华夫人说的怒不可解,但却因为被扼住了喉咙而说的有些断断续续,失去了威胁的力度,听着反而倒像是谈判的筹码。
“放手!楚宁,我……咳咳……我是你……姨母!”
空气一点一点的从章华夫人的胸腔里挤出,从未有一刻,离死亡如此之近。
章华夫人手脚并用的挣扎着,手在空气中挥舞着,脚也在地面上不停地踢他,想要摆脱楚宁的桎梏,甚至不惜服软。
但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到了最后,章华夫人索性便放弃了挣扎,只拿自己和楚宁极为相似的眼看着楚宁,脸上缓缓地露出一抹似笑非笑,极为怪异的笑容。似乎是想要让自己死的从容一些,但却又似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惧。
她看着楚宁半面显露在月光之下如水一般温润的容颜,半面露在阴影中如鬼魅一般的脸,笑容里带着惊惧,扭曲至极。
但奇怪的是,在章华夫人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那一刻,楚宁却忽的放开了扼住章华夫人的手,神色里带着厌弃,似乎自己碰到了什么极为不洁的东西一样,甩手狠狠得把章华夫人从自己的手中甩了出来。
“咳咳……”刚刚获得空气的章华夫人,因为胸腔挤压过重,此刻便连清浅的呼吸,都是的她的肺叶肿痛不已。
楚宁的这一极重的甩手,更是将章华夫人狠狠得甩出,直接的砸在紧实的桌椅上。
平日里保养的极好的腰骨在撞到桌椅的方角的时候,一声闷哼,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传了来。
第177章 章家的怒火(3)()
“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