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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有“道者”一词,却无“道士”一说。
刘桑自然知道,“道士”一词,在战国时期便已出现,但那个时候,“道士”与“方士”差不多是同一意思,专指有术法之人。并非特指道家中人。在他上一世里,直到太平道、天师道出现,道家逐渐演变成道教,再随着上清派茅山宗之辉煌,“道士”才开始慢慢变成道教三清弟子的专用名词。
但在这里,并无三清之说,老子只是道家的祖师爷,也不是什么太上老君,至于什么原始天尊,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通天教主”之名。倒是偶尔有人提及,但那是儒家子弟用在他们的祖师爷孔子身上的,跟道家没什么关系。
在这个时代,有道家,却无道教。
当然,刘桑上一世里的道教,已经很难说清跟道家到底有什么关系,它集合了道家与yin阳家之各种典籍,却是牵强附会。各种东拉西扯,后来更是深受佛教因果、轮回的影响。挂着羊头,卖着狗肉。
但在那个历史中,不管怎么说,道家也是先秦之后,与儒家一同影响了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两大显学之一,同时又是释、道、儒三大名教之一,而在这里,道家与儒家一般,都被墨学压制了数百年。直到现在才开始慢慢复兴。
由于历史演变的不同,道家并未形成宗教,存在的,只是类似于墨门、金乌谷、蟾宫、星门这样的名门大派,而“道士”一词,虽然战国时曾出现过,现在却早已被人遗忘。
所谓“道人”、“道者”。则是跟儒生、墨者一般,有时笼统的指支持某一学说的人士,有时则是狭义的指代出身于某一门某一派的弟子。
就如墨者,一般专指墨门中的墨侠和墨辩。人们提到“道者”时,通常指的是道家七宗里的门人弟子,提到“某某道人”,却未必就是道家七宗里的人,也可能是支持道家学说的某一人士。
就如许多人虽然不是儒生,有时也会给自己取个儒家名号,叫某某生、某某公、某某先生,用于文章、书籍、字画之署名,就算不是道门中人,但因向往道学,又或仅仅只是为了装逼,有时也会给自己取个道号,叫作“某某道人”。
就像虚无道人叛出清虚宗后,早已无人将他视作道者,道家七宗更不承认他是道门中人,但“虚无道人”这个道号却仍然被保留下来,而他进入清虚宗前的真名实姓,反而慢慢的被人淡忘。
在神霄宗一众道者的护送下,商船进入了震泽。
《尚书。禹贡》有曰:淮海惟扬州,三江既入,震泽底定。
早在大禹将神州划分为九州时,震泽便已存在,相传不知多少万年前,天降陨石,砸出直通大海的大坑,海水倒灌,便为震泽。后来地势变迁,海口封闭,震泽离大海越来越远,终成扬洲上最大的内陆湖。
虽然已是入冬,渔夫歇渔,震泽之上,雾气深浓,却仍然有许多大船来往。
震泽周围,既有三江,又有四湖。
在刘桑上一世的历史中,所谓“五湖四海”中的“五湖”,原本是专指震泽与它周围的游湖、莫湖、胥湖、贡湖四湖,后来才慢慢开始变成指代洞庭、鄱阳、巢湖等五大湖泊。
船头,刘桑取来地图,仔细研究。
由于那枚记载了众多先秦典籍的古玉的关系,他对先秦以前禹贡九州的地理位置,也有一定的了解。
比较奇怪的是,自九州崩裂以来,绝大部分地方,都已无复先秦地貌,而先秦时的地貌,与大荒时期的禹贡九州本就有许多改变。在成百上千年的历史中,地势一点一点的改变,普通人也许觉察不到其间的变化,但若回过头来,往往却是物非而人亦非,变化极大。
禹贡中虽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记载,但在先秦末期,这三江指的到底是哪三江,就已经是说不清楚。而在刘桑上一世里,震泽虽然被认定为太湖的前身,但先秦以前震泽的地貌与后世五湖中的太湖,除了地理位置相同,且同样都是大湖之外,区别不可以道里记,历史上本是用于震泽及其周围湖泊的“三江五湖”之说,根本无法用于太湖。
在那个世界里,“三江五湖”虽无法再用于震泽的变迁,但这句成语却被保留下来,既有成语。自不免要各种解释,到最后,“三江”慢慢的变成长江、黄河、淮河,“五湖”变成洞庭湖、鄱阳湖、太湖、巢湖、洪泽湖,但这已不是它原来的意思,皆因按《尚书》记载,“淮海惟扬州,三江既入”,又或是《周礼》“东南曰扬州,其川三江。其浸五湖”,这三江五湖,俱是在扬州境内,专指震泽一带。
按理说,九州崩裂,又经过数百年的变迁,许多地貌都与先秦之前截然不同,更不用说是大荒时期的禹贡九州。
就比如和州,虽是禹贡九州中的青、徐二州裂成。但就山川河流来说,早已找不出当年青州、徐州的影子。
但是扬洲北部。不但在九州崩裂的过程中并没有多少改变,反而在数百年的地貌演变中,慢慢变回大荒时期的样子,如涂山,如震泽,如大别山,其中震泽周围甚至恢复成大荒时期“三江五湖”之貌,不得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
而其它各洲,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当然。九州崩裂的原因,到现在都还无人知晓,当年服食不死仙药后,三百多年不死的秦始皇去了哪里,是否真的已经死去,秦始皇之失踪与九州之崩裂又到底有何关系,俱是无人知晓。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弄清扬洲北部为何会慢慢回复大荒时期的地貌,自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也许这一带的地势,原本就适合这样的演变。
刘桑坐在船头,看着手中地图,闲来无事,研究着扬洲地形与当年禹贡九州中扬州之记载的区别,身后香风飘至。
他回过头,于是便看到了夏萦尘。
夏萦尘轻拢下裳,双膝向前,以“正坐”的姿势,坐在他的身边。
刘桑道:“娘子……”
夏萦尘轻叹一声:“为妻先行回去,夫君在扬洲诸事了结之后,也早些回去。”
刘桑点了点头。
初始时,他们本是打算一同来扬洲,一同回去,但现在情况却是有变。凝云城附近已是生出战乱,在这种时候,夏萦尘不得不赶着回去。
而刘桑既要将转心灯送至御皇山,想要离开扬洲又必须得到大齐朝廷的许可,自然无法与她同路。
夏萦尘无奈的道:“黛玉与宝钗就跟我回去,召舞却是非要跟你和夫人到御皇山去,凑凑热闹,你看着她来。”
刘桑道:“知道了。”
夏萦尘瞅他一眼:“我只是叫你看着她来。”她把“只是”两个字说得很重。
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会把你妹妹煮来吃掉?
另一边,小婴怯怯的探出头来,夏萦尘向她招手。
小婴来到他们身边,夏萦尘拉着她,一同坐下,让她偎在自己身边。
刘桑心想,娘子好像对小婴很好。
他却不知道,夏萦尘之所以对小婴心存怜悯,实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小婴一般,都是yin阳家“造圣”的实验品,只不过一个出自蟾宫,一个出自星门,一个魂魄虽是上古神明之残魂,身体却是血肉之躯,一个连身体都是巫灵之气具现而成。
看到现在的小婴,夏萦尘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小时候,母亲离开后的自己,孤单害怕,不知所措,物伤其类,自是同情。
搂着小婴,她低声道:“你是要跟爹爹在一起,还是要跟娘在一起?”
小婴看看刘桑,又看看她,都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夏萦尘道:“那就跟我回去。”
小婴也没有多少主见,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刘桑却是想起一事,赶紧道:“娘子,你回去以后……”
夏萦尘侧过头来,定睛看他。
刘桑道:“那个,忧忧那孩子,万一做了什么错事……咳……”
夏萦尘缓缓的道:“夫君莫非觉得,徐东路发生的事态,很可能与她有关?”
刘桑苦笑道:“忧忧其实不是坏孩子,只不过……”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夏萦尘轻叹一声:“夫君有事情瞒着我。”
刘桑硬着头皮,无奈的道:“娘子。其实忧忧,就是星门的文曲星主。”
夏萦尘错愕道:“她只是一个孩子?!”虽然从直觉上,她便已觉得忧忧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但她竟然会是星门四星主中最为神秘、传说中也最为yin毒的“文曲”,这却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刘桑却也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他深切的体会到,忧忧对他所拥有的那强烈的占有yu,而且她人小鬼大,计谋太多,如果不把事情跟夏萦尘说清楚。夏萦尘对她防范不够,真有可能会被她害死。
忧忧是做得出来的。
他将忧忧其实是另一个“婴”,两个女孩子一个是黑暗天女,一个是吉祥天女,由于星门早已被人遗忘的实验,“婴”在星界的两三百年间,分裂成两个心灵,其中一个借着古音移魂**取代星门文曲星主,变成“忧忧”的事说出。
如此奇诡的事情。纵连夏萦尘也听得动容。
她看着刘桑:“夫君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刘桑低声道:“对不起,娘子。”
夏萦尘沉声道:“难怪当ri在天女峰。那女孩竟也跟小婴一般,能够使用梦幻灵旗。”又看了刘桑一眼:“你既然知道她就是‘文曲’,既然知道她心中有那般多的怨恨和黑暗,为何还敢将她留在身边?”
刘桑道:“这个……”
夏萦尘长叹道:“夫君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刘桑心中涌起愧疚,既然忧忧的事已经说出,那许多事情,自然一下子就变得难以解释,就比如心灵如此黑暗。毁了整个星门的忧忧,为什么会缠着他来,难道仅仅就因为在绝冀洲时,他们偶然相遇,他把忧忧认作女儿?
既然他与忧忧的关系如此奇怪,那连带着,他与小婴的关系自然也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明明这两个女儿,在那之前,跟他并没有多少接触,为什么却又都跟他如此密切?
刘桑正想着。到底该怎么解释,夏萦尘却是看向远处雾气间的湖光与山岚,缓缓道:“其实我也早就知道,夫君身上必定藏有一些秘密。当ri夫君天外飞来,将为妻撞到台下,后来夫君解释说,是在荒郊遇到妖怪,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妖怪扔上了天,因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个时候的夫君既黑且瘦,一看就知从小缺乏营养,且显然不曾修过任何功法,不管怎么看,都确确实实是个农家孩子,为妻也就信了。”
刘桑苦笑道:“这个我却没有骗娘子。”至少这一部分是真的。
夏萦尘道:“后来,我也曾问过夫君,家在何处,夫君说你只知道村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郡什么县,因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终其一生活在山沟,不曾见过世面,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为妻自然也未在意。”
刘桑道:“这个……”
夏萦尘道:“但后来,夫君所展现出来的才智与学识,却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